嫁雙驕 第141節
覓瑜在心中失笑,暗道,看來,不僅是她害怕盛隆和生氣,他的師父也害怕,他果真威勢甚重。 她溫婉回答:“真的沒有。這兩天,覓瑜都待在院里,未曾外出半步,哪里會遇著什么麻煩?請師父放心?!?/br> 陳至微松了口氣,點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又叮囑:“有什么事記得及時和為師說,為師能解決的一定解決,不能解決的也會盡量解決,再不濟還能頂一陣,頂到小石頭回來?!?/br> 他說著,端起茶盞,品了一口,眼前一亮,又品了一口,稱贊道:“這是什么茶?味道雖然清苦,卻是醇香無比,令人神清氣爽,堪稱絕妙?!?/br> 覓瑜道:“是梁州進貢的云霧松山,從宮里帶過來的?!?/br> 陳至微恍然,捻著胡須,頗為新奇地笑道:“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千兩黃金茶,難怪葉勻似針,湯色透綠,不錯、不錯,為師今兒個算是長見識了?!?/br> 覓瑜笑道:“師父若喜歡,不妨帶些回去?!?/br> 陳至微的眼神越發明亮,笑容也越發欣喜:“是嗎?那——為師就卻之不恭了?希望小石頭回來后不要生氣……” 她莞爾道:“師父多慮了,夫君同覓瑜一樣尊敬師父,不過一點子茶葉,便是覓瑜今天不給,日后夫君回來了,得知此事,也是會孝敬給師父的?!?/br> “也是?!标愔廖⒙N起一邊嘴角,美滋滋地表示贊同,“以他的身份,想來不會把這點東西放在眼里,為師拿一點不要緊,不要緊……” 覓瑜掩唇一笑,越發覺得其性格有趣,活似一名頑童。 不過,這話也提醒了她,通達道人知曉盛隆和的真實身份,那么,對于弟子的暗中行動,他也清楚嗎?比如這一回的洛邑之行。 她試探著詢問:“師父方才說,夫君在離宮之前,曾經拜托過師父,多加關照覓瑜……不知夫君是怎么說的?” “哦,”陳至微隨口回答,“他就是過來找了為師,說要暫時離開幾天,麻煩為師多多照看你,別讓你遇到什么麻煩?!?/br> 他說著,呷了一口茶,撇撇嘴,皺皺眉,充滿嫌棄地抱怨。 “說起這事為師就有氣!你是他的妻子,為師能不關照你嗎?用得著他巴巴來說?還說得一點也不客氣!” “那意思,簡直是在明晃晃地表示,如果你少了一根頭發絲,他都要找為師算賬!你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弟子?” 經過這兩回的相處,覓瑜算是摸清楚了這位道長的性子,知道其雖然嘴上不滿,但心里對盛隆和疼愛得緊,真正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沒有慌張,順著安撫了兩句:“夫君的性子,師父不是不知道,一貫隨性散漫,實則,他的心里十分敬重師父?!?/br> 就回到了原來的話題,繼續詢問:“往年夫君在太乙宮中時,也會像這回一般,時不時就離開幾日嗎?” 陳至微撫須的動作一頓。 覓瑜心中一緊,以為對方察覺了自己的試探,正想著合適的說辭,思索該怎樣圓過去,就聽見他略顯猶豫的回答。 “這……怎么說呢,估計是有的,但……為師也不能確定……” 不能確定? 她不解:“這是為何?” 陳至微遲疑道:“徒兒媳婦有所不知,過去的那些年,小石頭每每回到太乙宮,大部分時間都閉門、閉關清修,不見外客,很少露面?!?/br> “哪怕是為師,也不知道他在閉關期間做了什么,又是否真的在閉關,直到這一次他親自來找為師,拜托為師關照你,為師才確定,他——嗯……” 他含糊著隱去話尾。 原來如此。 原來,他又一次為自己破了例…… 覓瑜怔然。 陳至微打量著她,緩緩開口:“徒兒媳婦是不是覺得,小石頭此舉有些莽撞?行事不似從前穩妥?因為有了你,導致他的許多行動都要受到掣肘?” “其實,為師倒覺得很好。他從前不論怎樣,都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孑然一身,好也是他,壞也是他。為師每次看著他的身影,都會萬分心酸……” “現在好了,他有了你,雖然要考慮的事情多了許多,不得不做出各種改變,冒一點風險,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他有了牽掛,你明白嗎?” 覓瑜明白牽掛的意思,也明白通達道人的意思,他是想說,盛隆和有她作為牽掛,是一件好事,可她不明白,這怎么會是一件好事呢? 看著她露出茫然的神色,陳至微有點著急地解釋:“為師、為師的意思是——從前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別看他謀劃得周密,那是因為他的目的還沒有達成,為了這個目的,他一直屏著口氣,一旦得償所愿,為師很害怕他把這氣xiele,生無可戀!” “現在不同了,他有了你,有了牽掛,有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依戀,就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不顧一切,他會尋求為師的幫助,會憂心你的安危,會——” 話至此處,他緩緩長嘆一口氣,眼中閃爍出點點淚光。 “徒兒媳婦,你是沒有見過從前的他……雖然縱情率性,看起來瀟灑恣意,但實則,他的心原一片荒土,寸草不生,是你,讓他重新煥發了生機?!?/br> “如果你見過,就不會覺得現在的他不好,認為自己是他的累贅了?!?/br> 他看向她,含著感激與鄭重地開口:“你對他有救命之恩?!?/br> 覓瑜心神震顫。 這番話,如果由盛隆和來說,她或許會懷疑對方是在夸大其詞,但是從通達道人的口中說出,真實性就不需要有半點置疑了。 一時間,她不知道是該心疼過去的他,還是欣慰現在的他。