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舟,為什么你永遠都能這么平靜?” 為什么整整兩年,無論是對他好,還是對他壞,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里,從來沒有真正出現過任何人。 就好像,任誰將一顆心當作繩子吊死在他面前,他也只會以為那人是在蕩秋千。 “你就是個沒有知覺的人偶?!?/br> “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br> “你只有這張臉你知道嗎?!?/br> 瞿清一邊哭一邊笑,在這樣寂靜的時刻,他終于敢說出那個惡魔的名字:“你以為瞿寧森是真喜歡你?林舟,你渾身上下哪點值得別人真心喜歡?” “要不是這張臉,要不是他想搶我的東西,你以為他會喜歡你?” “他是我哥,我們有血緣關系,你以為他會因為你遷怒我?” “林舟,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任何人喜歡?!?/br> …… 寂靜的雨夜。 聒噪不休的瞿清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淅淅瀝瀝的雨幕中,渾身濕透的少年終于抬起頭,很費力地爬起來,面無表情,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幾步。 他走到了那個變形的手機前。 然后坐下來,撿起手機。 金屬框架扭曲得像是枯枝,尖銳的玻璃零碎地掛在上面,電路板隱隱透出焦味。 林舟摸索著原先撥打電話的位置,輕輕按了按不存在的屏幕。 雨水順著潮濕的黑發,滴落在冰冷的手背。 少年茫然地一遍又一遍按著通話鍵,將變形的手機湊到耳邊,靜靜傾聽。 沒有聲音。 沒有接通。 就好像,這一刻,他已經被整個世界拋棄。 像是終于明白同伴不會再出現的遺棄小狗,他忽然懂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又爬起來,看著自己布滿泥土和雨水的雙手,往身上擦了擦。 宛如回到手無寸鐵的幼年,回到最無助恐懼的當初,額頭guntang的林舟一邊蹣跚往前走,一邊小聲安慰自己:“沒關系?!?/br> 那些人回去的路上就會被撞死?!?/br> “明天上完班就去看奶奶,跟奶奶道歉?!?/br> “......毛毛草,你會保佑我的,對不對?!?/br> ——他發起了燒,漆黑的瞳孔已經變得有些恍惚。 發動機的聲音忽然從遠處隱隱響起。 緊接著,是明亮刺眼的車燈,和緊急刺耳的剎車聲。 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落下雨水,林舟恍若未聞地繼續往前走,卻不小心踩中碎石。 清瘦的身體猛地往前一栽,又要狼狽摔倒—— 下一秒。 熟悉的柑橘香混雜著泥土的腥氣,倏然充斥鼻尖。 來不及撐傘的男人急促跑來,溫熱寬大的掌心瞬間攬住纖薄腰肢。雨幕下,瞿寧森英俊清癯的眉眼看著林舟,向來陰鷙冷淡的臉上,竟閃過幾分與他相同的茫然。 仿佛懷里躺著即將碎裂的瓷雕,林舟聽見男人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地抱著他,目光鈍痛而不可置信。 不明白為什么只離開了不到一天,林舟就變成了這樣。 “林舟......舟舟......” “你沒事嗎......你......” 他說不出話來,在很輕微地發抖。 于是,林舟也仿佛從地獄重回人間,倏然從模糊黑白的世界墜落,感知到冰冷的雨、熾熱的手、疼痛的腳腕、和酸澀的心臟。 ......他沒有沒事。 他有事。 蒼白漂亮的少年看著瞿寧森,瞳孔渙散著,卻依舊很平靜。 像是被逼到極致的兔子,終于發出一點微不可聞的叫聲:“......疼?!?/br> 仿佛受傷的飛鳥后知后覺地察覺出痛,死去的蝴蝶茫然隨風地漂浮空中,林舟對上瞿寧森的眼睛,又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好疼?!?/br> 不是沒有知覺的人偶。 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會疼的。 很疼啊。 雨幕下,一點溫熱的眼淚順著細密眼睫,融入臉上冰冷的雨水,無聲砸落在地。 然后,是越來越多的淚水。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但林舟的瞳孔還是平靜的,像是不知道自己正在哭,依舊無悲無喜地看著瞿寧森,輕聲重復:“哥哥,我好疼啊?!?/br> 他已經恍惚到喪失了一點認知,指尖緊緊攥著瞿寧森的西服,一會兒叫他哥哥,一會兒又叫他老板,一會兒還叫他毛毛草。 他說,毛毛草,對不起,我害了奶奶。 毛毛草,我沒有不值得喜歡。 毛毛草......你終于來了。 瞿寧森用力閉了閉眼。 他忍下幾乎要吞沒心臟的酸澀,小心迅速地將林舟抱進溫暖的后座,伸手一遍遍擦干凈林舟臉上的雨水。 暖氣交融在彼此的呼吸間,他卻沒有任何旖.旎心思,只是安撫地握緊那雙手,如以往任何一次那樣,可靠而沉穩地用力貼住少年guntang的額頭。 感受到力度,林舟下意識轉了轉迷蒙的瞳孔。 隨后,他露出一個很小的笑容,冷淡卻滿足道:“好暖和?!?/br> “謝謝你,毛毛草?!?/br> - 黑色大g在雨中飛快趕往老宅。 燈火通明的大廳,李姨帶領著一堆保鏢,安靜客氣地看向眾賓客。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瞿家有事,大家不用為老爺子守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