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她為自己活了啊。 他走了,她沒去送,也沒一道跟著去,她留了下來,不就是為了自己而活? 眼角的淚水不知何時,又涌了出來,沾濕了枕頭,眼角一陣陣刺痛傳來,腦子里的畫面掐斷了又重新冒出來,不斷地重復,折磨著她。 一日過去,白明霽都沒進食,到了翌日早晨,見她還躺在床上,沒有想要起來的意思,素商和余嬤嬤都急得跳腳,正不知如何是好,門房來報,“白家二公子來了?!?/br> 自白明槿走后,白明霽便沒再見過白星南,也沒回過白家,今日白星南上門,她才去問,“阿槿葬在哪兒的?” “葬在了母親旁邊?!卑仔悄线^繼到了大房,口中的母親,便也是白家大夫人,孟錦。 短短半年,白家發生了太多事,大伯走后,二jiejie又相繼而去,府上一堆的事務要他安排,白星南也有好一段日子沒見到白明霽。 此時見她坐在圈椅內,一雙眼睛哭得太多,紅腫不堪,心中發澀,輕聲問道:“阿姐,是舍不得姐夫嗎?” 白明霽眸子微微一頓。 白星南繼續道:“阿姐,姐夫也舍不得你的,幾日前他來過白家,囑咐我,他不在的日子里,定要照顧好你jiejie?!?/br> 白明霽眼皮顫了幾下。 他還真是早做了準備。 照顧? 她好手好腳的,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 “他把jiejie喜歡吃的菜式都列給了我,還教了我如何做,我雖做不到一模一樣,但也學了個七七八八,jiejie若是沒有胃口,阿弟去給你做?”白星南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姐夫說過,這輩子要是我敢餓著了阿姐,他做鬼都不會放過我……” 心口一痛,白明霽偏過頭去。 白星南看著她的側臉,繼續同她道;“姐夫離開阿姐,似乎也很難受,那一夜,他叨叨了一個晚上,說的全是阿姐?!卑仔悄洗瓜骂^,“說來慚愧,我雖與阿姐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卻不及姐夫半分了解阿姐。他說,jiejie面冷心熱,是他見過最善良,最赤城的姑娘,他喜歡阿姐,永遠都喜歡?!?/br> 白明霽到底沒崩住,望向院子外的眼睛,悲傷而空洞,再一次無聲地落下了兩行清淚。 白星南當日便給她做了飯菜,白明霽打起精神來,用了一些,可依舊提不起勁。 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一個人的離去,能帶走那么多的東西,同樣是夏季的景色,她卻再也聞不到花香。 身旁一切都沒了意義,甚至讓她覺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真實。 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岳梁又來了。 門房來報,“岳大人來了”時,余嬤嬤臉上還有些震驚和為難,先前岳大人和少夫人的傳言,眾人多少都聽說過,這世子爺剛走…… 岳梁似乎也考慮到了這一點,進門前便與門房解釋過。 門房忙道:“岳大人說,他在前廳等少夫人,是關于世子爺的事?!?/br> 比起白星南,白明霽更長時間沒見過岳梁了。 實在打不起什么精神,也無心去收拾自己,白明霽見他時,穿了一身素色長裙,沒有描任何妝容,挽起來的發絲上,插著一只白玉簪,除此之外,身上再無旁的裝飾。 素色的裝扮,顯得她臉色愈發憔悴。 一個多月沒過她,岳梁目光落在她身上,發現她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面上的一抹擔憂沒再掩飾,喚她:“阿瀲?!?/br> “岳大人?!卑酌黛V有些緊張,看著他問:“有消息了?” 能有什么消息,人才走了三日,這會兒都還沒到呢。問完便知道自己著急了,白明霽目光垂下,沉默了下來。 岳梁終于知道晏長陵所擔心的是什么了。 是怕見她如今這番模樣。 岳梁也曾見過她著急,悲傷的樣子,可如當下這般毫無生氣般的絕望,還是頭一回。 但又很熟悉。 同那一夜的晏長陵一樣。 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喜怒哀痛都會相通。 岳梁談不上妒忌,但心里的失落和難受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如晏長陵所說,當初他若是答應了她,是不是如今與她心靈相通的人就是他了。 可人生沒有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此生所愿,唯望她能順心。 岳梁突然道:“走的前一日,他來找過我?!?/br> 他去的地方還真不少,白明霽苦澀一笑,“又是交代遺言去了?” 岳梁應了一聲嗯,頓了頓,看著她道:“他要把你讓給我?!?/br> 白明霽一怔。 他說他干了什么? 岳梁無視她的訝然和憤怒,問她道:“阿瀲愿意嗎?” 胸口一股莫名的怒氣剛竄上來,白明霽又怔愣地看著岳梁,岳梁的神色太過于認真,目光柔和地望入她的眸子,等著她的回答。 與他認識這么久,白明霽頭一回見他越過禮數,這般來看自己。 