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沒人知道,那天傍晚,林舟在車上面無表情地不停搜索著西餐廳的用餐禮儀,甚至一字一句的背下來,比上課時還要認真。 也沒人知道,那天深夜,他第一次逃了查寢,打車去林小草的病房,將酸澀的鼻尖深深地埋進熟睡老人的床邊,直到憋氣到無法呼吸。 清瘦的脊骨在襯衫背面頂出淺而鋒利的痕跡,像是飛鳥折斷的翅膀。林舟將那晚吃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然后看著鏡子里那雙漆黑的雙眼,不斷告訴自己:沒關系,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嗎? 十七歲的少年貧窮而敏感,面對瞿清強迫式的追求,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抗,于是只能在心中將自己放在高一點的位置,以此安慰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 可那晚之后,林舟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很多事情,不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就能過去的。 貧窮,是人類無法遮掩和藏匿的東西。 時隔兩年,林舟依舊清楚記得那一瞬間的難堪,那不是因為虛榮,而是因為無助——命運也不能在戲弄羞辱了一個如野草般活著的少年后,還質問他:你怎么可以有自尊? 不是早就習慣了嗎,你怎么可以有自尊? ......他有的。 只是他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將自尊撿起來。 但瞿清不一樣。 那些有錢的紈绔也不一樣,他們擁有試錯的底氣和勇氣,就像瞿寧森可以輕易地對林舟承諾:我會讓欺負你的人付出代價。 鎏金色的陽光下,林舟打開手機,和那雙blingbling的大眼睛對視。屏幕里的q版小人看著他,目光閃亮而耀眼,但這一次,林舟沒有笑。 許久之后,他才將指尖輕輕貼在小人的頭上。 黑色玻璃反射出少年上挑清黑的桃花眼,林舟看著另一個自己,輕聲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沒有錢。 也沒有試錯的底氣和勇氣。 他只有一顆心啊。 - a市郊區。 癡傻的流浪男人咬著手指,孩子般低頭觀察著腳邊的螞蟻們。 瞿寧森收起手機,一旁的周特助立馬上前,手里還有一疊資料。 “瞿總,我們找到了另一個病人的住址?!?/br> “李紅,五十七歲,身份證上的地址是青柳鎮石頭村五里塘,從這里往前開,六小時左右就能到達?!?/br> 平板上顯示出地圖路線,瞿寧森嗯了聲,恢復了那副冰冷陰鷙的模樣,低頭坐上越野車后座。 “現在就出發?!?/br> 這里已經臨近a市山區,手機信號變得微弱,他們通宵開車趕過去,也得早上五六點左右才能抵達。 更不用說如果李紅不在,他們這些人還要四處詢問調查,瞿寧森已經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三天內將人找出來。 合適的腎源可遇不可求,錯過這一次,不知道林舟還要等多久。 而瞿寧森不想再讓他等了。 時刻吊著那顆心,林舟就永遠無法卸下林小草的擔子,不敢讓自己松懈哪怕一秒——留宿的那天深夜,瞿寧森走進客房,本想幫林舟調高空調的溫度。 然而少年躺在柔軟大床上,臉上卻面無血色,不斷低聲喃喃著林小草的名字。 緊閉的眼皮宛如要碎裂的白瓷,陷入了深深的夢魘。 第二天清晨,林舟卻毫無異色,顯然已經對此習以為常,讓瞿寧森連用玩笑的口吻提醒他注意身體也做不到。 輕飄飄的言語無法改變林舟的現狀半分,能讓他真正開心的,只有腎源。 他一定要找到的。 ...... 晚上七點。 瞿家莊園燈火通明,流光溢彩的大廳內,一群身穿黑衣的人神色肅穆地立在遺像前,依次上前安靜地送花。 管家李姨也是一身黑色,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守著大廳的出入口。段時白立在人群末尾,抬頭,小心又疑惑地看了眼周圍。 頭頂冷氣呼呼吹過,不止是他,所有來瞿家參加葬禮的人,此刻面上平靜,心中卻都充斥著不可置信和荒唐—— 瞿老爺子的葬禮上,居然連一個瞿家人都沒有! 沒人知道瞿寧森的行蹤,但瞿蔓和鄒凱到現在還沒露面,就連那個瞿清小少爺也不知所蹤,以至于這場本就意料之外的吊唁顯得更加怪異。 人群前排,清瘦許多的齊夏站在中間,皺眉看著以李姨為首的黑衣保鏢。 半晌,他才湊近身邊男人的耳邊,輕聲道:“爸,我出去透會兒氣?!?/br> 男人點頭,叮囑他不要惹是生非。齊夏有些不耐煩地點頭,隨后走出大廳,皺眉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嘟嘟聲響起。 半晌,依舊無人接聽。 ……該死!瞿清人呢? 他真的搞不懂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了。 一開始是瞿清和他吵架,好不容易等他幾天前出院,齊夏又聽說瞿清居然已經和林舟分手,還辦理了退學? 瞿清退學了,那他和瞿家的關系怎么辦?齊家可不止一個兒子——瞿清的存在是他爭奪繼承權的關鍵之一! 然而急了幾天,齊夏卻依舊聯系不上瞿清,就連想去瞿家問個清楚,也被瞿老爺子的死訊耽誤下來。 齊夏吐出口氣,猛地踹了下腳邊的石子。 忽然,身后傳來一道略帶討好的聲音:“齊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