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白家大娘子就一個,一個是他兄弟,一個是他得力的臣子,兩人跑來讓他斷,他怎么斷! 清官難斷家務事,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管到他們內宅上去。 最后還是選擇了兄弟,勸說岳梁,“岳愛卿,你看,凡事得講求個先來后到,白家大娘子已是晏少奶奶了,咱總不能做那有失身份之事,明著搶人是不是?這樣,這京城內的未婚姑娘,你看上哪個,朕替你做主,立馬賜婚,先替老夫人扶欞如何?” 岳梁卻堅持,“母親在世,只喜歡她?!?/br> 皇帝:…… “這點愛卿放心,只要是愛卿看上的姑娘,老夫人鐵定會喜歡?!?/br> 岳梁搖頭,“臣這一輩別無所求,母親生前視白大娘子為親生,陛下先前應過臣,無論何事,都會滿足臣,臣只要白大娘子為微臣母親扶欞?!?/br> 白家大娘子去扶欞,以什么身份? 要么是他岳梁的夫人,要么是岳家人。 晏長陵“騰——”一下起身,怒視岳梁,眼見又要干起來了,皇帝忙讓人拉住,心頭卻是一亮,“既然老夫人視白家大娘子為親生,要不……” 晏長陵想也不想,打斷皇帝,“不可能,她爹娘雖不在,白家的根子還在,什么哥哥meimei的,聽起來就俗氣,不就是想往我晏長陵頭上扣帽子嗎,沒門!休想!如今她已是我宴家少奶奶,憑什么要給他岳家扶欞?!鞭D頭看向岳梁,似乎不想再忍了,“岳梁,我看你是鐵了心地要與我晏長陵過不去,可是巧了,我也早看不慣你,咱們這般讓陛下為難,也不是個事兒,何不出去決斗一場,來個你死我活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他一個邊關的少將,去與一個文臣決斗,說出來也不怕降了他的身段,沒等岳梁應他,皇帝先掐斷了他的念頭,“行了,都是朝中大臣,瞧瞧你們這德行,也不嫌丟人?!?/br> 晏長陵不以為然,“臣的臉早就沒了?!?/br> 皇帝自然知道他不要臉,也不能當真讓他退步,自己真要有了那個想法,只怕往后兄弟都做不成了,是以,只能委屈岳梁,“岳大人,不就是想找個替老夫人扶欞的人嗎?這京城內除了白家大娘子,你隨便點個名兒,就算你讓朕的皇后走一趟,朕也都如你愿?!?/br> 話說出來,自個兒倒是尷尬了,皇后早沒了,只有一個朱貴妃。 而岳梁似乎也終于意識到了皇帝的難處,不再固執,頓了頓道:“微臣不敢,微臣乃天煞孤星之命,不求名利榮華,唯有一愿,愿家母能入土為安,之前倒是略有耳聞,國公府朱老夫人出身天和年間禮部尚書之家,對紅白之事頗有經驗,家母生前也與其有過走動,由她扶欞,想必母親定能安息?!?/br> 皇帝一愣。 朱老夫人,朱貴妃的祖母,那可是先帝親賜的一品誥命夫人。 她去扶欞? 適合嗎? 見皇帝不出聲,岳梁脖子一哽,道:“那微臣還是選白家大娘子?!?/br> 晏長陵冷聲一笑:“你說選就選?” 又開始了,皇帝頭都大了,“行行行,朱老夫人就朱老夫人?!鞭D過頭對李高道:“你陪他走一趟,把朱老夫人請出來,送岳老夫人一程?!?/br> 岳梁磕頭道:“多謝陛下成全,不必勞煩李公公,微臣有陛下手諭,自行上門去請?!?/br> “也成?!被实酆薏坏昧ⅠR把人打發走,解下身上的牌子,拋給了岳梁,“用完了,還給朕?!?/br> “微臣叩謝陛下?!?/br> 一場鬧劇終于結束了,岳梁起身,跛腳走出了御書房。 晏長陵也沒多留,扶著后腰跟上。 