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7節
覓瑜也無意刺激他。賜婚圣旨下來后,祝晴詳盡地給她講解了太子的病癥,叮囑她日常相處時要注意的地方,她本身又是醫者,自然知道這種時候要順著他的話來,等時日長了,他們之間熟悉了,再配合藥物的調理潛移默化。 她笑著道:“雙生子世間難見,殿下能擁有這么一位兄弟,令紗兒生羨。不過……奇王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喜歡香薷羹的?” 盛瞻和說不清什么意味地看她一眼:“紗兒忘了?你曾經救過十弟?!?/br> 覓瑜想起來了。 那是一年多前的冬日,她跟隨娘親回清白觀看望師長,修習醫術。 某天清晨,她帶著侍女在山谷中采藥,路過溪澗邊時,不期然遇見一名昏倒的男子,嚇了一跳。 男子的衣衫全部濕透了,渾身有多處擦傷,看樣子是從高處摔落下來,掉進河里漂了一段時間,不僅摔得不輕,而且凍得厲害,嘴唇都有些發紫。 當時的她醫術不精,連單獨看診開方都不能,更不要說救人了,因此,她的第一反應是讓侍女回道觀叫人,叫她的娘親或是哪位師祖過來。 然而,在她小心翼翼地探過男子的心脈之后,發覺他還活著,但奄奄一息,如果等長輩過來,很有可能錯過獲救的時機,便咬咬牙,決定先用自己半桶水的醫術頂上,把他的命吊著了再說。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保心丸,給昏迷男子服下,又找了塊石頭,把采得的部分草藥碾碎,敷在對方的傷口上止血。 也是男子命不該絕,她那日正好采到了一株生長得極好的靈芝,本想帶回道觀獻給師祖,不料碰到這種情況,她只猶豫了一瞬,便把靈芝撕成小塊,就著清水給其服下。 不知是哪道步驟起了作用,男子很快轉醒,沉悶地發出兩聲咳嗽。 她驚喜非常,湊近詢問:“你醒啦?” 也是直到那時,她才有心思注意男子的容貌,發現其雖然面有塵土,但模樣俊美,如青云出岫,讓人一眼見了便不能忘懷。 男子皺著眉,神情帶有幾分痛苦地瞧她一眼:“你……” “我是大夫,你先不要說話,仔細感受一下身體有哪里不舒服,然后再告訴我?!?/br> “你……” “嗯,你慢慢說,不著急?!?/br> “你……壓到我的傷口了……” 那真是一段尷尬的回憶,尷尬到時隔甚久,覓瑜都不忍回想。 后來她才知道那名男子是奇王,不小心失足從高處摔入河中,雖然她的冒失差點讓他傷上加傷,但如果沒有她的救治,說不定他真的會命殞于此。 得知這個消息,她感到一陣后怕,如果她選擇回去叫人,或者在拿出靈芝時再多猶豫一會兒,致使奇王不幸罹難,圣上會怎么處置他們一家? 如果奇王只是奇王,或許還好些,偏偏奇王不是奇王,而是太子。 圣上在失去元慜太子時,曾經發落了整個太醫院,還是在元慜太子纏綿病榻多年、著實沉疴難治的情況下。 如果現在這位太子本來好端端的,卻因為她的緣故而沒了幸理,圣上會怎么想、怎么做? 幸好她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她救了奇王,救了太子,也救了她自己一家。 說來也是因緣際會,太乙山橫貫東西,分隔南北,綿延數十萬里,大大小小的山峰有數千座,山中常年云霧繚繞,宮觀廟宇雖多,卻如星羅棋布,路途曲折。 如果不是巧合中的巧合,他們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遇見。 偏偏他們遇見了。 在當時的覓瑜看來,這是天意如此,是太子天命所歸的象征。 無論是嬰兒的他、六歲的他還是十八歲的他,在遇到危險時總能平安度過,難怪會得神妙真人的金口贊言。 但在現在的覓瑜看來,這或許就是他們孽緣的開始。 覓瑜采藥的山谷離清白觀不遠,離太乙宮很遠,以尋常人的腳程要走上一兩天,若非奇王順著水流漂來,是決計來不到附近的。 這樣長的一段距離,奇王當然不可能獨自回去養傷。 清白觀提出用轎攆送他,但被他拒絕了,道是不愿勞民傷財,留在觀里養傷就好,他相信那位把他救回來的神醫仙子的醫術。 被賜號神醫仙子、但差點讓奇王殿下去南天門走一圈的覓瑜:“……” 這真的不是反諷嗎?他留下來到底是為了養傷,還是伺機報他的傷上加傷之仇? 第7章 奇王在清白觀里養了一個多月的傷。 期間,覓瑜因為是奇王的救命恩人,擁有“神醫仙子”般的醫術,被奇王指定為專用大夫,專門照顧他一人。 觀主覺得不妥:“紗兒年歲尚幼,是個女兒家,醫術又淺,照顧王爺恐怕多有不便?!?/br> 祝晴倒是沒有多少意見:“只是看看傷口、配配藥,不是貼身照顧,沒什么大的妨礙,叫個小道童跟隨她一起去就是,正好鍛煉鍛煉她的醫術?!?/br> 當然,必要的叮囑還是有的,比如覓瑜只能在白天去往奇王的居處,不能與其獨處,定要有第三人在場,言談舉止也需當心些,莫惹惱了這位王爺。 祝晴在私底下偷偷對她道:“王爺患臆癥多年,頭腦較常人不同,身為太子時還好,身為奇王時總有些喜怒不定,捉摸不透?!?/br> “你說話時多動些腦筋,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就裝悶葫蘆,記住了嗎?” 