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問完，外邊就傳來婆婆的聲音：“姑娘，飯菜擺到正廳可好？”

    “行?！睍r不虞放下書起身：“先吃飯，餓了?！?/br>
    婆婆的菜一如既往的合時不虞的口味，中午那頓沒心思吃，她也是真餓了，一頓飯吃的頭也不抬。

    言十安本來沒什么胃口的，也被她帶動著吃了兩碗飯。

    飯后，時不虞捧著剛送來的藥茶說起丹巴國使臣的事。

    “丹巴國會派出使臣，這是很簡單的人心推算?！?/br>
    時不虞先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繼續道：“大佑的援兵這個時候應該差不多到了，加加減減許容文手里十萬兵馬足有。再有地利之便，丹巴國想要拿下雙繩城必會付出不小的代價。我研究過丹巴國的領軍大將蒴滿，他是丹巴國皇帝的弟弟，但他有今天不全是因他的身份，而是靠著平定內亂的天大功勞?；实凼羌戎赜盟?，又防著他。蒴滿也知道一旦老皇帝沒了，新君即位，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反了，奪了皇位自己來坐。要么，在老皇帝死之前要一塊遠離皇城的領地，天高皇帝遠的逍遙快活?！?/br>
    言十安若有所思：“你覺得，他選了后者?！?/br>
    “我甚至懷疑，這是他和丹巴國皇帝談好的交易，換成我是那個皇帝，我也會同意?！?/br>
    時不虞喝了口藥茶，雖然是藥茶，但并不難喝：“蒴滿要是拿打下來的地盤當封地，等于是用他自己替丹巴國守國門，這樣不但讓丹巴國領土大增，還能讓太子少了個巨大的威脅，對老皇帝來說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好事。要解決丹巴國這個麻煩其實不難，只要把城奪回來，把蒴滿逼回丹巴國去，以后他和新君必有一爭，無論贏的是誰，丹巴國都必會元氣大傷。不過這都是之后的事了，眼下我們說的是為何不奇怪丹巴國派出使臣?！?/br>
    言十安已經想到了：“蒴滿手里的兵馬就是他的護身符，是將來和新君斗的底氣，所以他不想強攻雙繩城，以免折損太多人手。如今是大佑節節敗退，看情況后邊也不一定守得住，若在此時提出和談，丹巴國掌握主動，他一定會提出條件?！?/br>
    “并且一定是很高的條件，然后一方漫天要價，一方坐地還錢?！?/br>
    言十安點頭，順著往下想：“他們在宮里有貴妃接應，還有一個不知到底充當著什么角色的章相國。太師不在的情況下，和談之事多半會由章相國主持，大佑怕是要吃大虧?！?/br>
    越想言十安的眉頭皺得越緊：“不行，得想想辦法?！?/br>
    “如果我說，我們只需靜觀其變就好呢？”

    言十安看向她片刻，話說得肯定：“你要在這事情里做文章?！?/br>
    時不虞笑了，第一反應不是疑她別有用心，不錯。

    “你等我在心里打磨打磨再和你說?！?/br>
    言十安點點頭，不疑有他。

    時不虞倒覺得有些愧對他的信任了，可想了想，仍是選擇先不說，事情未到那一步就仍有變數，等真走了再說更適合。

    “公子，夫人來了?！?/br>
    言家沒有哪個地方哪個人能攔著夫人，巖一通傳的同時，便是已經看到人了。

    言十安立刻站起身來，多年來和母親相處的習慣讓他下意識的就緊繃了起來?？煽吹讲挥萋朴频姆畔虏璞K，蓋上蓋子后才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情緒下沉，人松弛下來。

    夫人身披斗篷，看到兒子立刻上下打量：“真沒事？”

    言十安一愣，點頭應話：“已經沒事了?！?/br>
    “這會已經沒事，那就是之前身體真出問題了？”

