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109節
這話一出,覓瑜心中更恨,恨他不過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她的心產生了動搖,選擇相信他……她怎么能這么窩囊、這么沒主見呢? 她回過身,含著淚瞧向他:“那你說,你的本意是什么?” 盛隆和抹去她睫翼上掛著的淚珠:“我原本準備逐步透露實情,直到十月,我依照慣例要成為奇王時,再告訴你全部的真相?!?/br> “但我沒有料到那本邪書,它帶給你的影響太大了,尤其瀾莊公主一案后,你幾乎不說不動,對外界沒有回應,你知道那時的我有多擔心嗎?” “偏偏我對此沒有任何辦法。我好聲好氣地說理,你聽不進去,我疾言厲色地斥責,你又會被嚇到,嚇完之后還是原來的模樣——令我束手無策?!?/br> 覓瑜一呆:“你……你看出我那時候的不對勁了?” 他無奈苦笑:“我怎么看不出來?你的不對勁幾乎是明擺著的,連你的侍女都發覺了,過來請示我,說你一直神思恍惚,是否要請太醫來診治?!?/br> “也就你自己自欺欺人,以為掩飾得很好,實則——你連我的一句問話,都要過半晌才能回答,我若是連這都發現不了,還能算是你的夫君嗎?” 覓瑜怔怔地聽著,心頭隱有恍然,但更多的還是迷霧:“那……這件事,同你的本意有什么關系呢?” 盛隆和道:“你還不明白嗎,紗兒?你深陷于那本書里無法自拔,只有發生更嚴重的事情,才能奪回你的注意力,讓你清醒?!?/br> 第113章 覓瑜終于明白過來。 “你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才變成——奇王的?” 盛隆和點頭。 她張張口:“那、那太子遇刺一事——” “是真的。嚴詞豐正好撞上了這個關口?!彼?,“我沒有陷害他,只是將計就計, 借著演了這一出戲?!?/br> “箭矢上的毒——” “毒是有, 但我并沒有中, 我的警惕心還沒有差到這一地步?!?/br> 覓瑜驚疑不定地看向他的左手:“可是,你明明受了傷——” 盛隆和含笑伸出手,上面的疤痕已經全落了,看不出曾經受過傷:“我若不施一點苦rou計, 怎么能讓你著急,滿心滿眼里只有我呢?” 覓瑜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難怪他那時沒有中毒的跡象,原來根本就沒有受傷——不, 不是沒受傷, 而是他故意為之, 為了讓戲碼更加逼真,騙得過她, 他特意弄傷了自己。 也難怪她覺得那段時日的他怪怪的,好似藏著心事,原來他是在猶豫要不要欺騙她。 他、他怎么能這么壞?他知道她擔心了有多久嗎?! “你——”她黛眉一蹙,便要嗔怨。 盛隆和捧起她的臉頰, 打斷她的話:“好紗兒,我知道我做錯了, 我不該騙你, 讓你擔心,但我也是真的沒有辦法?!?/br> “倘若不這么做,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行事,才能讓你重回清明?!?/br> 覓瑜啞口無言。 他說得沒錯, 如果不是他成為奇王,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清醒,也許會一直沉溺下去,直到再也無法脫身。 也是由于他——盛隆和的出現,她才意識到,這世間還有很多事比邪書更重要,更值得她耗費心神。 她雖然為了他的病情而苦惱,但也曾暗自慶幸過,多虧了他的忽然發病,才讓她恍然了悟,明白她更該著眼于何人、何事。 說實話,他的這一步棋走對了。 他救了她。 但她還是不高興,覺得委屈。 她咬唇嗔訴:“就算你是因為情勢所迫,才不得不演這么一出戲來騙我,可是……你嚇唬我一下也就罷了,為何要騙我那么久?” “你、你明明知道,我在你——在瞻郎消失后,做了很可怕的噩夢,醒來哀哀哭泣,傷懷不已……” “那個時候,就算你立即告訴我真相,也不會礙著什么。我相信,失而復得的經歷,能讓我更加知道珍惜……為什么,你能夠那么狠心?” 她悶悶說著,淚意再度涌上,被盛隆和心疼地拭去。 “對不起?!彼穆曇衾锍錆M自責和痛苦,“我——那個時候,還沒有想好——” “沒有想好什么?”她的美目里潤著一泓清淚,央憐地望著他,“告訴我真相嗎?” 盛隆和閉了閉眼。 燭影深深,映照得他面如冠玉,幾縷青絲垂落,交錯著她的呼吸。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彼?。 從前,有一個小皇子,他才剛一出生,就被預為不祥,得了父皇的厭惡,被送到太乙宮清修,號稱為國祈福,實則只是眼不見心不煩。 山里的條件不比宮中,但小皇子沒有享受過錦衣玉食,不知道奢侈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又拜了一個不錯的師父,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小皇子在皇宮里有個母妃,有位兄長,他們都很關心他,只是因為自身難保,無法過來看他,只能托人送些東西,稍微改善他的生活。 