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86節
蕭宗弼死于沽州布政使司都事之手,不正代表他與中原人有所往來?不然好端端的,別人為什么要殺他?殺人的動機還被中原隱去不提。 所以北越王很爽快地接受了這個調查結果,開始一門心思對付蕭家。 王室中另一部分人的打算卻落空了。 盛隆和道:“他們與中原的某些人暗通款曲,合作倒賣軍器,只有兩國戰火紛飛,他們才能撈取到最大的好處,金榮就是為他們效命的?!?/br> “岳父、不是,”他及時改口,“我是說,你爹——令尊,對于案件的調查和定論,打翻了他們的如意算盤?!?/br> “他們不甘心財路被斷,遂故技重施,趁著瀾莊出使中原的時候,尋機謀害和親公主,意欲挑起中原與瀾莊的紛爭?!?/br> “至于為什么他們會選擇瀾莊公主,則是因為有蕭宗弼在前,再死一個北越人太刻意了,容易被瞧出端倪?!?/br> “正巧北越與瀾莊常年爭奪烏古彥草原,瀾莊一旦與中原交惡,就會無力再對付北越,讓草原成為北越的囊中之物?!?/br> 總算說到了正題,覓瑜的心思卻有一剎那的飄遠,注意到了他的稱呼上。 這些天,他以盛瞻和的身份在外行走,會同三司追查案情,定然沒少與她爹爹交談,私下里喊兩聲岳父不奇怪。 他也的確該這么喊,雖然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看見他說順口了,不小心在她面前也這么說,反應過來后急忙改口的模樣,還是挺忍俊不禁的…… 覓瑜這么想著,也這么笑了。 她盈盈莞爾,目光掃過果盤,在各色晶瑩的果rou上游弋一圈,最終選定一塊水潤的黃桃,用碧玉簽子簽了,送至他的唇邊。 盛隆和坦然接受了她的投喂,還示意她再簽一塊梨rou。 她照做了,一面服侍他,一面詢問:“他們是如何謀害瀾莊公主的?” 他回答:“和殺害蕭宗弼一樣的手法,梨刺涂毒,釘入風府xue,只一下,就取了瀾莊公主的性命?!?/br> 他的最后一句話讓她有些后背發涼:“這梨刺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竟能這般輕而易舉地取人性命……” “不算什么利器?!彼p描淡寫道,“不過是北越王室想出的刑具,專門用來折磨人的,中原沒有見過,才會被一時蒙了眼,無從下手?!?/br> “知道了它的真面目,也就不覺得如何了?!?/br> 覓瑜可不覺得如何。 她憂慮道:“殿下方才說,此物細小如針,遇血則化,可以殺人于無形。若有人拿它行兇,豈非防不勝防?” 盛隆和不這么想:“什么東西用來行兇都很危險,刀可以殺人,劍可以殺人,斧鉞鉤叉都可以殺人,它們都很危險,都防不勝防?!?/br> “比如前些天向我射來的那枚箭矢,箭頭上涂了毒,就兇險萬分。如果不是我反應快,恐怕在這會兒,我就不能和你說話了?!?/br> 覓瑜不喜歡他拿自己作比喻,蹙眉輕嗔:“殿下莫要說這樣的話?!?/br> 同時,她也被提醒了,詢問:“當日殿下遇刺,幕后之人查出來了嗎?是誰想要謀害殿下?和案件又有什么關聯?” “查出來了?!彼戳怂谎?,道,“是工部侍郎嚴詞豐?!?/br> 覓瑜一愣。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悉,不,不是人名,而是官職,也不是工部侍郎,而是工部尚書,是——那本邪書里提到的—— “工部侍郎有女,嫁與沽州都指揮同知之子為妻?!?/br> 盛隆和不期然地開口,嚇了覓瑜一跳,等意識到他說的是什么之后,她的心更是高高懸起。 因為這正是那本書里的原句,一字不差。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沒有看過那本書,只聽她講了大概情節,怎么能一字不漏地復述? 更不要說,她根本沒有和他講過這一段。 因為這件事在書中沒費多少筆墨,只說了工部侍郎勾結沽州都指揮同知,通敵賣國,被判全家抄斬,工部尚書也受到牽連,被下了獄,最后慘死獄中。 與現實不同,書里的瀾莊公主是被太子和奇王設計害死的,沒有牽扯到別的案子,所以直到幾年后,工部侍郎通敵賣國一事才暴露。 那時,太子已經登基成為新帝,趙氏也被立為皇后。趙氏恨透了新帝,刻意行禍國妖姬之舉,每每溫柔鄉中,都吹拂枕邊風,唆使新帝遠賢近佞。 工部侍郎一案,工部尚書并不知情,然而趙氏溫言軟語一提,新帝就讓這位朝廷重臣下了獄。 趙氏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讓君臣離心,她用這種方法把不少忠良送進了大牢,工部尚書只是其中之一,在書里僅僅一筆帶過,寥寥數語。 覓瑜看的時候就沒有在意,講述的時候自然也不會想到,直接略過不提。 所以盛隆和應該是不知道這一段的。 那么為什么他會這么說?是因為他在身為盛瞻和的時候,看過了那本書,記住了這些句子,在無意識中想起來了嗎? 還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本書也好,盛瞻和也好,他都…… 覓瑜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指尖有點發涼,忍不住攢緊了手。 幸好,盛隆和接下來的話與書里的不同。 他道:“工部下屬的軍器局,每年都會生產大量軍器,由廖越——也就是沽州都指揮同知負責采購,再把它們熔鑄了,轉道幽州,重新制成軍器?!?