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92節
“明日即可,回門重在心意,只要人到了就好,禮不算什么……” 覓瑜垂目回答。 她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也不是她期望問出來的話。 但她不敢問,害怕詢問。 理智告訴她,不管他是誰,都是她的夫君,她喜歡的人,她不必害怕。 可情感上,她還是無法避免地生出了膽怯之心。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她不該如此的,畢竟,她從一開始嫁的就是他這個人,認定的也是他這個人,無關他的姓名與身份。 然而她就是說不出口。 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盛隆和包容她,見她不愿面對,沒有勉強,遂著她的意轉移了話題,甚至在之后的相處里,減少了似是而非的舉止,避免她陷入更多的困惑和不安。 這讓覓瑜的內疚和自責感越發加深,覺得對不起他的體貼。 她真是太沒用了,不過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她怎么就說不出來呢? 只要問一句“你是誰”,疑惑就能迎刃而解,為什么她問不出來呢? …… 翌日,覓瑜在盛隆和的陪伴下回門探親。 對于她的到來,趙得援不再端著態度,教導她不能任性,而是露出開懷的笑容,表現出了十足的歡喜。 唯獨在提及她之前的抱病休養時,叮囑了一句:“往后可不能再那般不小心了?!?/br> 但在被祝晴瞪了一眼后,他也及時地改變話題,說起別的事情。 膳罷,翁婿倆留在正堂談事,趙尋瑯陪坐一旁,覓瑜則跟著祝晴回房。 長安的初秋仍然帶著幾分燥熱,祝晴命人上了幾樣清心去火的糕點,其中有一盤是蓮子。 覓瑜看著它,不禁想起了閨苑里的荷塘,每年盛夏都會綻開一池紅粉碧綠,好看極了,也不知道今年怎樣了。 她談起這個話題,祝晴道:“自從你出嫁后,你的閨苑就封起來了,等閑不許人進,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派人灑掃,避免積灰?!?/br> 她有些失落:“這么說,那方荷塘已經荒敗了?” 祝晴道:“也不算是,才幾個月,不會這么快荒敗的?!?/br> “但它最終會荒敗的……”她有些惆悵地喃喃,“女兒居住了十五年的地方,竟然就要這樣廢棄了……” 祝晴寬慰笑道:“怎么會?爹娘會一直給你留著,等將來什么時候你有空,再回來住幾日都使得?!?/br> “真的嗎?”她露出一點興奮的神色,突發奇想道,“那女兒今晚就住下,如何?” 祝晴道:“不如何,你才出了小月子,就要回娘家住,讓圣上和皇后怎么想?旁人聽說了,還以為你和太子殿下鬧了矛盾呢?!?/br> 覓瑜臉上的興奮之情消散了,收斂笑容,無精打采道:“原來娘親剛才說的,都是唬女兒的……” 祝晴不贊同:“娘什么時候唬過你了?娘只是說你不能立馬回來住,又沒說你永遠不能回來。再說,你有什么必要回來?你在東宮住得不順心嗎?” “沒有,女兒在東宮過得很好?!彼龖脩没卮?,“女兒……只是有點想家了,想念原來在家里住的日子?!?/br> 聞言,祝晴慈愛地笑起,拉過她的手,道:“想家就多回來看看,爹和娘一直都在,你什么時候回來,都能看見我們?!?/br> “嗯?!彼p聲應下,點點頭,“女兒知道?!?/br> 約莫是她表現得實在反常,祝晴的神色開始變得有些狐疑,詢問道:“怎么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真的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她搖搖頭:“沒有,殿下待我很好,女兒……就是想起閨苑里的荷塘,覺得有點可惜,往后再也看不見那么好的荷花了……” “胡說?!弊G巛p斥,“不說別的地方,就說東宮,便有一處格外好看的荷塘,娘每每去探望你時都會經過,感嘆光景迷人,你瞧不見?” “你老實和娘說,是不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她仍舊堅持:“沒有……” 祝晴再度輕斥:“還說沒有,你是娘的女兒,娘能看不出來你有心事?你趕緊告訴娘,要不然,娘一個著急,說不得就會去問太子殿下?!?/br> 覓瑜知道娘親是在嚇唬她,不會真的去問盛隆和,但她此刻著實需要一個人來幫她整理思緒,而娘親就是最好的人選。 是以,她在猶豫了片刻之后,抬起眸,道:“娘,你說,太子殿下……會不會根本沒有患???” 第96章 祝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你說什么?” 在覓瑜解釋前, 她伸出手,比了一個“等等”的手勢,皺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 太子沒有患???他在裝???” 覓瑜交纏著手指, 咬著唇, 回答:“女兒也不清楚,只是忽然生出這么一個想法……” 說話時,她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她這樣做對不對。 太子之病牽連甚廣, 她就這么說出來,會不會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但是除了娘親,她也不知道可以和誰說了。 