怕他再去打人家,皇帝跟了幾步,警告他道:“成大事者,心胸寬廣,咱不能持強凌弱!” 他岳梁,弱? 為了報個仇,連自己母親的靈堂都能毀。 晏長陵頭也不回,“陛下放心,知道了?!?/br> 出去后,兩人在夾道內碰上了頭,晏長陵瞟了岳梁一眼,諷刺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話里,夾了多少真心?!?/br> 岳梁沒否認,摸了一下嘴角的傷口,“隨你怎么想?!?/br> 兩人要想‘鬧翻’,便得有一個能讓眾人信服的理由。 雖說兩人臉上都不好看,但目的達成了。 晏長陵聽他‘嘶——’了一聲,幸災樂禍,那一場是假是真的戲份中,他又何嘗不夾雜著幾分私怨,“不好意思啊,下手重了一些?!?/br> 岳梁懶得看他,“你拿你的人,我報我的仇,互不相干?!?/br> 晏長陵:“成交?!弊呱锨盃窟^沈康手里的韁繩,眸子一沉,吩咐道:“叫上兄弟,上國公府?!?/br> 第48章 把國公夫人使喚去了趙家后,朱國公便坐在府上干等著。 底下的人到處又去尋了一圈,依舊沒有結果,回來稟報道:“國公爺,屬下們連狗籠子里都找過了,沒人?!?/br> 朱國公冷笑一聲,“他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再找……” 府上所有的門都有人把守,就算他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人一定還是在府上,這兩日他借著國公夫人丟了東西的由頭,把府上每個院子幾乎都搜遍了…… 倒也不是所有院子,老夫人院子沒搜。 朱國公眉頭一鎖,算了,等到趙老夫人一到,他趙縝自會出來。 打發完底下的人出去,剛捧起茶盞,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屋外的小廝匆匆進來稟道:“國公爺,岳大人來了?!?/br> 朱國公一愣,“誰?” 小廝道:“少理寺少卿岳大人,說是帶了陛下的手諭,特意來府上請老夫人?!?/br> 岳梁?他不是同晏長陵打起來了嗎? 來他國公府找老夫人干什么。 朱國公擱下茶盞,起身走去門口,腳步邁上前院的長廊,遠遠便見岳梁立在對面院子內的影壁前,頭上戴著孝布麻繩,身上的衣衫沒換,素白色的孝衣沾了血跡,還有大片的土灰,理得的都是整齊,絲毫瞧不出狼狽之態。 朱國公見他這一身,對那傳言堅信不疑,客氣地招呼道:“岳大人怎么來了?” 岳梁雙手交疊同他微微點頭,“晚輩今日前來叨擾,還望國公爺見諒?!?/br> 朱國公一笑,“談何叨擾,岳大人想要光臨寒舍,朱某隨時恭候?!笨戳艘谎鬯砩系难E和污漬,還有臉上的傷痕,朱國公對著他臉比劃了一下,擔憂道:“只是,岳大人如何是這副模樣?” 岳梁淡然地道:“哦,被狗咬了,無妨?!?/br> 朱國公心如明鏡,都打成了這樣,兩人怕是鬧得不輕,不明白他這時候上府來為何,遂問道:“聽聞老夫人過世,朱某甚是遺憾,還請大人節哀,不知今日這番前來,有何緊要事?” “晚輩還真有事要麻煩國公爺?!痹懒嚎聪蛩?,受了傷的唇角微微一抿,道:“晚輩想尋朱老夫人,為家母扶欞?!?/br> 國公爺一怔。 什么? 老夫人扶欞,替岳老夫人? 他朱家老夫人七十高壽的人,先帝親賜的一品誥命夫人,且按輩分算,還是那岳老夫人的前輩,要她去給一個村野婦人送葬? 她岳家擔得起? 朱家老夫人乃堂堂官家嫡出大小姐出身,岳老夫人是什么?一個敗落的書香門第,早年連飯都吃不起,在岳梁擔任大理寺少卿之前,兩人要是在街上遇見,岳老夫人怕是連給他家老夫人提鞋都不配。 