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3節
教訓完丈夫,祝晴轉過臉,開始教訓女兒:“紗兒,不是娘說你,你這次實在魯莽,就算你能順利出府,出去之后,你又能去哪里?” 趙得援聽得直點頭,詢問女兒:“聽見你娘說的話了?” 祝晴繼續道:“你一無路引,二無文書,但凡大些的地方你都去不了,人的腳程也比不過馬匹,怕是你還沒到,城里就到處張貼著你的緝拿布告了?!?/br> 趙得援繼續點頭:“你娘說得是?!?/br> 祝晴道:“太乙山是個不錯的選擇,離長安不遠,你對那里也熟悉,盡可以躲藏上五年十年?!?/br> “可是你安全了,被留在長安的你爹、你哥還有你娘我呢?圣上豈會輕易放過?你難道要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全家人嗎?” 趙得援痛心疾首地附和:“正是!” 覓瑜聽得羞愧不已。 雖然早在見到盛瞻和時,她就已經清醒過來,懊悔自己做下的愚蠢舉動,但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深深地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多大的禍,感到一陣后怕。 若非太子仁德,恐怕這會兒,她就是把整座府邸哭倒,也悔之晚矣。 雖然她也搞不清楚,她怎么就忽然昏了頭,明明她在此之前從未有過逃婚的想法,但她既然做下了這件事,就是她的問題,是她的錯,她應當認錯。 她發自內心地拜首:“爹,娘,女兒知道錯了。女兒再也不敢了,女兒會安安分分地嫁給太子殿下,當一個恪守禮節的太子妃,不給家中帶來麻煩?!?/br> 聽聞此言,趙得援面色稍緩,正欲開口,卻不妨祝晴道:“而且你要逃婚也不早點,賜婚的圣旨下來了半年,你偏偏選在大婚前一晚逃,你腦子進水了?” “如果你早點逃,娘還可以幫你,就說,你在太乙山不幸染病身故,任誰也挑不出錯來?!?/br> 趙得援差點被嗆?。骸胺蛉?!” “你嚷嚷什么?”祝晴沒好氣地回應,“紗兒在這件事上是有錯,但你也不無辜,好端端地,求來了這么一道賜婚圣旨?!?/br> “紗兒若是嫁的尋常人家,她就算逃婚,我們也不過賠點面子和錢財,哪用得著像現在這般戰戰兢兢,生怕全府人頭落地?!?/br> “你當初是怎么想的,給女兒求了這樣一門親?” 第3章 趙得援也想不明白,他怎么給女兒求來了這樣一門親。 他出生檀州一戶普通人家,上京趕考時因緣際會,結識了微服私游的圣上,在經歷過幾樁不大不小的事后,與其結為八拜之交。 當然,那時的他不知道圣上是圣上,只以為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公子,不然他是怎么也不敢與圣上結拜的。 后來,圣上表明身份,在殿試上親自點了他為狀元,授官翰林修撰。楚王謀反時,他救駕有功,圣上龍心大悅,欲封他為異姓王,他連連推辭不受。 圣上詢問他想要什么,他答曰家中內子有孕,望賜太醫金藥安胎。圣上笑著答應了,還拍拍他的肩膀,言如果將來有緣,他們說不定能成為親家。 他不敢也不想把這話當真,謹慎回答:“皇子公主皆為人中龍鳳,微臣不敢高攀,將來兒女親事,圣上若能賜道婚旨,便已是微臣一家大大的榮光?!?/br> 圣上朗笑道好,這件事就這么定下。 一晃多年過去,他有了一兒一女,小女兒玉雪可愛,煞是討人喜歡,夫妻倆都疼愛得緊。 一次,祝晴帶女兒回道觀探親,于歸途中偶遇突發疾病的汝南郡王太妃。 祝晴妙手救下太妃,太妃感激不已,又見跟隨在一旁的小女兒生得玲瓏標致,心生喜愛,便在之后的幾次宴會中都邀請了母女倆。 先汝南郡王戰死沙場,留下太妃與世子相依為命,世子襲爵郡王,年紀輕輕,尚未娶妻,太妃喜愛覓瑜,一來二去的,就生了讓兩家結親的心思。 趙得援夫妻倆素來對兒女不加規矩,聞聽太妃結親之意,在詢問過女兒,得到后者“一切都聽爹娘的”回答之后,便在仔細的思量之下,答應了這門親事。 哪知距離兩家談妥不過半月,庚帖尚未交換,太妃卻忽然改了主意,進宮去給兒子求了一門親。 這也罷了,左右兩家的事沒到明面上,再讓女兒另擇良婿即可,反正他們女兒與郡王沒見過幾回面,彼此之間沒有多少情誼,親事不成便不成。 