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怎么能把隔音結界的施術者本人拒之門外？”梅林說，“別老是說這種不解風情的話，不覺得這片景色很美嗎？以后你會有機會親眼見到的，我構造的時候特意仿照了葛爾城米斯里爾家族的圣地光輝庭院?！?/br>
    他摘下一支蒲公英，吹散后花蕊并沒有隨風飄走，而是化作一片白霧消散在空氣中。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梅林問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只是不方便宣之于口，讓大哥哥來做這個惡人也行啦?！?/br>
    “什么想法？”

    “當然是我們的大個子騎士，你不打算處理這件事嗎？”

    “沒什么需要處理的?！彼届o地回答，“她會繼續護送我去康沃爾，然后受封成為我的騎士?！?/br>
    梅林聳了聳肩：“廷塔哲家族屬于你，你當然有權封任何人成為你的騎士——不過最好也別那么隨意，從來沒有女人成為騎士的先例?！?/br>
    “哦？是嘛?！毕胱屨Z氣聽起來沒有諷刺的意味實在是一件難事，“那你可以做好準備，因為你這輩子注定要見識到許多'先例'?！?/br>
    聞言，梅林長長地嘆息一聲。

    “別對著大哥哥發火嘛?！彼麤]什么脾氣地抱怨，“也許是我有點誤會了，聽到你難得那么沉默寡言，我還以為你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她分道揚鑣呢……對了，你有意識到這場談話的結果很爛吧？”

    相比以往，她和艾斯翠德談話的時候確實顯得不太健談，一是因為她知道對方更需要一個傾訴者，而非教導者，二是因為她很難在那種場合說出安慰的話。

    誠然，她輪回三世，經歷過的苦難比起艾斯翠德只多不少，但這不代表她能自視甚高地以為自己能體會對方的痛苦。她被不少人妒忌過、忌憚過，承受過許多惡意，可極少會被人看輕，周圍人的構陷與羞辱，本質上仍是對她能力的畏懼。她沒有經歷過那種感覺——不斷被別人貶低、否定，以至于對自己喪失信心，陷入了無窮無盡的迷茫，只有將自尊放得極低，才能麻痹自己不去在意他人的議論……想要從那種低谷中爬出來，需要的是另一種勇氣，而那種勇氣不是她能夠給予的。

    摩根沒有回答，但心里知道在她緘默期間，梅林也在觀察她的神色。

    良久，對方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不必要的感情?！?/br>
    “既然我投入了，那就是有必要的?！?/br>
    “一定要讓大哥哥說得那么直白嗎？”他嘆了口氣，“你在艾斯親身上看到了自己，你感覺自己可以理解她，你在把自己的感情影射到她身上，但其實你們一點也不像——除了你們都在為一個無望的目標白費心血之外?！?/br>
    聽到他的話，摩根怔住了。

    倒不是因為這些話戳中了她的心思——應該說，這反而證明了夢魔對她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但這不重要，她知道對方向來有一套能自圓其說的思考方式，此刻在她心頭涌現的也不是什么憤恨或羞惱，只是一點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真是奇怪?！彼粗?，“每當我感覺自己與你的關系似乎親近了一些，你都會像這樣用三言兩語打消我的誤會?！?/br>
    梅林顯然愣了一下，看起來像是一只突然被潑了水的貓：“什、什么？”

    “語言是富有力量的?！彼f，“無論是用它使他人歡欣鼓舞，亦或是用它去傷透別人的心……只要掌握了一定的技巧，這些都并非難事?！?/br>
    摩根慢慢靠近他——梅林的表情始終定格在愕然的狀態，直到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才回過神來，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透過厚重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急促的心跳……夢中的景象總是會存在破綻，就像那朵吹散后化為無形的蒲公英，但夢魔似乎持有某種罕見的特性，在夢境里反而比現實中見到的更加真實。

    “真叫人傷心?！彼崧暤?，“前段時間你一直跟著我，與我親近，我心里好高興呢……結果都是假的嗎？”她側過臉，在他耳畔低語，“難道你討厭我嗎？梅林，我親愛的朋友？”

    “我……”他回答得磕磕絆絆——也許現在是被貓叼走舌頭了，“我沒有，只是……有時候我會……我不是故意的……”

    她親親他的耳垂，然后是臉頰，紅暈在梅林的面龐蔓延，也許他以為她馬上就要吻他了。

    “別緊張?！彼f，“因為剛才都是騙你的……你對我而言什么都不是，梅林，你不過是一件可以隨時被我丟掉的行李罷了?！?/br>
    血色霎時從他的臉上褪去。

    摩根離開了他，夢中的景色依然美麗，但黃昏的陽光已經失去了溫度：“想要傷害一個人并不難，對不對？”

    梅林的嘴唇動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你不是這世上唯一善于cao縱人心的人，梅林，我也能輕易做到，甚至——比你做得更好?！彼f，“但是我尊重你，你是我旅途中的同伴。這段時間我們一起經歷了許多事，不再是彼此眼中無足輕重的存在了，也許我們會互相調侃，會拌嘴，會起爭執，但我們不會想要真正傷害對方……至少我希望如此?！?/br>
    “我……”梅林深吸了一口氣，“我很抱歉，摩根?！?/br>
    “我接受你的道歉?！彼f，“但最好不會有下一次?！?/br>
    夢魔垂著腦袋，現在他看起來又像是那只被潑水的貓了：“艾斯翠德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