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個好法子?！庇嫊熜Γ骸榜R上就過年了，此時去清修剛好就避開了進宮參加守歲宴，不過一日一餐，不沾葷腥，苦也是真苦?！?/br>
    “這些年她吃的苦頭何止這些?！?/br>
    確實想不到，計暉還記得當年的麗妃，明艷大方，笑起來時神采飛揚，在后宮宮妃身上極難看到這樣的笑容，所以極是受寵。

    就是那樣一個看起來沒嘗過世間半點苦頭的女子，卻為先皇保住了血脈。

    他們全不知情，只看著她這些年一日日衰敗，直至如今面容枯槁。

    永親王突然提及：“今年的守歲宴我會去?！?/br>
    計暉有些意外：“您已經好幾年以病為由不去了，是為了計安？”

    “為麗妃。計安沒幾個在意的人，麗妃不能出差池?！?/br>
    計暉皺眉：“可皇上如果因此認定您偏向計安，一定會生氣，若因此降罪……”

    “他若敢因此殺我，我反倒贊賞他?？晌覀兇笥舆@個皇帝，沒這個氣魄，只敢欺凌弱小?！庇烙H王滿臉嘲諷：“不能給他機會將麗妃怎么樣，只要出了節，他就沒有正當理由了?！?/br>
    “是?！?/br>
    那邊，時不虞也收到了消息。

    “理由找得不錯，就是兩個月苦修有些久了?！?/br>
    言則道：“蘭花姑姑勸過了，覺得一個月更合適，可娘娘說一個月是為公子平安，另一個月，是為得此勝仗，她在佛祖面前許的是這兩個愿?！?/br>
    行吧，時不虞心想，心誠則靈。

    ***

    紛紛擾擾的一年來到了最后一日。

    時不虞給家里所有家仆屬下都厚賞了一番，反正表哥有錢。

    之后便帶著吃的，坐著馬車去了建國寺。

    麗妃看到她意外極了，實在沒想到這個日子她會過來。

    再看到萬霞帶著人擺了一大桌吃的，她道：“我在還愿，不沾葷?！?/br>
    “全是素，放心吃?！睍r不虞看向蘭花姑姑：“扶著你家娘娘去坐?！?/br>
    蘭花真就二話不說，連請示都沒有，直接扶著還有些愣神的娘娘過去坐了。

    “大過年的，大家都松泛松泛。姑姑，我讓阿姑另外帶了些吃的，你們去隔壁屋里再置一桌去。這里不用留人侍候了，有事我會叫你們?！?/br>
    蘭花頭也不抬，直接應是，比萬霞走得都快。她們再多的人留在這里都沒用，娘娘不會多吃一口，可姑娘就不一樣了，有的是辦法讓娘娘多吃些。

    萬霞笑著行禮告退。

    屋子里只剩兩人，時不虞走過去坐下，拿起筷子看向對面的人：“快動筷，我餓了?！?/br>
    麗妃想說什么，可看她拿著筷子等，便先起箸夾了最近的一道菜送入嘴中。

    看起來是rou，入口卻是豆腐，味道也不錯。

    時不虞這才開始吃，她是真餓了，埋頭吃得歡。

    麗妃有一口沒一口的跟著吃，不知不覺也吃下去了大半碗飯，以及素菜若干。

    直到小小的打了個飽嗝，她才反應過來，放下筷子喝了口茶。

    時不虞已經吃下兩碗，決定中途稍作休息，畢竟今晚是要守歲的，這會實在還早。

    麗妃看著她道：“你不必因為我來這里吃一頓全是素食的年夜飯?！?/br>
    “你是一個人過年，我也是一個人，湊一起還有個人說話?！睍r不虞笑了笑：“更何況嚴格算起來，我們也算是一家人?！?/br>
    麗妃沒見過比時不虞更姿態懶散的人，也未見過比她更適合這般姿態的，影響得她也松散下來。