而且, 娘親曾兩次同她說過, 太子的病有古怪, 想來心里也是存著疑問的…… 她這么想著,斟酌著道:“娘親給殿下治病多年, 可有覺得,殿下無論是在身為太子時,還是奇王時,脈象都無甚變化?” 祝晴道:“這一點是很奇怪, 但也能說得通,因為娘不是在他發病途中診脈的, 而是在他病情穩定的時候, 脈象自然無二?!?/br> 覓瑜追問:“那娘親有見過殿下發病的時候嗎?像尋常臆癥病人一樣,四肢抽搐、渾身麻痹、口吐胡言?” 祝晴道:“沒有。娘見他時, 他要么是太子,要么是奇王, 從來沒有二者混淆的時刻?!?/br> 她說著,緩緩擰起眉:“如此想來,太子的病是很古怪,病發得無聲無息,病好得也無聲無息。書里從來沒有記載過這樣的臆癥,娘也沒有見到過?!?/br> “是啊……”覓瑜輕聲附和,“所以女兒才會有這一疑惑,懷疑殿下的病情……與尋常人不同……” 祝晴敏銳地看向她:“你覺得他在裝???” 覓瑜的確這么覺得,但她不可能承認。 她搖搖頭,道:“沒有,女兒只是覺得奇怪……” 祝晴懷疑道:“是嗎?那你剛才為什么問娘,太子是不是沒有患???” 而不等她對此做出回答,祝晴就緩緩點頭,道:“娘知道了?!?/br> 顯然,她的娘親比她要聰明得多,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覓瑜有些不安地輕喚:“娘……” 祝晴慈憐一笑,輕拍她的手,道:“你既然不愿多說,娘也不會逼你。只有一點,你需記住,那就是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要為自己想想,為爹娘想想?!?/br> “娘?”覓瑜有些疑惑地懸起了心。 娘親的意思,莫非是讓她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放棄盛隆和? 祝晴輕嘆一聲,攏起愁眉,道:“太子殿下待你是好,但他身邊,還有他自己,都太危險了,娘很擔心你?!?/br> “他這病,不管有沒有,又是怎么回事,都是一樁巨大的隱患。你明白嗎?” 她點頭,道:“女兒明白??墒桥畠阂呀浖藿o了他,無論他是什么模樣,女兒都是他的妻子,會陪伴在他的左右,女兒……也不愿意離開他?!?/br> 聞言,祝晴面露不贊同之色,張張口,似要說些什么斥責之語。 但在中途,她又改了主意,嘆息道:“你這話說得也對,你現在已經成了太子妃,上了賊船,只能祈禱著船不要沉,其余的,想再多也沒用?!?/br> 覓瑜有些失笑:“娘在前些日子里,還說太子殿下是女兒的良人呢,怎么這會兒又成賊船了?” 祝晴不滿道:“你以為娘樂意這么說?娘巴不得天天夸他,表示找了個好女婿,可以讓你后半生安枕無憂??赡闱魄?,他與這些沾得上邊嗎?” 覓瑜小聲辯解:“又不是殿下自己要患這病的,當年的情況如何,娘不是不知道……” 祝晴挑眉,伸指輕點她的額頭:“當年的情況如何,你就知道了?” 她嘀咕:“女兒是知道一些……” 祝晴不以為然:“不過是從別處聽來的傳言,那時你才剛出生呢,能知道什么?” 她繼續嘀咕:“女兒就是知道……” 祝晴繼續不以為然:“是嗎?那你說說,你都知道什么?是太子殿下親口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猜的?” 她小聲回答:“女兒自己猜的,但……殿下他,也愿意告訴女兒……” 祝晴輕點她額頭的動作一頓。 “此話當真?”祝晴詢問道,“太子殿下愿意告訴你?” 覓瑜思忖了一會兒,點點頭:“殿下說,我有什么想問的,都可以問他?!?/br> 祝晴道:“你問他了?” 她搖頭:“沒有,女兒還沒有想好……” “你——”祝晴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算了,你就是這么一個性子,娘早該知道。太子殿下能容忍你,當真是喜歡你到了心坎里,娘可以放心了?!?/br> 覓瑜有些不依地撒嬌:“娘怎么這樣說女兒?女兒的性子哪里不好了?” 祝晴道:“娘沒說你性子差,只說你優柔寡斷,猶猶豫豫,該爭一口氣的時候不爭氣,不該爭氣的時候更是不會喘氣,簡直能急死個人?!?/br> “……女兒才不像娘說得這般?!?/br> “有沒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弊G鐨舛ㄉ耖e地端起茶盞,飲下一口,“不過沒關系,太子殿下喜歡你就行,這也是天定的緣分?!?/br> 覓瑜嘟唇:“娘親的意思是,殿下的眼光不好,才會瞧中女兒?” 祝晴笑著放下茶盞:“娘可沒有這么說,娘是在替你感到高興?!?/br> “不管太子殿下所患臆癥的真相是什么,多年來,他能讓所有人以為他患病,并在圣上也深信不疑的前提下,穩坐東宮,足以見得他的能耐有多大?!?/br> “這樣的一條船,娘估摸著是不會沉了,唯有一點,你需要注意?!?/br> 覓瑜怔怔道:“哪一點?” “他自己?!弊G缇従復鲁鲆粋€回答,“他欺騙了眾人這么多年——哪怕他沒有騙,以他的病情,能夠坐穩太子之位,心思也不是深沉二字可以描述的?!?/br> “這樣的一個人,他喜歡你時,自然是千好萬好,然而一旦他不喜歡你了,你就會立即從云端墜入泥底,并且再沒有翻身的時候?!?/br> 她握住愛女的手:“所以,你一定要把住分寸,千萬不能惹得他不喜,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