    母子二十一年，這是言十安有記憶以來頭一次看到母親因為他臉上出現焦急的神情。

    他的母親，不知何時已經從牛角尖里走出來一點了。

    “我沒事?！毖允采锨胺鲋赣H坐下，邊解釋道：“我們早就提防著皇帝，在蹀躞帶里戴了藥，一旦他有不軌之心便刺破手指渡藥，藥一旦進入身體就會出現大片紅斑，就像出了疹癬一般，他怕死，一定不敢再靠近我，之前就是靠這個法子脫困。今日看起來嚴重，是因為入宮之前就用過一回藥，在宮里又用了一回，用得藥多了身體出現了一些癥狀，如今已經沒事了?！?/br>
    “我派人去大夫那打聽了，大夫說你很嚴重?！?/br>
    “當時是最嚴重的時候，不虞讓人請大夫上門，就是要借此傳開我病情加重，才能繼續請休沐在家養病，后來服了解藥就沒事了?！?/br>
    夫人這才安心了些，不過：“這藥林大夫看過了？確定不會傷身？”

    “這個得我來說了?！睍r不虞福了一福：“不虞見過夫人?！?/br>
    夫人看著她，不知為何就生出些相爭的心思來，悄悄把腰板挺得更直了，姿態更端莊了：“免禮?！?/br>
    第270章 說當年事

    時不虞姿態輕松，讓免禮立刻就杵得直直兒的。

    她是真不怕這位夫人，紙老虎一個，有什么可怕的，她見過的那些偽君子真小人比她可怕多了。

    “這藥是我從公儀先生那淘來的，他一輩子就愛研究這些稀奇古怪的藥。白胡子說他醫術不見得有多精，對藥理的研究天下無人能敵?！?/br>
    夫人眉頭微皺：“白胡子是誰？”

    言十安接過話來：“白胡子，是國師?！?/br>
    夫人一愣，旋即瞠目，猛的站起身來看向時不虞：“你是，你是國師的人？”

    兩人對望一眼，這是有故事??？

    時不虞點頭：“他應該是國師不錯?！?/br>
    夫人急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說得這么不清不楚的！”

    “他從未和我說過他是什么國師，但我大阿兄確實是太師沒錯。若太師的老師只有一個，那就是國師沒錯?！?/br>
    夫人的神情千變萬化，仍是想再確定一下：“我當年奉皇上遺言送出去的信里還有一枚印章，那是皇上的私印，你知道是什么樣的嗎？”

    “您稍等?！毖允部觳诫x開。

    時不虞抬眼一瞧，見夫人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頓時有些失望，蠢蠢欲動的想撩撩閑。

    平日里斗畫都能斗上兩個來回的，這見著面了怎么能不熱鬧熱鬧呢？

    夫人這會是完全不想搭理她，站起身來回走動，眼神時不時看向門外。

    好在言十安回來得很快。夫人主動迎上前，將他送過來的印章捧在手心，左看右看，笑著，卻又哭了。

    “當年他強撐著一口氣囑咐我給國師去信，他說：計辰竊國，老師救我的孩兒?！?/br>
    夫人聲音顫抖，握緊印章捂在胸前說起當年事：“我當時被無數人監視著，每天除了守靈不敢做半點多余的動作，后來我站出來支持他上位，又帶著和我有關的家族倒向他，監視我的人才漸漸減少，之后趁著他登基事務繁多，我才找到機會把信送出去。我以為會要等很久，甚至想過國師是不是還活著，可沒想到，信送出去不過半月時間，他就出現在我面前?！?/br>
    時不虞最清楚來京城要多久，以白胡子的年紀和身體，半個月到不了。

    “國師說，無論他怎么算，皇上這一劫都沒有生機，他無法逆天而行，但他一定要弄明白皇上這一劫是誰帶給他的，所以一知道皇上出事就來了京城。信送去了他的住處，之后被那里的人日夜疾馳送到他手里?！?/br>
    夫人看向兒子：“若非國師及時趕到，我不一定能安全生下你，即便生下你，也沒法在計辰眼皮子底下把你護得滴水不漏?！?/br>
    言十安把帕子遞給母親：“也是國師安排我去白水縣？”

    “沒錯，白水縣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是安排過去做你父母的是我的人。國師說，不能讓我覺得這個孩子和我沒什么關系，讓我自己安排人，也好讓我安心?！?/br>
    夫人看時不虞一眼，哭著又笑了：“你怎不早說你是國師的弟子，你要說了，我怎會不信你，怎會，怎會……”