小皇子不算太懂事知禮,但也沒有抱怨過母妃和兄長,只盼著自己快快長大,同親人團聚。 這一天沒有等待多久,在小皇子六歲那年,他的父皇派來了一批錦衣衛,要護送他回宮。 他對此感到高興極了,他的師父卻很緊張,試圖把他藏起來,對外宣稱他失蹤了,讓錦衣衛速速離開。 他不明白師父為什么要這樣做,明明他馬上就能回宮,和親人團聚,為什么師父要阻止他?因為他沒有按時完成功課嗎? 他耍了一個小把戲,引開師父,主動跑到錦衣衛的跟前,要和他們回宮。 錦衣衛齊齊下跪,朝他行禮:“恭迎殿下回宮?!?/br> 那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行禮,稱呼他為殿下,陣勢大得他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全身僵硬著,被錦衣衛半請半送進了馬車中。 車架往前行去時,他聽見了師父的謾罵聲,遠遠的,從高處傳來,帶著山里特有的回音,聽起來更像是在哭嚎,哀痛的哭嚎。 “聽信妖道,天命有違——” 伴隨著哀嚎的,是隱隱約約的雷鳴聲,讓他的心里一突,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不過這應該是他的錯覺,畢竟當時已經大旱三年,太乙山中雖然不缺水,也許久沒有下過雨了,怎么可能會有雷鳴呢? 所以雷鳴是他的錯覺,不好的感覺也是他的錯覺,他不應該想這些沒有邊際的事情,他應該想想他的母妃,他的兄長,他的親人,他們就要團聚了。 只要他回了宮—— 小皇子回到了皇宮。 但是沒有見到他的親人。 他的母妃也好,兄長也罷,包括拋棄他的父皇,他都沒有見到。 他被錦衣衛馬不停蹄地送去了蓬萊島。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得知,原來,他是為了天下人回宮的。 ——只要他獻祭自己,就能解除三年大旱,讓天下人得救。 蓬萊島上的道長穿著華麗的道袍,搖頭晃腦著嘰里咕嚕了一大堆,從天尊祖師說到先賢圣人,再說到志士仁人,引經據典出口成章,直聽得人頭暈耳鳴。 他聽了半天,只聽明白了一件事。 他見不到他的親人了。 “道長?!彼舸舻刈谏徎ㄅ_上,道,“弟子愿意為眾生舍身,只求道長滿足弟子一個心愿?!?/br> 得他父皇敕封的神妙真人一收拂塵:“講?!?/br> “弟子希望能見一見親人?!?/br> 真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哦?你確定要見你的親人?” “是。請道長成全?!?/br> 真人的笑容愈發莫測:“既如此,貧道便成全你?!?/br> 小皇子如愿見到了他的親人,他的兄長。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兄長,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穿的衣服不同,神色不同,他會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見兄長。 他的兄長含淚看著他,臉上滿是愧疚之色,和他道歉,說對不起。 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對不起的,他在太乙宮中過得很好,沒有受苦,他的兄長沒有對不起他,母妃也沒有對不起他。 他只是有些后悔,沒有好好跟著師父學功課,以至于到了臨別時,他連一句優雅點的言辭都想不出來,只能干巴巴地讓親人多保重。 來世,他還愿意當母妃的孩子,兄長的弟弟。 最后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因為在他準備開口時,他的兄長忽然抬眼,看向他的身后,發出一聲疑惑的音節。 他下意識轉過身,只覺后頸一痛,眼前一黑。 再醒來時,他已經不在蓬萊島,而是身處一座昏暗的宮室。 有人在他身旁哭泣,哭聲壓抑哀婉,能催斷人的心腸。 他怔怔地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名宮裝女子,雖然妝飾樸素,面色憔悴,神情悲痛,但依然不掩她的美麗。 發覺他醒來,女子勉強收住哭聲,朝他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顫聲喚道:“九兒……你醒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 半晌,他才意識到,外頭下雨了。 雨聲很大,很嘈雜,夾雜著滾滾的悶雷聲。 他在雨聲中喃喃開口:“下雨了……” “是啊……”女子哽咽笑應,“下雨了……下了好大的雨,足足有半個時辰……皇、皇上大喜,封、封你弟弟為……” 女子說不下去了,掩面哀痛而泣。 小皇子沒有哭泣。 他呆呆地看著女子,覺得她好古怪。 這座宮室也很古怪,周圍的一切都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