但她的心已被另一個人沾滿了,除他之外,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男子能讓她動心。 白明霽搖了搖頭,“不愿意?!?/br> 岳梁對她的答案并沒有意外,收回目光,道:“我記得當初白家大夫人過世時,少夫人可是不顧名節,大半夜敲了我大理寺的門,拽著我去開棺驗尸,如今是怎么了?連正視自己心的那份勇氣都沒了,你的威風去哪兒了?” 被她自己鎖在心底深處的想法,從不敢去觸碰,如今像是被岳梁打開了一個口子,如猛獸洪流,蓄勢而發。 白明霽呆呆地看著岳梁。 岳梁起身,沖她一笑,“阿瀲,既然舍不得,就去追吧,馬匹和人我都備好了,在城外等你?!?/br> 與其在這兒苦痛的等待,不如隨心搏一把,放手去追。 — 半月后,晏長陵到達了大啟。 一行人一路就沒歇過,路過客棧門口了也沒停留,半個月不沾床,縱然是習慣了風餐露宿的銀沙王,也吃不消,到達大啟都城的那日,匆匆把人交到了前來迎接的宮人手上,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揚言就算天塌下來,也等他睡完了覺再說。 晏長陵上輩子來過一次,見過大啟的皇宮,依稀還記得路。 快到太zigong殿時,晏長陵便駐步,仰頭看了一眼殿門上的牌匾,正出著神,突然從里飛出來了一把長劍,晏長陵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微微一偏頭,那長劍落在了他身后,直直地插|進了磚縫中。 身旁周清光,長劍出鞘半截,被一道聲音壓了回去,“幾年不見,看來小舅子的身手一點都沒落下?!?/br> 晏長陵抬頭望去,便見一人氣勢十足地從門內走了出來。 來人個頭高大,五官英俊,比晏長陵多了幾分武夫的豪爽之氣,但臉上的風流和張揚,倒是與他不相上下。 正是大啟太子,蕭煒燁。 當年兩人為了晏月寧,在大酆的街頭大打出手,從一開始的一劍一槍搏斗,到后來兩人丟掉兵器,直接rou搏。 那一場互毆之中,誰也沒討到好。 晏長陵左臉帶傷,蕭煒燁右臉帶傷,鬧到了大酆皇帝面前,又開始互罵,轟動了朝野。 可最后晏長陵還是輸了。 阿姐嫁給了他。 晏長陵曾一度看蕭煒燁很不順眼。 直到他死在了那一場由大酆制造的陰謀之中,身中數箭,跪在了黃沙堆里,放下身段,求著他護送阿姐出去。 晏長陵看到了他眼里的血淚,便徹底明白了,那一場搏斗,沒有誰輸,也沒有誰贏。 再見到蕭煒燁,許是因為自己沒能完成他交代的遺愿,竟然有了一種愧疚,晏長陵沒再把手里的長槍扔過去,站在臺階之下,看著這位異國他鄉的姐夫,揚唇一笑,“這就是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蕭煒燁已做好了準備,受他一槍,見他居然沒還手,有些意外,拱手道:“小舅子遠道而來,姐夫哪里敢怠慢,里面請?!?/br> 蕭煒燁下意識呈了口舌之快,說完就后悔了,太子妃今日特意囑咐過,要是他敢惹了這位小舅子生氣,便有得他好受。 生怕他急起來,蕭煒燁正懊惱,卻見晏長陵面含微笑,一臉平靜,并沒有反駁。 蕭煒燁實屬沒想到,倒有些刮目相看,笑了一聲,夸贊道:“晏將軍娶了媳婦,果然長大了?!?/br> 晏長陵:“比起太子殿下,還是要年輕一些?!?/br> 蕭煒燁一笑,受了他的揶揄,見他似乎對自己沒有了先前的敵意,便與他寒暄了起來,“聽說一路上,你連腳都沒歇,把我那位叔叔累得夠嗆?!?/br> 晏長陵:“那真是抱歉,怪我年輕氣盛,沒考慮到銀沙王的身體?!?/br> 這點還是老樣子沒變,蕭煒燁笑斥了一聲,“輕狂?!?/br> 大啟的皇帝年歲過高,如今大事上做主的人都是太子蕭煒燁。今日接到晏長陵進城的消息后,府上早就備好了酒宴,等著他了。 晏長陵的目光卻沒在酒宴上。 蕭煒燁見他四處顧望,知道他在找誰,低聲道:“先入席吧,你阿姐還在忙乎,聽說你來了,非要給你做烤兔?!?/br> 第91章 蕭煒燁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了一道溫柔的嗓音,“云橫?” 晏長陵回頭。 繪制著山河的屏風外,款步走來了一人,碧色長裙,外套繡花淺色短臂,著裝還是同在江寧一般,簡單素雅,但那張臉卻素雅不起來,眉眼秀美,輪廓分明,讓人不覺眼前一亮,姿容稱得上傾城,尤其是面上的神色,溫婉柔和,上揚的嘴角,彷佛天生就帶著笑。 晏長陵已經很久沒看到這張臉了,因那一世的最后一眼太過于凄慘悲痛,以至于不敢入夢,甚至連她的畫像都不敢看。 道長告訴他,“施主心中有懼?!?/br> 他的懼,便是在晏月寧身上。 回到這一世后,他心中懷著仇恨和不甘,能回去面對朝廷,查出背后一切的陰謀,可唯獨不敢來面見晏月寧,怕她是一場夢,自己會給她帶了厄運,多看上一眼,她就會從這個世上消失。 片刻過去,見她還鮮活地站在身前,晏長陵喉嚨一緊,啞聲喚道:“阿姐?!?/br> “怎么了?”晏月寧走到他身前,看見了他眼眶里的殷紅,心疼地伸手去碰了一下他鼻子,“想阿姐了?” 晏長陵點頭:“嗯?!?/br> 晏月寧一笑,眼里也含著水霧,垂眸道:“阿姐也想你?!鄙焓譅孔×怂氖?,“這一趟來看阿姐,想必吃了不少苦,我給你做了烤兔,可還記得味道?” “記得,一直都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