    “不瞞你說，我也是半道兒才知道他是國師?！睍r不虞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

    那老頭兒每天不是搶她糖吃，就是和她各種過不去，一天能吵八百架，哪里像個國師了。

    夫人背過身去拿帕子拭淚，她是真沒想到自己百般不信的人竟然是國師的弟子。若太師也是國師的弟子，那她這些年覺得過于順當的地方，說不定就是太師相護的。

    所以說，這些年國師并沒有不管他們，甚至可能暗中一直在護著他們，只是在等皇兒長大。這么想著，夫人的眼淚更是拭之不盡。

    “以后可以不去宮里當差了嗎？”夫人轉過身來直接問時不虞：“實在是太危險了些?！?/br>
    時不虞倒沒多想，問她了就理所當然的回話：“言十安病情加重的消息已經傳開，借此應該能歇幾天。之后丹巴國的使臣就到了，皇帝該沒空了?！?/br>
    回得如此利索，那該是思量過了，夫人懸著的一顆心稍微安穩了些，今日她真是去和皇帝拼命的心都有了。

    “我不好出來太久，得回了?！狈蛉送衅鹗中牡挠≌聠枺骸翱梢宰屛規ё邌?？”

    看她問的是自己，時不虞覺得有點奇怪，朝言十安抬了抬下巴道：“已經給他，是他的東西了?！?/br>
    言十安在旁邊已經看出來一點東西，雖然這是他擁有的唯一一點父親的東西，仍是點頭道：“您拿走便是?！?/br>
    夫人滿足了，看看兒子，又看看時不虞，想囑咐兩句，到底是放不下面子，戴上兜帽蓋住臉，離開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她自己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壓在心底多年的事出現了轉機，還是因為兜兜轉轉，這枚她送出去的印章又回到了她手里。

    兩人把夫人送到后門，目送她上了馬車離開，言十安轉頭看著不虞笑了。

    “我知道你很開心?！睍r不虞背著雙手往回走：“夫人是比以前軟和了不少?！?/br>
    “她信任你了?！?/br>
    時不虞倒著走：“我只看出來她今天態度不錯，沒有以往那股咄咄逼人的勁。我都做好準備了，結果她今天還挺好說話?！?/br>
    “準備好和她當面斗畫？”

    “她要是想，我也不是不可以奉陪?！?/br>
    言十安笑得肩膀直抖，道：“知道你的身份后她有什么問題都是問你，而不是問我，你回答她后，她沒有質疑就直接接受，這對她來說非常難得?！?/br>
    時不虞回頭一想，好像還真是如此，她很是認可的評價：“懂事了?！?/br>
    “你要不要出去追上她，和她這么說？”

    “你是想看我們打一架吧？！”時不虞白他一眼：“對你有什么好處?！?/br>
    言十安只是笑，這種油然而生的幸福感，他自己都解釋不清，就覺得，好開心??！擁有許多許多，在心里都滿溢出來的那種開心。

    馬車里，夫人也笑了。

    蘭花姑姑見狀笑道：“夫人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了?！?/br>
    “以前總覺得自己走在獨木橋上，娘家的助力都是被我算計得來的，每一步都步履維艱?，F在我知道了國師這些年一直護著我們，眼下更是送了個人到十安身邊，有一種身體都輕盈了的感覺?！狈蛉说袜骸疤斓紫?，誰能比國師更有本事?！?/br>
    蘭花姑姑應是，夫人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第271章 唇槍舌劍

    言十安理所當然的請了病休。

    皇帝也很確定他這回病得不輕，沒有再宣旨讓他入宮，并且，他也沒空。

    啟宗皇帝留下的底子還沒被他完全敗干凈，朝中還是有些個腦子好用的臣子。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大佑處于劣勢，圍繞這個情況設想出對方可能提出的種種談和條件，己方要如何應對，最低又能接受到什么地步。

    可丹巴國使臣并沒有給他們多少時間，隨著前方一次次送回的消息，丹巴國在第三日中午就到了。

    城門外，前來相迎的一眾人看著對面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一行九人愣了愣，就算其他人皆是武將，為首的使臣慣來也是文臣擔當，怎的也這么高！

    “本官鴻臚寺卿傅文正，歡迎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路途遙遠，請諸位先隨本官去歇息休整?！?/br>
    “不必了，我等不覺得辛苦?！眮硎构肮笆?，用帶著一點口音的大佑語道：“本官那欽，請見大佑皇帝?！?/br>
    態度不算客氣，但丹巴國此時是戰勝方，確實也有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