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晏長陵點頭,“情理之中?!?/br> “晏世子怎么也來了?”李高隨口一問,問完又領悟了過來,忙道:“那奴才先把東西送過去,就不打擾世子了?!?/br> 晏長陵讓開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高走過去,背對著晏長陵,蹲下身將食盒放在了國公爺面前,把太子的話帶到:“國公爺,太子殿下記掛著您,這些都是他精心準備的,望國公爺,一路好……”話音突然一頓,顫聲喚道:“國公爺?” “國公爺,您這是怎么了?” 晏長陵聽出了不對勁,心頭一緊,忙走了過去,到了跟前,便見朱光耀跪在地上,七竅正流著血。 李高嚇得不輕,連退兩步,問沖過來的晏長陵,“這,這怎么回事?!?/br> 問他,他怎么知道。 晏長陵上前摸向朱光耀頸側的脈搏,朱光耀突然抬起頭看著他,嘴張開,全是血,艱難地道:“你,你……” 沒說完死了。 晏長陵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身后的李高。 李高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奴才這是什么運氣?!?/br> 晏長陵掃了一眼朱光耀跟前擺放的幾樣飯菜,一口未動,何況他雙手正被鐵鏈綁著,也動不了。 晏長陵給出了結論,“咬毒自盡了?!?/br> 李高抬手拭了拭額頭的細汗,嘆了一聲道:“咱倆運氣都不好,世子趕緊走吧,雖為死囚,這番死了,難免會落人口舌,晏侯府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世子可別讓陛下再為難了?!?/br> 晏長陵贊成他的說法,起身與他一道出了地牢。 人到了外面,李高似乎才緩過來,問他:“世子的傷可好了?” “多謝李總管掛記,這點皮外傷,算不得什么?!?/br> 李高道:“下回世子爺可別那么魯莽了,世子受了傷,陛下心頭比誰都難受,這幾日一直惦記著呢?!?/br> 晏長陵一笑,對陛下的這份偏愛從來沒有否認過。 兩人出了大門,見到了李高的馬車,晏長陵沒再上前,頓步道:“天色不早了,此地不宜久留,李總管路上小心?!?/br> 李高彎腰同他行禮,“世子爺也保重?!?/br> — 宮中早就下了鑰,李高沒再回宮,去了宮外的院子。 像他這等子無根之人,大多數都沒有家人,就算有,自己的根都沒了,也沒臉再回去認親。 但人總得有個家。 宮中但凡有些地位的太監,在外都會自立門戶,家里養一些女人,或是認領個干兒子之類,李高沒有,既沒有找女人,也沒有領養兒子,至今還是孤零零一人。 拿他的話說,他這條命,都是陛下的,這輩子只為效忠皇上,不為自己考慮。 平日他很少回來,府上留下了幾個奴才在搭理。 推開門,里頭一片清冷。 因沒有提前給信,人進了屋,管家才知道,慌忙提著燈趕過來,問道:“主子今日怎么回來了?” 李高褪下了身上的披風,掛在墻上回頭沖他笑了笑,“正好出宮,天色已晚,便過來了?!?/br> 他待人一向和善,無論對方身份是高還是低,說話時皆是一派和顏悅色,在宮外的口碑也是極好。 且他不弓腰駝背之時,身上還有一股書生的氣息。 五官雖偏陰柔,還是能看出男子的陽剛,偶然間眉眼露出來的那股清雅,總會讓人忍不住去猜想,他年輕時,必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即便到了如今三十多歲的年紀,憑他身上的溫潤和儒雅,若非知道他凈了身,這般走出去,定會被人認為是哪家的達官貴人。 管家把手里的燈籠擱在了桌上,替他去找換洗的衣裳,回頭又問:“主子可用過飯了?” “用過了,我回來就歇一覺,明兒一早便回宮,你不必麻煩,幫我叫些水進來,早些去歇息?!?/br> 知道他不喜被打擾,管家應了聲‘是’,把換洗的衣裳備好便走了出去,替他備水。 之后在對面的廊下遠遠地候著。 等了半個時辰,見屋子里吹了燈,這才放心歇下。 — 晏長陵今夜出來前,白明霽還說自己困得厲害,要早早睡,等他回到院子,人卻不見了。 余嬤嬤見晏長陵一人回來,愣了愣,“少夫人不是說去接世子爺了嗎,世子爺沒遇上?” 晏長陵沉默了一陣,問道:“誰陪她出去的?” “就素商那丫頭?!?/br> 就知道她閑不住,才進屋,晏長陵又扭頭走了出去。 — 上輩子白明霽很少夜里出來,即便出來,也是有各種事情要辦,從未慢下腳步去好好欣賞夜里的景色。 