因著這一番話,覓瑜初時對奇王頗有些謹小慎微,照顧他時一聲不吭,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好,就給自己及家人惹來災禍,常常是對方問三句,她答一句。 直到有一天,奇王殿下忽然報了一個數:“五?!?/br> 她茫然抬頭:“什么?”是說她搗藥搗了五下嗎?還是說他休養了五天?離他痊愈還有五天?好像哪個都對不上。 “你今天回答了我五句話?!逼嫱跻锌恐茨鹃?,懶洋洋道,“比昨天多一句,不錯,是個進步?!?/br> “……”她對此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又加上一筆沉默。 他繼續主動同她搭話:“我很可怕嗎?” 這話她會回答,她把頭連搖兩下,道:“殿下平易近人,一點都不可怕?!?/br> “殿下”這份稱呼,還有一項說道。 覓瑜原本隨著觀中眾人,喚奇王“王爺”,可不知是哪里喚得不好,被對方表示嫌棄,要求她改成“殿下”。 她對此雖心有不解,但也不敢提出異議,乖乖地聽命遵從。 于是就成了現在這般,旁人喚他“王爺”,她喚他“殿下”。 奇王問道:“既然你不覺得我可怕,為什么不愿同我多說話?” 覓瑜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她加快手里的動作,搗爛草藥,放進一早晾曬好的藥汁中混合,試圖轉移話題:“殿下,該換藥了?!?/br> “不換?!逼嫱醺纱嗬涞鼐芙^,“傷筋動骨一百天,換了也是養一百天,不換也是養一百天,換不換都沒什么區別?!?/br> 覓瑜局促地抱著藥罐,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看著她這副模樣,奇王緩緩笑了。 “你,是叫桃米吧?”他示意正在給她打下手的小道童,“去叫你師叔過來,我有事同她說?!?/br> 桃米自小養在觀中,性格乖巧,但凡長輩吩咐下來的事情都會認真做好,比如之前祝晴讓她跟隨在覓瑜的身邊,比如此刻奇王讓她去叫人。 她脆生生應了聲是,沒有遲疑地轉頭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把藥材整理好,留下覓瑜一人待在房中,與奇王獨處。 覓瑜:“……殿下與師叔相熟?” 奇王:“不熟,也不認識?!?/br> 覓瑜:“……” 奇王:“我是特意支開她的?!?/br> 覓瑜:“……” 她垂下眸,有一搭沒一搭地攪拌著罐子里的草藥。 奇王又開口了:“趙——哎,你叫趙什么來著?” “趙覓瑜?!彼K于有一個能接口的問題。 奇王“哦”了一聲:“原來是一條小魚兒?!?/br> “不是魚兒的魚?!彼?,“是瑾瑜的瑜?!辈⒓恿艘痪?,“尋覓的覓?!泵獾盟阉牧硗庖粋€字也誤會了。 奇王又“哦”了一聲:“小瑜兒?!?/br> 她以為他還是聽錯了,重復一遍:“是瑾瑜,不是魚兒?!?/br> 沒想到這反而引起了他的興致,笑吟吟地看向她道:“哪個瑜?” 這下她明白了,他是故意在促狹她。 她有心想不搭理,但礙于雙方的身份尊卑,還是耐著性子,再度解釋了一遍:“美玉的瑜?!?/br> “到底是哪個瑜?” 她不說話了。 “好吧?!逼嫱醭斐鍪?,“你寫一遍給我看看,我就知道了?!?/br> 覓瑜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默默地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掌。 他的掌心里有一層薄薄的繭,看形狀不像是常年握筆練出來的,她有些好奇,但識趣地沒有多問,用指尖輕輕地在他掌心里寫了一個字。 室內安靜了片刻,香爐里蒸騰出裊裊薰煙,帶著藥味逸散在四周。 “原來如此?!逼嫱醯穆曇衾锖鸾z絲笑意,“我知道了,你叫小瑜兒?!?/br> 覓瑜抿嘴,收回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該換藥了?!彼凰号弥鴮嵱行┎粷M,一時連尊稱都忘了。 好在他沒有在意,笑著問她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這點覓瑜不清楚,皇子公主的名諱不是他們能妄議的,尤其他的身份還很特殊。她誠實地搖了搖頭,道:“不知道?!?/br> 他道:“那我現在告訴你,盛隆和,這是我的名字?!?/br> 她下意識追問:“哪個???哪個和?”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僭越,正欲開口請罪,就聽聞對方道:“隆之范式的隆,以和眾聲的和?!?/br> 她一呆,半晌才愣愣回應:“……哦?!?/br> 他又詢問:“你知道我哥哥叫什么名字嗎?” 奇王的名字她都不知道,更不要說太子的了,但是覓瑜有些不解,為什么他要提起太子?難道他在每一次自報家門時,都會拉上他的哥哥嗎? 不,不對,不是他哥哥,就是他自己,她差點被他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