朱國公臉色慢慢地僵住,心里的不屑不能表露出來,婉拒道:“岳大人不知,家母年歲已高,腿腳不便,這些年連門都很少出了,遺憾得很,怕是送不了岳老夫人這最后一程了?!?/br> 岳梁一笑,堅持道:“晚輩怕是非請不可了,因晚輩實在是找不出更適合的人選,在這京城內,無論是朱老夫人的出身,還是朱老夫人的名望,怕是都無人能及,陛下念及我岳家對朝廷的貢獻,讓朱老夫人前去扶欞,便是許給了家母一個體面?!痹懒耗贸龌实鄣牧钆?,亮給了朱國公,“還是得勞煩老夫人同晚輩走一趟?!?/br> 見令牌如見圣上,朱國公這回面上的和氣再也沒撐下去,冷著臉看向岳梁。 岳老夫人的死,知道他已經懷疑上了自己。 今日只怕是為了報復而來,他國公府殺了他母親,那便讓國公府的老夫人親自到棺前去賠罪。 不愧是他岳梁。 夠狠。 可他岳家,螻蟻之輩,也配? 岳梁手里的令牌舉著不動,微笑回視。 僵持了一陣,朱國公最終還是咬牙跪了下去。 岳梁收好令牌,徑直往里走去,走了幾步被府上的家丁攔住,腳步頓住,轉身同身后剛起來的朱國公道:“請問國公爺,老夫人的院子在哪兒,勞煩差個人帶路,省得岳某亂闖了府上哪個姑娘或是夫人的閨房,那就不好了?!?/br> 朱國公半生戎馬,歸京后坐享名利。 先帝賜他國公府,朱家的女兒貴為皇后,這十幾年來可謂風光無限,這是繼晏長陵之后,第二次嘗到被小輩騎在頭上的感覺。 感覺很不好。 國公爺面色僵硬,也不同他繞彎子了,問道:“岳大人非要如此?” 岳梁點頭,沖他一笑,“對,非朱老夫人不可?!?/br> 岳梁的笑容比起晏長陵含蓄很多,可眸子底下的堅決,并不少半分,讓人不免想起了他另外一個綽號,茅坑里的石頭。 又臭又硬。 不容朱國公反應,岳梁回頭,同身旁大理寺的人示意,“國公爺既然不認陛下的令牌,只怕心中已有了反意,如此,反抗之人,皆以謀逆之罪,拿下?!?/br> 朱家世子趕來,便只看到了岳梁帶著大理寺的人長驅而入的背影,想起之前被晏長陵騎在頭上,如今連他岳梁也敢來咬上一口了,朱家再落魄,宮中還有個貴妃jiejie在呢,哪里容得了這些阿貓阿狗來欺負,心頭一怒,追在身后,從小廝的手里躲過木棍,“哪里來的喪門星,當我國公府是何地,一身喪氣也敢往里面闖,來人,擅闖府邸之人,打死為止……” 岳梁頭也不回。 自有身后的大理寺侍衛應付。 國公爺對此也視而不見,今日若他朱家的老夫人輕易被岳梁請出去,那他國公府往后的臉面何存? 皇帝是愈發糊涂了。 他糊涂,另外的人呢? 他就沒攔下來?朱國公回頭同身邊的幕僚蘇卓吩咐道:“立馬去宮中報信,問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大理寺的人都是練家子,對付幾個家丁易如反掌,朱世子手里的棍還未砸到岳梁身上,便被大理寺侍衛一刀削成了兩截。 有皇帝的令牌在,家丁去攔,還能解釋為朱世子一心護著老祖宗,乃一片孝心。 朱國公卻不能動,暗衛更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岳梁闖入朱老夫人的院子。 朱老夫人年歲雖高,身子骨倒硬朗,每日吃了午飯習慣歇一會兒,如今剛起來,婆子扶著她坐在了外面的圈椅內,替茶讓她漱了口,再細聲問道:“老夫人,今日想吃什么?” 午睡后少不了下午茶,天氣熱了,老夫人喜歡吃些瓜果,“把昨日國公爺送過來的蜜桃削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