夜色里亮起來的燈火,像是在每個人的臉上蒙了一層面紗,行走在其中,總會比白日要輕松自在。 鬧市內車水馬龍,人流量大,怕再次被堵在道上,白明霽讓馬車停在了街頭,帶著素商徒步往前。 才走了一段,白明霽便后悔了。 數不清這是第幾回了,素商又拽住了她的衣袖道:“娘子,娘子,你看……” 看看看,看什么看。 還辦不辦事了。 轉頭正要讓她閉嘴,前方突然竄出一道光亮奔向上空,短暫的黑暗后,無數道火花一瞬炸開,散開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也印在了白明霽微微仰起的臉上。 素商格外興奮,“娘子,咱們今夜運氣真好,竟然看到了煙花?!?/br> 一段快要遺忘的過往,突然浮現出了腦海。 …… “阿瀲,走,放煙花了?!?/br> “母親,我要最大的,要能點亮夜空的那種大煙花?!?/br> “小孩子,要那么大的煙花作甚……” 孟挽笑著從身后走了出來,“誰說小孩子就不能要大煙花了?” “她姨母,你就寵著她吧?!?/br> “一只煙花罷了,這就叫寵?咱們阿瀲隨了姨母,姨母也最喜歡大煙花,綻放在空中,那才叫好看,走,姨母今晚請你看大煙花?!?/br> 那時候她多少歲? 大抵七八歲。 母親帶著她和阿槿回到了揚州娘家,那時候的孟挽還未嫁人,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請她看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場璀璨的煙花。 第69章 十一歲那年,揚州舅家來信,說孟挽嫁了人,她本想回去看看,母親卻在父親與阮姨娘的恩愛之中,日漸被磨得愈發沒了精神氣,再也經不起長途跋涉。 后來,她只知道孟挽嫁給了揚州當地的一家姓林的門戶。 聽母親說,那戶人家的先祖曾是個功勛氏族,幾代后作為旁支被分配到了揚州,根基雖在,但家中無一人在朝中擔任要職,與有著救駕之功的孟家相比,那門親事算是高攀。 本以為那樣的人家,定會善待她,誰知孟挽嫁過去沒兩年丈夫便死了,加之她跟前一無所出,被婆母安了一個克夫的名聲,趕出了家門。 孟挽再次回到了孟家,祖父祖母相繼身去,她便同小舅舅一家人過活。 上輩子時隔八年,在母親的葬禮上,她才再次見到孟挽。 與她記憶中一般,孟挽的模樣沒怎么變,笑起來還是那么和藹可親。 若非最后自己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恐怕還會一直以為她就是當初那個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私房錢,給她看一場煙花的姨母。 再好看的煙花,也不過轉瞬即逝,璀璨的星火過后,只剩下了一片烏沉沉的云煙。 母親還曾笑著埋怨她們,“這下好了,大把的銀子化成了煙,還不如咱們去酒樓吃一頓好的?!?/br> 孟挽捂嘴笑了一陣,道:“jiejie怎知,吃進去的東西,是不是浪費?” 如此一回憶,那樣率真頑皮的笑容,在此后與她相遇的日子里,似乎再也沒有出現在孟挽臉上。 嫁入白家,孟挽臉上的笑容溫婉居多。 煙花沒了,周圍的人群散開,素商喚了她一聲,白明霽才收回視線,正要往前,目光落下來時不經意間掃到了閣樓上。 邊上的閣樓是一處酒家,每層樓閣都擠滿了人,皆為適才出來看煙花的人群,唯有閣樓最頂上的一層,獨獨只站了一人。 因腦子里剛回憶了一番,余光瞥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白明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愣了一陣又才抬頭望了過去。 閣樓上的人已扭過頭,轉身往里走了幾步,背影消失在了菱花門扇后,燈火影影綽綽,一切都看不真切。 “娘子,娘子?” 白明霽被素商拽了好幾回衣袖才回過神,眉頭微皺。 素商順著她的目光望了望,“娘子看到誰了?” 白明霽晃了晃頭。 不可能。 孟挽連人帶車跌下了山谷,岳梁也曾回過話,山崖陡峭底下深不可測,他的人下不去,若馬車當真從上面跌到了谷底,恐怕早就尸骨無存了。 “眼花了?!卑酌黛V道。 還有正事要辦,白明霽收回心神,沒再耽擱,帶著素商,徑直去往福天茶樓。 到了后看到的卻是福天茶樓緊閉的大門。 門前站了一堆的茶客,堵著守門的小廝質問。 “今日怎么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