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是錦衣衛的沈康。 到了白明霽跟前,照著晏長陵的吩咐稟報道:“少夫人,宮里傳出來的消息,今日太子同陛下檢舉侯府私造兵器,刑部侍郎裴潺已領旨,即刻起徹查侯府?!?/br> 又道:“世子已被太子殿下扣留在了宮內?!?/br> 第65章 晴天里的一道驚雷砸下來,突如其來的愕然,讓人不覺把氣息都屏住了。 私造兵器? 她二夫人貪墨的銀錢,都拿去造兵器了? 晏二爺臉上的血色褪盡,看著跟前這個貪婪的女人,怒到了極致,不知道是該恨她,還是恨自己。 當初自己執意要娶她,母親還曾問過他,“門不當戶不對,兩個人的主見和許多想法都合不到一塊兒,你當真想好了?” 他很篤定地點頭說自己想好了,“將來無論風雨,她都愿意與兒子共同承擔?!?/br> 如今好了,沒等風雨來,她先制造了風雨。 她那一身的小肚雞腸勢利眼,平日里便沒結什么善緣,今日終于把天給捅破了,晏二爺抬起手指著二夫人,想罵,突然又覺得無力。 眼下大局要緊,晏二爺壓住怒氣,從檐下跌跌撞撞下來,匆匆問沈康,“到底什么情況……” 晏二爺也乃朝廷命官,對官場上的局勢心頭有數,太子身后是國公府,國公府與侯府不對付已經很久,如今太子指控侯府私造兵器,倒是在情理之中。 那皇帝的態度呢? 晏二爺把沈康叫到了一邊,詳細地問了起來。 二夫人終于回過了神,天塌下來的碎渣子,哪怕是一片,她也承受不起,雙腿軟得沒了力氣,癱坐在了地上,神色呆愣,嘴里喃道:“怎么會這樣……” 一旁的張嬤嬤還在叫著:“饒命……” 二夫人知道自己這回完了,闖下了天大的禍事,可她的初衷也就是想貪墨一點銀子,侯府是她的依仗,也是她的家,她怎么可能蠢到要摧毀自己的根基,破壞自己的家。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養了一個叛徒。 二夫人眼睛一閉,抬手一巴掌扇過去,狠狠地落在張嬤嬤的臉上,張嬤嬤跪在地上的身子都偏了,二夫人還是不解氣,爬起身,把人按在地上,耳光子對著她的臉輪番上陣,又去扯她頭發,此時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張嬤嬤被打得慘叫連連,頭皮都快要被二夫人扯掉一塊,知道自己多半活不成了,求生的本能竟讓她掙脫出了一只手,一耳光回敬在了二夫人臉上,把她剛挽起來的頭發都打散了,破口大罵道:“你怨得著誰!要不是你貪財,讓我去鋪子莊子內抽成,我們家又何至于被人要挾,走到今日家破人亡的田地?就憑你王家的造化,你能嫁入侯府,已是燒了八輩子的高燒了,你還不知足,心比天高,還想把王家一并撈起來,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王家那堆爛泥能不能扶上墻,你考上秀才想當官,登上泰山想升天,貪得無厭,是我害了你嗎,你就是自作自受……” 二夫人臉上挨了她一巴掌,披頭散發,氣得人都快要暈厥了,又聽她如此謾罵,氣血沖上腦袋,張著嘴半天卻冒不出來一句來,只能動手。 張嬤嬤也不是吃素的,兩人扭到在了一起。 立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奴才,這才去把張嬤嬤拉開,二夫人坐在地上,滿目猙獰,指揮著下人,“打,給我打,往死了打,打死了有賞?!?/br> 白明霽不緊不慢地道:“這人要是死了,證人沒了,誰也別想好過?!?/br> 適才白明霽說的那些話,在場的奴才都聽到了,早就看清了形勢,這一句話之后,拉著張嬤嬤的幾個下人都松了手,退到了一邊,默默地看著主子和囂張的奴才,如同兩個市井潑婦,狗咬狗,扭打在了一起。 這動靜聲,足以驚動兩條街,怕是老夫人早就醒了。 晏二爺問完沈康后,臉色又白了一分,哪里還顧得了二夫人的死活,得知侯爺去了軍營后,更是神六無主,趕緊去找老夫人。 走了兩步到底被那聲音喚回了神智,頭也不回地吩咐小廝,“把嘴巴都堵上,誰要敢出這個院子,不用稟報,直接殺了?!?