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提庚現在占據著王座?！睂Ψ疆敃r是這樣解釋的，“所以他可以對卡美洛特使用權能，直到有一位新的國王取代他，結界才會被解除?！?/br>
    “為什么一定得是國王？”她如此問道，“我乃尤瑟王之女，也擁有繼承王座的權力?！?/br>
    “別說那么可愛的話，我的小公主?！睂Ψ芥倚χ卮?，“失敗品怎么可能繼承王座呢？”

    摩根沒有回答，于是梅林繼續逗弄她：“噢，真可憐——看看這張面無表情的臉，小公主心里是不是很難過？”

    未來還很長，他不會是最后一個看輕她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為此后悔的人。

    現在，他們正在前往康沃爾的路上，那里由她的母族廷塔哲統治。

    上一代廷塔哲公爵死去后，她的母親伊格琳被強娶，成為了尤瑟王孕育下一位紅龍的母體。同母異父的兩位jiejie，長姐瑪格絲嫁給了統治洛錫安和奧克尼的洛特王，二姐埃莉諾嫁給了加羅德的南特斯王，如今公爵之位空懸——她的乳母說過，唯有繼承妖精之血的孩子才有權統治康沃爾。伊格琳被尤瑟王帶去卡美洛特后，康沃爾由她的弟弟加繆爾代為管理，但他仍無權繼承廷塔哲公爵的名號。

    “別離得那么遠嘛?！泵妨值穆曇粼俣却驍嗔怂乃季w，“附近一帶不僅有狼群狩獵，還有很多山賊和強盜……小公主長得那么漂亮，如果出了什么閃失，大哥哥我也會很為難的?！?/br>
    光憑語氣，可真是感覺不到對方有半點為難的意思……不過他的話，反倒勾起了她心頭的一絲愁緒。

    “這片土地上容不下十三個國家?！蹦Ω鶉@息一聲，“除了卡美洛特，其他國家近年來一直收成欠佳，為了爭奪糧食和土地，就要發起戰爭，為了發起戰爭，就要征用農民和糧食……再這樣下去，百姓們的生活只會越來越艱難，淪為草寇的人也會越來越多?！?/br>
    “居然還有心情為山賊和強盜們辯護，真是游刃有余呢?！?/br>
    她沉默片刻：“……你不會明白的?！?/br>
    “不要因為這張帥氣的臉就覺得大哥哥我不夠聰明嘛?！睂Ψ芥移ばδ樀卣f，“如果你告訴我，也許我就明白了呢？”

    “你沒有為人之心，自然也不能對其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br>
    “好過分?！睂Ψ郊傺b受傷地說道，“我好難過啊，小公主有聽到梅林大哥哥心碎的聲音嗎？”

    不知是他滑稽的表演，還是那過分拙劣的謊言，她竟然久違地有了一絲想笑的沖動。

    “你不會的?！彼行蛑o地回答，“說不定在心里，你甚至還認為我說得挺對?！?/br>
    入夜后，他們找到了一間荒廢的木屋。梅林敲了敲門，但無人回應，不知是因為這是一棟廢宅，還是屋主剛巧出門趕集去了。

    木屋后面的空地上用腐朽了的枝條和籬笆搭了一個馬廄，但里面除了雜草和動物糞便之外空無一物。

    他們繼續探尋，在馬廄旁的一棵櫟樹下，一個瘦削的人影吊在樹梢上，隨著晚風輕微晃動。

    摩根慢慢靠近他，逐漸在昏暗的微光中看清了對方的輪廓——一個男人，約摸三十歲，皮rou腫脹而蒼白，像是一團膨脹的、發出腐臭的面團吸附在人的骨頭上，腐爛的血管在他身上織成了一張紫紅色的蛛網。即便如此，他整個人看起來依然很瘦小，那種過了太多苦日子，被生活壓垮了的瘦小。

    他睜著眼睛，眼珠發灰，眼皮和嘴唇上有烏鴉啄食過的痕跡。

    摩根總覺得他看起來快要哭了，但那只是錯覺。他已經死了，麻繩勒進脖子里，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是哭泣了。

    “別靠那么近，小公主，身上會沾到味道的?！泵妨肿叩剿砗?，替她撣落了衣服上的草屑和蛛絲，“現在還覺得強盜可憐嗎？”

    “他是被當地領主強行征用了馬匹，失去財產后不知該如何過冬，才會上吊自盡的?！?/br>
    對方笑了笑：“看來我們的小公主還會和尸體說話?！?/br>
    “如果是強盜吊死了他，他們不會留下他的衣服和鞋子?！?/br>
    梅林用法杖敲開門鎖后，撲面而來的酒氣進一步證實了她的說法——什么樣的強盜會無視過冬的衣物、被褥和那一小袋糧食，在屋主的房子里用麥酒狂歡？但摩根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她感到身心俱疲，失去了計較任何事情的耐心：“屋主的房間歸我。另外，我不和男人分享我的床?！?/br>
    梅林知趣地點了點頭，第一次沒有試圖逗她取樂：“我守夜?！?/br>
    摩根將門關緊，從荊條籃里的舊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條，將窗戶系在窗框的鉤子上，好讓它在不落鎖的情況下避免被人從外部打開。這個房間很久沒有透過氣了，不僅是縈繞不散的酒味，還有綿綿陰雨滲進地板后散發出的霉味，以及——也許并不存在，但總是在她鼻尖浮動的，淚水咸澀的味道。

    她倒在床上，床板又硬又潮，被褥很久沒有漿洗過了，粗糙得像是砂紙。閉上眼睛時，摩根總覺得床上長出了無形的青苔，在撓她的腳。她睜開眼睛，發現是一只盲蛛從她的腳邊經過，戰戰兢兢地爬到柜子的陰影中，倏忽便不見了。

    摩根再次閉上眼睛，感覺身體沉甸甸的，血管里像是有鉛水流淌，但疲憊至極的身體沒能助她入眠，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折騰到了半夜才真正睡著，但大概才著了兩個小時，房間外一陣讓人無法忽視的動靜就把她的睡意徹底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