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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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是什么?!彼麑λ龥]好氣,至于這種怒火是源自對舊敵的憎惡,還是對自己內心深處那股愧疚之情的惱恨,約押自己也說不清,“我可以施舍你一點時間,讓你見他最后一面,見過他之后,你就走罷?!?/br> 埃斐沒有回答,但當他將那個裝著頭顱的披風交給對方時,對方在沉默中接過了。 直到披風脫手,約押才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右手有多么輕松——不應該如此的,那只不過是一顆人頭,可是拎在手里沉甸甸的,頭顱里的血已經流盡了,但約押總覺得那顆頭顱越來越沉……比他剛砍下它時還要沉。 他看著她慢慢解開披風上的那個結,當一縷被血浸濕的發絲露出來時,埃斐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像是某種突發的急性病。她的手指抽搐到連披風的一角都捏不住,但披風還是隨著系結松開而抖落,露出了押沙龍慘白的、血跡斑斑的腦袋。 她的喘息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沉重,她的另一只手摳進泥土里,指甲因翻蓋而流血,但她恍若未覺。片刻過去,她的呼吸里逐漸有了哽咽,淚水止不盡地落到那顆冰冷的頭顱上,她將手指伸進他被血染成深褐色的發頂,好像在試圖為他梳理頭發,當手指梳到結塊的部分時,她還小心翼翼地放輕了動作,仿佛生怕扯痛了對方一樣。 雖然約押只允諾了她“一點時間”,但沒有人去打斷這漫長且毫無意義的舉動。做完這一切后,她捧起押沙龍的腦袋,輕輕在他額前落下一吻,她最后的兩滴眼淚落在了押沙龍的眼瞼上,在這之后,她的淚水便干涸了。 埃斐站了起來,但沒有把押沙龍的頭顱交還給他,而是看向了他的副官——又是那個叫亞勒的副官。她的目光在這個年輕人臉上停留了很久:“你可是齊丹塔的兒子?” “是的?!眮喞栈卮?,“若您記得,我的父親曾有幸在對抗瘋王掃羅的戰役中為陛下與您效勞?!?/br> 什么? !他居然是這女人舊部的后代? 約押又驚又怒,同時加劇的還有他內心的不安。 是了……他忽地想起,這支軍隊確實由他調遣,但這并不是“他的軍隊”。 這支軍隊里充滿了克里特,非力士和赫梯人,這是在他麾下決不允許出現的,即使他們是父輩與猶太民通婚后的孩子,約押也依然認為他們是外族,尤其是非利士人,他們血液里殘忍和暴戾的種子,不是通過和一個猶太女人結婚就能洗清的。 然而,這些人基本都是早年追隨大衛王的雇傭軍的后代,大多受到父輩的影響,仍對這個早已是其他國家統治者的女人抱有憧憬和敬畏,甚至不遜于大衛王本人——這不奇怪,外族人總是狼狽為jian的,但在此時此刻想起這件事,竟然讓約押驟然生出一種孤立無援的惶恐。 她點了點頭:“請幫我拿好他?!?/br> 聞言,亞勒的臉色霎時蒼白了許多,但終究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將押沙龍的頭顱托付給亞勒后,她便猛地咳嗽起來。 約押起初沒有感到奇怪,畢竟這個女人現在確實是一副病癆鬼的樣子。她咳得很重,每咳一下都像是要把內臟都吐出來,指縫間很快就滲出了血色。約押看著她,感覺她即使下一秒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是很快,埃斐咳出的就不只是鮮血,變成了一種烏黑的、帶著惡臭的黏液,她開始嘔吐,黑色的黏液流淌到地上,還有一些模糊的、呈絮狀的血rou,滋滋地溶t蝕著地上的野草。約押可以確定,那些血rou剛剛被她吐出來時還是活物,他甚至看到它們在黏液和膿血的混合物中抽搐了幾下,像是擱淺了的魚。 “喂,你……” 約押不禁感到惡心,但更多的是驚恐——因為她吐出的東西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具身體所能容納的,哪怕她體內的每一滴血都是這種黑色黏液,將她的身體像棉布一樣擰干,都不可能淌出那么多。 當埃斐停止嘔吐時,那種如霧一般縈繞著她的老態與憔悴已經徹底消失。 她剛出現時,看上去足有四十多歲,面頰因消瘦而下垂,臉色像是發了霉的橘子,發根油膩地結成一塊,發梢卻似稻草般干枯,那雙智者的眼睛虛浮而疲倦,像是覆蓋著一層灰膜——然而現在,她的頭發恢復了光澤,她的眼神中有著凜冬的冷冽,她重新年輕了起來……好像漸漸變回了約押記憶中的模樣,變回了那個不朽的女人。 “是誰殺了他?” 她的聲音很輕,沒什么情緒,但不知為何,約押感覺自己的心跳急促了起來,他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沒有在對方面前露怯:“是我?!?/br> “為什么是斬首?”她說,“戰場不同于處刑,很少能有在戰斗中完整砍下對方頭顱的機會?!?/br> “那與你無關!”他強迫自己狠聲道,“道別完了就滾開,別以為自己成為了哪個國家的女王,就不會淪為俘虜?!?/br> 埃斐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長久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約押不知道是什么無形的力量讓他沒有把對方推開,或者干脆甩到地上。他完全可以這么做,雖然對方現在莫名其妙地恢復了健康,但她畢竟是一個女人,他比她高出一脛多,僅憑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整個人拎起來——可現實是,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肌rou因酸痛而痙攣,盔甲下的里衣已經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