/br> — 府上各位主子的美夢,終究還是被這驚天的動靜聲吵醒了,陸陸續續地提著燈籠趕了過來。 白明霽不想解釋,讓素商看著張嬤嬤,自己則跟著沈康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沈康才低聲同白明霽道:“主子讓少夫人不必憂心,他心里有數,少夫人只管在家好好修養身子?!?/br> 白明霽:…… 她像是嬌花嗎? 白明霽要沈康把今夜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了一遍。 “今夜太子在生辰宴上答謝了眾臣,故意打臉主子,獨獨沒敬他的酒,主子提前離席,走后不久朱嬪便中了毒,太子懷疑乃主子所為,半個時辰前,出動禁軍,在酒樓圍堵住了主子,在場的還有大理寺少卿岳梁,兩人一道被朱副統領帶進了宮,屬下一直守在外,一刻前,收到消息,太子檢舉侯府私造兵器,陛下為證侯府的清白,宣了刑部侍郎裴潺進宮,徹查此事……” 白明霽松了一口氣。 這案子由裴潺來辦最好不過,侯府是否當真在私造兵器,他手里捏著證人證詞,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她如今也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氣,他要么不接案子,接了案子,便不會判成冤案。 這一折騰,白明霽回到院子,天都亮了。 得知金秋姑姑還在床上躺著,又過去看了一回。 府醫開的藥,金秋姑姑已經服下了好幾碗,高熱還是不退,反反復復,白明霽到時,金秋姑姑剛灌下一大碗藥躺下。 病來如山倒,昔日那般精神的人,得了病,一雙眼睛都陷了下去。 白明霽看到榻上的人時,心口猛然往下一墜。 前世金秋姑姑便死得早,是因她與父親吵架,父親生氣砸了個硯臺,不曾想那硯臺撞到了門檻上彈了起來,金秋姑姑替她擋了一下,硯臺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后背上,之后便落下了喘咳之癥,慢慢地一病不起,直到撒手人寰。 這一世父親早死,不會再有硯臺的事發生,按理說金秋姑姑也不會有任何災難。 床上的金秋姑姑咳了幾聲,睜開眼睛,便見白明霽呆呆地立在那,面色不太好,忙挪了挪身子,又抬手抿了抿頭發,笑著道:“奴婢嚇到娘子了?” 白明霽收回了神,搖了搖頭,上前拿手背探了一下她額頭,燙得驚人,替她擰了榻邊盆里的帕子,蓋在她額頭上事,手有些抖,手指頭緊緊地壓在上面,輕聲道:“姑姑好生養病,一定要好起來?!?/br> 金秋姑姑點頭,“讓娘子cao心了,娘子趕緊回吧,這兒有人照顧我,免得奴才把病氣度給了您?!?/br> “我身子強壯,不怕這些?!?/br> 金秋姑姑一笑,吃力地道:“娘子身子骨好,多半是小時候練槍練出來的,主母生前還曾問過奴婢,說自己是不是錯了,不該讓你碰那些刀刀槍槍,本意是想著讓你學會了耍槍,能多些自信,將來還能自保,不要像她一樣,性子軟弱身子也軟弱,可她后來又說,一個人一旦強了起來,保的就不只是自己了,而是一群人,怕你太苦太累?!?/br> 母親身邊的人,也就只剩下金秋姑姑了。 白明霽鼻子一酸,沒吱聲。 金秋姑姑又問她:“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大事,姑姑安心養病?!?/br> 金秋姑姑沒再問,目光柔和地看著白明霽,輕呼出一口氣,嘆道:“往日奴婢總放心不下娘子,擔心娘子往后要走的路太累,如今世子爺回來了,有了個比娘子更厲害的人罩著,天塌下來,那就有他替娘子頂著了,奴婢也能放心了?!?/br> “姑姑說這些作甚,我的天,我自己會頂?!卑酌黛V把帕子翻了一面,又搭在了她額頭上,“姑姑的天,也得要姑姑來頂,早些好起來,我屋里離不得姑姑,旁人在我不習慣?!?/br> 金秋姑姑應了一聲好,“奴婢聽娘子的,趕緊好起來?!?/br> 等金秋姑姑睡著了,白明霽才離開,離開前吩咐了照看她的丫鬟,“這一貼藥下去,要是還不管用,立馬來同我說?!?