偏太妃不知犯了什么病,把祝晴叫到郡王府上,言不是她想要毀約,而是雙方八字不合,若結為夫妻,恐會有所妨礙,這才不得不忍痛割舍。 這些套話原本沒什么,祝晴懶得去管郡王府悔婚的真實意圖,但當她在離府時,聽到府里下人隱隱在傳的話,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不愿再將此事善了。 那些下人道,趙家姑娘的八字不好,太妃正是得了高人警示,才忙不迭推掉這門親的,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特特請圣上下旨賜婚。 又有多嘴的嘀咕,也不知那趙姑娘的八字有多不好,竟能使得太妃這般惶然不安。 祝晴雖然只養了一雙兒女,沒有cao辦過婚事,但她自己成過親,又出身道觀,哪里不知曉,所謂的交換庚帖只是為了討個吉祥? 什么八字不合,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何況兩家還沒有換過庚帖,太妃上哪里去要的她女兒八字? 是,他們趙家的門第沒有郡王府高,太妃有了更合心意的兒媳人選,想要悔婚無可厚非,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臟水潑到她女兒的頭上! 祝晴怒氣沖沖地回了府,將此事告知丈夫。 聽罷,趙得援也和她一樣生氣,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連夜進宮面圣,詢問圣上可還記得當年約定。 當然,他只準備讓圣上下一道空白的圣旨,不是真的想要把女兒嫁出去,他還沒有合適的女婿人選呢! 他只想以此向太妃表明,他家女兒的八字好著,什么不宜結親、不能嫁人全是鬼話,誰娶到他的愛女,是天底下第一有福之事。 豈料圣上誤會了他的意思,詢問他可是看中了哪位皇子,他嚇了一跳,正欲澄清,一旁的皇后卻笑著開口。 “趙大人聰明鑒悟,悉心奉國,為股肱之臣,趙姑娘定然嫻靜淑貞,堪為良配,皇上不如就把她許配給瞻兒吧?!?/br> 圣上遲疑:“瞻兒?這……” 趙得援越發驚嚇,惶惶跪地回話:“太子殿下身份貴重,微臣萬萬不敢高攀!微臣只想——” 皇后沒理他,附在圣上耳邊輕言幾句,圣上當即眼前一亮,撫掌道:“好!這門親事好!賢弟啊,從此以后咱們就是親家了!來人,筆墨伺候!” 就這樣,沒有給他半分推拒的機會,圣上筆走龍蛇,揮下一道賜婚圣旨,他的女兒一躍成為了準太子妃,備嫁半年后的大婚。 捧著圣旨回去的當天晚上,他差點被祝晴擰掉耳朵:“趙得援啊趙得援,你看看你辦的好事!” “皇宮豈是個好地方?你怎么忍心讓女兒嫁去那里!我是讓你去給女兒討公道的,不是讓你把女兒推進火坑的!” “哎喲哎喲,疼、疼疼,夫人輕點——為夫也不想這樣,可圣上和皇后自說自話地就把親事定了,我半句也插不進去,只能——哎呀呀呀——” 祝晴那日的怒火,趙得援至今心有余悸,因此,一聽到這聲問話,他下意識打了一個哆嗦,苦了一張臉,哀嘆。 “我當初什么也沒想,就想著給我們家紗兒出口氣,別讓那汝南郡王太妃得了便宜還賣乖,哪里知道——唉!” 覓瑜見狀,趁機表現出自己的委屈:“是啊,爹爹可害苦女兒了,女兒寧可嫁給路邊的販夫走卒,也不想嫁進宮里,當什么勞什子的太子妃?!?/br> 可惜她還是被自己爹爹瞪了一眼:“慎言!你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去,我們家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祝晴反倒平靜下來,氣定神閑地端起茶盞,用蓋子撥了撥茶水,道:“怕什么?你兒子是錦衣衛統領,只有他探聽別人家的份,沒有別人家探聽我們的份?!?/br> “娘?!壁w尋瑯原本在旁默默地聽著,此時開口道,“孩兒解釋過很多遍,只有北鎮撫司才掌稽查之事,孩兒是南鎮撫司的,不管這些。娘不要再弄混了?!?/br> 祝晴擺擺手:“北鎮撫司稽查百官,南鎮撫司稽查北鎮撫司,算起來不都一個樣?” “南——” “行了,別扯遠了?!壁w得援把話題拉回來。 他看向覓瑜,語重心長道:“紗兒啊,爹爹知道,太子妃難做,但圣旨已下,就算再難,你也要做好這件事?!?