/br> “就這樣一來一回間,大量的軍餉被嚴詞豐和廖越私吞,并且,兩人的胃口越來越大,逐漸不滿足尋常鎮邊發下的軍餉,想要牟取更多的利益?!?/br> 第90章 身為沽州都指揮同知, 廖越本應鎮守邊境,卻濫用職權,與北越守將暗中勾連, 雙方每年做戲般打兩場小仗, 虛報軍情, 大吃空餉。 不過基于巡守九邊的政策,再過一年,廖越就會被調離沽州,無法繼續中飽私囊, 便想著在離任前大撈一筆。 又有南鎮撫司勢大,研制兵器,逐漸取代軍器局的地位, 工部油水不足, 嚴詞豐急于尋求新的財路。 兩人一拍即合, 決定聯合北越使節,上演一出賊喊捉賊的好戲。 恰逢北越王欲除蕭家, 拿蕭宗弼開刀,沽州就成為了大戲開場的地方。 可惜戲才唱了個開頭,就被趙得援打斷了,并且差點強行落幕, 雙方不得不改變目標,從瀾莊公主身上下手。 聽到這里, 覓瑜忍不住蹙了蹙眉。 瀾莊公主孤身遠嫁, 本就命途多舛,竟還被jian人看中, 當了發財路上的墊腳石,香消玉殞……那些人的心腸, 當真歹毒。 同時,她也有些不解:“殿下方才說,他們是用梨刺毒殺公主的,可是,他們是怎么找到毒殺公主的機會的?” “公主被害的當天夜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她會只身在外,還做出一副……漢人打扮?” 說出最后一句話時,她有些猶豫地停頓了一下。 根據晏嫵嫻的說法,瀾莊公主不僅僅做了漢人打扮,還仿照了她的裝束,佩戴著她也有的海棠花步搖,她不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是同那本邪書一樣,為了引誘汝南郡王,進而設計陷害嗎?可她又沒有同郡王成親,嚴詞豐等人也沒必要對付郡王…… 盛隆和干咳一聲,神情略顯不自然。 片刻后,他恢復一貫的輕慢之色,道:“這就要問我哥哥了?!?/br> 覓瑜一呆:“……殿下?” “不錯,你的夫君,太子殿下?!彼龡l斯理地附和。 他看向她,倏然一笑,道:“嫂嫂可知,這位瀾莊公主,最開始的聯姻對象并非父皇,而是兄長?” 覓瑜愣住。 “我……”她怔怔地,心神一片空白,連他的稱呼變了都沒有注意,“我不知道……” 盛隆和的目光在她的臉龐上掃過,于漫不經心中帶著一點探究和謹慎,仿佛在確認她的心情如何。 “不知道也沒關系?!彼?,“因為這個提議才被提出,就被我哥哥駁回了?!?/br> 覓瑜仍舊是怔怔的,半晌,方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瀾莊來使的當晚?!彼?,“宮宴結束后,父皇留下兄長議事,提出要把公主送給他,作為側妃,被他當場拒絕了?!?/br> 宮宴?是指麟德殿那一場嗎?好像是如此……宴后,她隨皇后回了長春殿,盛瞻和則同圣上一道去了御書房,不過沒過多久,他就來長春殿接她了…… 那時,他的表現和尋常無二,于是她也沒有在意,畢竟他時常會同圣上商議要事,瀾莊來使又是一樁大事,圣上留下他商談很正常。 沒想到商談的竟然是這種……事情。 覓瑜遲緩地想著,看向盛隆和,輕問:“殿下——殿下是怎么知道,父皇曾有意……將瀾莊公主賜給太子殿下?” 盛隆和一愣,神情有些出乎意料,似是想不到她會這么問。 他慢騰騰地開口,仿佛在思考著該怎么回答:“……是我從父皇的話里推斷的?!?/br> “父皇在看過三司上呈的案情奏折后,玩笑般和我感嘆,如果我當時答應了他的提議,納了公主,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么一樁事?!?/br> 覓瑜聽得越來越迷糊了:“為什么答應了這個提議,案子就不會發生?” “瀾莊不是為了同中原結盟,才獻上公主嗎?不管公主會成為誰的妃嬪,在達成協定之前,她都要待在鴻臚寺里?!?/br> “而只要公主一天在鴻臚寺,兇手就一天有行兇的機會,除非——父皇想讓殿下在當天晚上納了公主?” “當然不是?!笔⒙『兔碱^一抽,否認,“哪有這么荒唐的事情!” “那是為何?”她不解地詢問。 盛隆和盯著她,在確認她只有疑惑,是真誠地想要知道原因后,神情變得有幾分難以言喻。 “因為,”他興致缺缺地解釋,“公主對太子一見傾心,兇手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將其哄騙出去?!?/br> 麟德殿上的一場宮宴,不僅迷了眾人的眼,也亂了佳人的心。 圣上固然英武不凡,但終究于歲數上大了些,不比年輕英俊的太子。公主又經過打聽得知,東宮后院清凈,只有一個太子妃,更是心生向往。 原本這不算什么,古來聯姻女子皆身不由己,瀾莊公主很清楚自己的責任,只把這份情意放在心里,沒有表現出來。 偏生被她的侍女瞧了出來,那侍女又被金榮收買,想法子讓公主離開鴻臚寺,以便伺機下手。 于是,侍女假裝給公主出謀劃策,打聽清楚太子的行蹤,讓公主穿著漢人服飾偷偷上街,與太子來場偶遇。 公主不過二八年華,正是如花似玉的時候,縱然再深明大義,又如何能抵抗得了這種誘惑? 只是偷偷溜出去,和心上人見一面而已,事成自然最好,不成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所以公主決定賭一把,聽從侍女的建議。 沒想到這一去,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覓瑜聽得一陣出神。 盛隆和端詳著她,有些謹慎地詢問:“怎么了?你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