/br> “是?!?/br> — 看完金秋姑姑后,天徹底亮開了,一夜未眠,白明霽回屋匆匆洗漱完,換了一身衣裳,便躺在外間的軟塌上閉目養神,等著刑部的人上門。 約莫睡了一個時辰,便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聲。 余嬤嬤快步走了進來,稟報道:“少奶奶,刑部的人來了?!?/br> 白明霽很平靜。 這算什么,上輩子比這厲害多了。 尤記得抄家那日主子們的慘叫,奴才們的叫嚷,與東西打砸的聲音混在一起,恍如世界末日…… 侯府需要這樣一場洗禮,長點記憶,別以為自己姓晏,是皇室宗族了,便可以高枕無憂。 — 宮中。 朱國公到了后,皇帝人早就已經不在長春宮了,下半夜回到了正殿安置,也就歇了一個多時辰,便被吵醒了。 天色大亮,人也到齊了。 看到朱國公,皇帝沒有好氣。 他手伸到了太子跟前,自己也沒必要給他臉了,當著眾人的面下他的面子,“瞧來國公爺家里的事務,處理得得心應手,如今還管起朕的太子了,想要讓他一個七歲的孩子,替你報私仇,你說,這是朕的太子,還是你國公府的太子?” 這話可就重了。 進宮的路上,朱國公已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一切,知道太子在皇帝面前提起了自己后,朱國公便有了心理準備,挨這一頓罵。 皇帝心中惦記著晏侯府的收容之情,扶持之恩,可晏家的作用,在他登上皇位之后,便已經用盡了。 如今的晏家,于皇室,于太子而言,就是個威脅。 他不怕被罵,等到晏家被查出私造兵器,皇帝就會知道自己錯了。 朱國公額頭觸地,“微臣惶恐,為了陛下的江山與安危,微臣萬死不辭?!?/br> 皇帝一聲冷笑,“好一個萬死不辭,你說晏侯府私造兵器,要朕查辦,朕就得查,合著朕的朝堂,是為了你一人開的,你國公爺指哪兒,朕打哪兒是吧?” 朱國公又是一個響頭磕下去,“微臣惶恐啊……” “你恐什么?我看你威風得很,就因為朕的太子喚你一聲外公,你便能呼風喚雨了,但朕還沒死,太子還未登基,由不得你胡來,你要查晏侯府,查堂堂一國萬戶侯,你總得先付出一點代價,否則這滿朝文武,今日我看你不順眼,便來朕跟前要求查辦對方,明日那個看你不順眼,也來朕跟前彈劾,那朕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專門當你們的刀?!?/br> 朱國公汗流浹背,頭埋在地上,沉默一陣后,咬牙道:“若臣冤枉了晏侯府,不等陛下懲罰,臣會自裁于午門,以示效尤?!?/br> 皇帝似乎就等著他這話,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如此重誓,倒不失你國公爺的威風?!?/br> 抬頭看向刑部侍郎裴潺,“此案就交給裴愛卿來辦,望愛卿能秉公執法,莫要辜負了他人的一片赤子之心?!弊詈笠痪?,是看著朱國公說的,言語里滿是諷刺,說完便打發了一眾人散去,親自去東宮問禁軍副統領要人。 — 朱國公退出去后,背心都濕了。 皇帝儼然已不是當初那個帶著一身謙卑,來向自己提親的年輕少年,坐在龍椅上養了幾年,養出了一身的威嚴。 一句話都能讓他心驚rou跳了。 但無論如何,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他要徹底砍掉晏侯府,為太子的將來的路清除一大隱患。 想起太子,朱國公匆匆忙忙去了一趟長春宮,看朱貴妃。 見到朱貴妃時,朱國公才知那位太監所說的保住了性命,是當真只保住了一條性命,人已經不成樣,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神采全無。 朱國公承受不住打擊,跌坐在她跟前的高登上,顫聲問她:“阿柔,你怎么成了這樣……” 她可是太子的生母,一國之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