    “這一家人，是從先皇那里算，還是計安那里算？”

    第388章 絕無可能

    “當然是我那個沒名沒分的二師兄?！?/br>
    時不虞改了個坐姿，那模樣更懶散了：“以前問過兩回二師兄是誰，可每次問過后白胡子就會有幾天不得勁，我就再也不問了。來京城后知道了二師兄的身份，知道白胡子布局二十年就為了給二師兄報仇，我就知道我并不是最重要的那個?！?/br>
    時不虞笑了笑：“我們十二個師兄妹里，在白胡子心里最重要的是二師兄，我們這些師兄妹都是他布局中的一環?！?/br>
    麗妃看她的神情平淡，好奇之下問：“你不生氣？”

    “生氣？為什么要生氣？”

    “我以為，你會生氣自己只是國師為先皇復仇的其中一環?！?/br>
    “我是其中一環，但這些年他又沒有對我不好，反倒是傾盡一切教導我，陪伴我，還對不起我了不成。而且身為同門，為師兄報仇不是應該的嗎？”

    麗妃看著她的神情，知道她說的全是真心話，她是真這么想。

    但她更知道，并非每個人都會這么想，絕大多數的人都會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時不虞盤起腿，繼續慢悠悠的道：“我們師兄妹任何一個人出了事，都會是白胡子心里最重要的那個，更何況二師兄還是那樣的身份。啟宗時期太強了，盛極必衰，接任的君主若不夠本事，接不住。白胡子對先皇的多年教導，為的都是他能接住江山，不讓大佑走下坡路?！?/br>
    時不虞呵笑一聲：“你看現在的皇帝，不就接不住嗎？”

    麗妃看著桌上一道道的菜，眼神卻分明看的并非這些菜色，話也沖口而出：“國師有架海擎天之能，為何沒算出先皇會有這一難?！?/br>
    “我也想知道，所以去信問過大師兄?！睍r不虞低頭把玩著自己的袖口：“大師兄說白胡子算過，紫微星旁落，二師兄沒有生路。他試圖用自己的命替之，沒能成，并為此躺了許久才能下床?！?/br>
    麗妃完全不知道這些事，可從這些話里她知道了，在她吃盡苦頭的時候，還有別的人也在為此拼盡全力，并且做的不比她少，付出的代價也不比她小。

    堵在心里許多年的那口氣，悄悄的散了許多。

    看著神情舒展明媚的姑娘，她道：“皇宮不是什么好地方?！?/br>
    “就那么大，卻匯集了天底下所有惡事，能是什么好地方?！睍r不虞往后一躺，看著屋頂笑了笑：“男人為了那把椅子斗，無數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斗，斗到最后的勝利者，一輩子就關在那一小方天地里?！?/br>
    時不虞嗤笑一聲：“這哪是勝利者，分明是懲罰，而且是罰一輩子?！?/br>
    “有點道理?！丙愬牭弥秉c頭。

    “所以你不必提點我，我對皇宮一點興趣都沒有?！?/br>
    “看樣子是知道安兒的心思了?！?/br>
    時不虞想起那封厚厚的信，信里他說：別留我一個人在這里?？梢娝阑蕦m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只是，他沒得選擇。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為了走到那皇宮里去。