/br> “而且,這也算得上一門極好極好的親事,你覺得你嫁給誰,能比得過太子?” 覓瑜很想乖巧應是,但她還是忍不住嘀咕道:“太子是太子,太子妃是太子妃,皇后都能換三個,何況太子妃……” 當今圣上共立過三次皇后,一為原配端慧皇后,二為廢后安氏,第三就是現在的周皇后,因其子被立為太子而被冊封為皇后。 端慧皇后因病早逝,廢后德行有虧,周皇后母憑子貴,這三次立后、一次廢后,雖然都有充足的理由,但也從側面說明了深宮兇險,禍福難料。 皇后尚且如此,太子妃又當如何? 趙得援再次瞪眼:“讓你少說這些,你還說上癮了?” “你給我記住,這些話你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外頭萬萬不能說!不對,放在心里想也不行,你得從現在開始把它們忘掉!記住了沒有?” 覓瑜抿抿嘴,心里猶有不服,面上乖順道:“女兒記住了?!?/br> 祝晴把茶盞置回桌案上:“你也別沖著女兒發火,紗兒說的有錯嗎?太子妃不是那么好當的?!?/br> “現在還好,太子尚無通房妾室,等將來東宮里的女人多了,諸般爭寵謀算,你覺得我們女兒能擋幾分?” 趙得援皺眉嘆氣:“這些我能不知道嗎?我當時就想要推掉這門親事,可圣上和皇后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親事定下,我磕頭謝恩都來不及,讓我怎么推?” “好在自廢后一事后,圣上厭惡極了后宮的爭斗,下旨,皇室妃嬪中除正室外,皆從家境清白的小官或平民家選取,妃嬪的冊封和晉升也以資歷論,與內寵子嗣無關,應當能清靜些?!?/br> 祝晴故作驚訝:“原來你還是大官?” 趙得援啞然。 大理寺卿官及正三品,雖不是小官,但也著實算不上什么大官。 不說別的,就說前些年的魏王妃,便是輔國公嫡女,家世顯赫,出身名門望族,太子妃的身世,怎么也不該比魏王妃差。 要說圣上喜愛魏王,特意為其擇一門好親,那也不對。 皇室諸子中,圣上最喜端慧皇后所出的元慜太子,可惜元慜太子英年早逝,接著便是現在的太子,當今皇后能夠坐穩中宮,靠的就是這個兒子。 魏王資質平平,性情魯直,圣上就算再喜歡,也不會喜歡到哪去,更不會因此特意壓低太子的親事。 帝后如此贊成這門親事,還只給半年的備嫁時間,最可能的理由只有—— “他們壓根沒看中女兒這個人,看中的是女兒的醫術?!币掕さ?,“他們想讓女兒給太子治病?!?/br> 趙得援再度斥責:“慎言!” 覓瑜道:“女兒說的是實話?!?/br> 趙得援瞪眼:“實話也不能說!” 當今太子少而靈鑒,德澤遠洽,堪為命世之才,唯獨在一項上面差些,那就是偶有臆癥,會以為自己是早逝的胞弟奇王,而非還活著的兄長太子。 究其原因,還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當時的太子還是元慜太子,但自幼體弱,常年纏綿病榻,于十歲那年不幸離世,端慧皇后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 圣上另立新后安氏,卻遲遲沒有立太子,后宮一時波瀾四起。 元慜太子離世半年后,尚為賢妃的周皇后誕下一雙皇子,分別為九皇子與十皇子,被晉為貴妃。 兄弟倆同胞出生,長相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極是靈動可愛,圣上頗為喜愛,對于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則有些神色淡淡。 其實這也沒什么,歷來太子皆立嫡長,安氏后位既立,三皇子的太子之位也在囊中,只消等圣上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便可。 偏偏安氏多疑狠毒,容不下兩個在襁褓中的嬰兒,串通欽天監散布雙生皇子不祥的謠言,意欲處死其中一個。 如此一來,剩下的那個皇子也會因為兄弟的牽連,而與儲位無緣,甚至連貴妃也會失寵,大大減小懷孕生子的可能,可謂一石三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