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緒,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師父言重了。這些年,如果沒有師父,夫君一定會走得更難。比起覓瑜,師父對夫君的幫助更大?!?/br> 陳至微苦笑著搖頭,原本有些淡下去的淚光又隱隱出現:“為師沒有幫到他,沒有幫到他們兩個……為師……不配當他們的師父……” 覓瑜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們?指的是誰?盛隆和與他的兄長嗎? 前半句話還可以理解,后半句話……什么叫做“不配當他們的師父”?通達道人的弟子……不是從來只有十皇子一人嗎? “師父?”她喃喃詢問。 第147章 陳至微捻著胡須, 沉默少頃。 “徒兒媳婦,”他緩緩開口,“你可曾聽說……” 覓瑜靜靜地等著下文。 然而, 對方卻忽然改了主意, 搖首道:“沒什么, 剛才的話,你只當為師從沒說過,從沒說過……” 她一愣,又是不解, 又是好奇:“師父想要說什么?” 他還是搖頭:“時機未到,不能說,不能說……” “什么時機?”她越發不解, “師父想要問的, 又是什么話?是——是關于夫君的嗎?” 這一回, 對方連手也一起擺了:“不能說,真的不能說, 現在說了,只會把你弄迷糊,要等到時機成熟才行?!?/br> 她追問:“什么樣的時機算是成熟?” 陳至微給了一個頗為玄妙的回答:“時機到時,你自會知曉?!边@時候的他看起來有點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測模樣了, 而不是為了幾兩茶葉就雀躍歡喜的長輩。 覓瑜只能無奈作罷,心中在充滿疑惑的同時, 也隱隱有些不安。 通達道人想要詢問她的話, 一定與盛隆和有關,問題是, 與他的哪方面有關?他的過去?他的身份?還是…… 她回想起,皇后也曾有過類似的語焉不詳, 是在說起他的胎記的時候,而這胎記,是區分他們兄弟的唯一辦法。 通達道人自嘲,不配當他們的師父。 皇后詢問,是否知曉他身上有一處胎記。 難道說…… 覓瑜輕咬下唇。 …… 之后的幾天,覓瑜都專心攻讀醫書。 陳至微又來了一趟,與她閑聊敘話,說些盛隆和小時候的事。 從他的講述中,她得知,小時候的盛隆和雖然可憐,但也著實可恨,喜歡在不聲不響中一鳴驚人,做下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當真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回想往事,通達道人依然痛心疾首。 “為師花費多年心血搜羅的寶貝啊,就這樣被他付之一炬了,他還大言不慚地說什么,這是上天降下的魔考,簡直差點沒讓為師氣死……” “為師氣狠了,罰了他,他居然跟為師犟,半夜跪在外頭吹冷風,吹得渾身高熱,也吹飛了為師的三魂七魄,要不是為師醫術高超,他就去見祖師了!” “腦瓜子倒是聰明,什么都一學就會,認字讀書不在話下,就是不用心學,也不喜歡讀書,更不喜歡跟著為師學醫,白白浪費了他的一身天資!” “后來,他長大了,收到了當時還是貴妃的皇后殿下寄來的信,知道他在宮里還有親人,不能給他們惹事,總算收斂了點,但也依舊是個小魔頭……” “再后來……”他的神情逐漸低落,“他——他經歷了那些事,心思一下子變重,再回到太乙宮時,性情轉變之大,讓為師都——差點認不出來……” “之后,隨著他年歲漸長,大概是想得多了,考慮周全了,又慢慢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也不算是恢復,就是——那種表象,徒兒媳婦,你能明白吧?” “不過現在好了!”他振奮起來,“自從他娶了你、不,遇見你,他就變回了原來的小石頭,雖然讓人著急上火,但為師之心甚慰,甚慰??!” “說起來,”他嘿嘿一笑,“當初看他那萬事不縈于心的模樣,為師還擔心過他的命格,懷疑他將來是否會成為孤家寡人,偷偷替他算了一卦姻緣?!?/br> 覓瑜一怔:“姻緣?” 陳至微笑瞇瞇地點頭:“不錯?!?/br> 她有些緊張:“師父……算出了什么結果?” 陳至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笑容愈發得意:“為師算出來,他的紅鸞星居朱雀正位,福緣高照,華蓋覆頂,與道有緣吶?!?/br> 朱雀正位?那不就是南方嗎?清白觀正在太乙宮的南方,長安城和趙府也在……至于福緣和華蓋更不用多說。 種種卦象,都指向她……通達道人是故意這么說,引她開心,還是真的算出了這么一卦?亦或者,是她自作多情,其實指的未必是她? 覓瑜強忍著羞臊,詢問:“師父此卦,指的是……” “為師當時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命定佳人在南方?!标愔廖⒌?,“為師叫他多往這個方向走動走動,指不定什么時候就遇見了?!?/br> “可恨這小石頭不僅不聽,還嘲笑為師,說什么,為師沒有修行過此道,不通法門,貿然卜卦,當心把自己的一點靈光填了進去?!?/br> “哼!他也不想想,為師若當真填了一點靈光,那卦就準得不能再準了!堪稱絕卦!他更應該聽為師的叮囑,沒事多往南方跑跑!” “那,夫君聽了師父的話嗎?”她頗為好奇和緊張地詢問。 陳至微從鼻子里出了一聲氣:“他要是聽了,為師還能叫他臭石頭?” “不管為師怎么苦口婆心,他就是不聽,到后來為師也懶得管了,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正好全了他的清靜無為道?!?/br>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