    而她，絕不可能將自己關到那里邊，一輩子只能見到那樣小小一方天空，去和一幫女人搶男人。

    絕無可能。

    低頭笑了笑，時不虞道：“娘娘不必擔心，我不會帶壞他的?！?/br>
    “我不擔心你帶壞他，國師的弟子，知道輕重?！?/br>
    時不虞趴在桌上看著麗妃似笑非笑：“看在我都來陪你吃年夜飯的份上，別拿白胡子來說事，我脾氣不太好，脾氣上來了會管不住自己?！?/br>
    “沒拿誰說事，正是知道你是多鮮活的人，我才會敞開來說?！丙愬鷩@了口氣：“宮中不是沒進過鮮活的女子，無一例外，最后都枯萎了?；蕦m那個地方，會抹殺掉所有屬于自己的模樣，最后成為一個合格的宮妃。比起那些木偶一樣的人，我更愿意看到你眼下這般模樣。自在，隨意，張揚。而皇宮，容不得這些?！?/br>
    “放心，我才不會去做個給妾室發錢，養得她們花枝招展的賢惠大婦?！睍r不虞歪著頭笑了笑：“所以，大過年的可以說點讓人身心愉快的話題嗎？”

    這話題讓你身心不愉悅了嗎？麗妃心想?？傻降滓彩侵么醯娜?，她問：“你想說什么？”

    時不虞想了想，發現除了正事，以她們的關系還真是沒什么話好說。

    索性她就說起了正事：“鄒家來找你了嗎？”

    “父親給我遞了話，說鄒家如今在明面上，皇帝反倒不好動，讓我先靜觀?！?/br>
    “是這樣沒錯，在計安倒臺之前鄒家不會有事，但也有個前提?！?/br>
    麗妃追問：“什么前提？”

    “你讓鄒大人把家人管好，不要被人攛掇利用抓住把柄。若是鄒家給計安帶來麻煩，我會比皇帝更先將鄒家收拾了?！?/br>
    時不虞不再懶懶散散的趴著，坐起來看著麗妃的眼神如同睡醒的老虎一般有了鋒芒：“再轉達一句，我絕對會讓計安笑到最后?！?/br>
    “我一定轉達?！丙愬粗@樣的時不虞，有些羨慕，但更多的是感慨。

    有如此本事的姑娘，若折了雙翼困在深宮太可惜了。更何況還不一定困得住，到時，必生動蕩。

    時不虞氣勢一收，又是一副沒了骨頭的模樣，臉上的好奇顯而易見：“二師兄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麗妃從來沒有想過。

    入宮為妃，為他拼盡一切，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今天，并且從不曾后悔過。

    所以她想了想才回答：“他身高七尺，面如冠玉，很愛笑，遠遠的就能聽到他的笑聲。不止是對宮妃，對朝臣同樣如此。但他賞罰分明，該大懲的不手軟，該殺雞儆猴的時候絕不留情，且有容人之量，他在位的那段時間，御史的地位極高。哪個臣子該如何用，哪些人能親近，哪些人該遠離，他清清楚楚。閑暇時為我畫過眉，繪過畫，得知我有孕后歡喜得和個孩子一樣?！?/br>
    憶起過往，麗妃的臉上有了笑意：“他真的很好?！?/br>
    時不虞心想，這樣的二師兄，怪不得被人如此惦念。

    不過，和計安完全不像。

    第389章 手下敗將

    麗妃看著姿態悠然的人，反問回去：“你覺得，安兒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身不由己的人?！睍r不虞都不用想就給出了答案：“不止是手腳被綁住了，靈魂都戴著枷鎖。你信不信，如果你去和他說，不用去奪皇位了，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都不知道該去做什么。明明做的是奪皇位這樣的事，可他本人完全沒有野心?！?/br>
    這不是麗妃預想中的答案，她原以為時不虞的答案是從情感出發，那樣她也就能看看這姑娘對安兒有幾分心思。

    可她卻如此說。

    低頭喝了口茶，麗妃道：“我沒有辦法?！?/br>
    “從某方面來說，你很了不起，就是這個過程對他來說，殘忍了些?！睍r不虞有些好奇：“這些年，你對他就一點都不心疼嗎？”

    “我連想都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不止這個，許多事我都不去想，那些念頭，那些多余的事，只會讓我軟弱?！丙愬粗杷凶约旱牡褂埃骸拔覀兡缸?，都不能軟弱?！?/br>
    時不虞換了個詞又問：“那你后悔嗎？”

    “不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