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他的未婚妻身體弱這個名聲算是打出去了，言十安心道，有這個名聲在，不參與京城的交際便能說得過去，不過老師這里確實應該來的，是他疏忽了。

    “你來了也好，去勸勸那倔老頭，都多大年紀了，哪能一早就吃炙rou，我看他是不想活了?！?/br>
    言十安笑：“師母您是不是卡著老師好幾頓rou了？”

    “前天他說頭暈，大夫給他放血的時候，那血都幾乎出不來，大夫說他得素著養一段時間才行，所以這兩天都沒給他吃rou?！饼R夫人搖頭嘆氣：“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真是半點沒錯，誰能想到齊心先生現在成這德性了，都不敢讓外邊的人知道?！?/br>
    “你亂說，哪有你說的那樣?！饼R心本來在偷聽，這一聽就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當即走出來吹胡子瞪眼：“人活一世連口rou都吃不到，還有什么意思！”

    齊夫人都不想搭理他，起身交待言十安：“他要是餓了你招呼一聲，飯菜都熱在灶上了?！?/br>
    “是?！?/br>
    齊夫人看都不看老頭兒一眼，系上披風扶著仆婦的手臂離開，今日有貴客上門，她得先去準備著。

    齊心眼角余光瞥著門口，見她真走了，立刻和小弟子道：“快去灶屋拿吃的來，餓死我了?！?/br>
    “師母都這么說了，肯定沒有rou?！?/br>
    “我知道沒有?！饼R心瞪了看熱鬧的小弟子一眼，幾十年夫妻，他能不知道枕邊人什么性情嗎？說沒有那就肯定是沒有的，想都不要想，但他餓了呀！

    言十安忍笑，親自去交待，一撩起門簾就見師母站在廊下，看到他出來捂嘴偷笑，這才攙著仆婦的手走了。

    言十安被老兩口的夫妻情趣撲了個兜頭蓋臉，不由自主的，他又想到了時姑娘。若是他們到了這把年紀，以時姑娘的性情，他們的生活定是要比老師和師母更有情趣。

    想著想著言十安又自嘲的笑了，年輕時候都還沒找著可能呢，就做年老時候的夢了。

    早餐是真的清淡，清粥小菜吃得齊心食不下咽，把那小菜想象成rou才勉強吃完。

    帶著弟子回到書房，喝完一盞茶，將小菜的味道沖淡后他才道：“沉棋來了京城，昨日遞了名帖說巳時前來拜見。你來得正好，天底下名不副實的名士多，他是名副其實的那個?！?/br>
    “昨日在浮生集見到了，宗正少卿來送書，給我引見了他，他說了今日要來老師這考較我?！毖允矊偷嚼蠋熋媲埃骸斑^來之前去書局買了一本?！?/br>
    齊心看了序，又看了弟子的詩，點點頭道：“以前你總是緊繃著，像是生怕說得不好了，做得不好了，就要被我打罵?？蛇@半年來你明顯松弛了許多，從你的詩詞賦上都能看出來，你有了鋒芒。好事，人怎能沒有鋒芒？”

    齊心很是開懷，打趣：“未婚妻的功勞？”

    “是，她的功勞?！毖允踩滩蛔〉恼f起了‘未婚妻’的好：“她說我比絕大多數人都更努力，也比絕大多數人都更辛苦，但是相等的，我也比絕大多數人都更出色，她說這是我憑自己得來，足以證明我的優秀，不必非要得到誰的認可?！?/br>
    齊心撫著胡子連連點頭：“家有賢妻，夫無橫禍，你這個妻子找對了?！?/br>
    言十安聽著這話就開心：“是，學生也這么覺得?！?/br>
    齊心翻回序言：“你說，宗正少卿給你引見了沉棋？”

    “是?！毖允矊⒆谡偾浜退f的話一一轉述。

    “給你奪得魁首的一次雅集出書，親自作序，又親自送到你手里，給你登門的承諾，還以長輩之資給你引見沉棋，可見這位宗正少卿有多看得上你。你今后的表現他定然都會格外關注，你需得沉住氣，表現好了他不吝嗇提攜你，要是你因此自傲，從此之后再無寸進，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也就沒了，可知？”

    “是，學生不敢懈怠?！?/br>
    齊心笑著放下書：“這方面你信譽良好，我倒是不擔心?！?/br>
    “是老師教得好?！?/br>
    “少拍我馬屁?！饼R心笑罵：“我要這么會教弟子，怎么三個弟子跑了兩個?！?/br>
    “這恰恰說明老師教得好，兩位師兄才早早開了竅，去尋自己的路了?！?/br>
    這話哄得齊心心里暢快，順著這話他就問：“你呢？你的路是什么？”

    言十安接住了這句話，他抬頭看向老師：“我的路崎嶇難行，荊棘叢生，隨時有性命之危?！?/br>
    齊心一愣，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答案。如果說之前他這弟子的路難行，但有他扶著，總能上路?，F在中了舉，又有了宗正少卿的欣賞，怎么都該是順暢了才對，怎么還有性命之危了？

    言十安跪坐著傾身行禮：“請老師助學生一臂之力?！?/br>
    齊心并不問是何事，而是先問：“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所走之路，是正道嗎？”

    是正道嗎？言十安想到那些死狀凄慘的少男少女，想到朱凌和古盈盈的身份，堅定的回答老師：“是?！?/br>
    收他到門下六年有余，說是在自己跟前長大的也不為過，齊心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孩子，不能是走歪路的。

    “說吧，何事?！?/br>
    “沉棋來京城的目的和那樁大案有關，他的女兒去年失蹤了，張帖出去的畫像里他認出來有他的女兒，聽他和宗正少卿的對話，打算明日大朝時去告御狀?！?/br>
    第135章 老師幫忙

    沉棋年輕時曾在京城求學幾年，齊心那時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兩人常在雅集碰上，自然而然就熟識了。

    那時兩人都小有名氣，一場雅集到最后通常就剩下他們二人你追我趕的去奪魁首。

    自沉棋離京回家后，兩人還常有書信往來，至今未斷，所以齊心知道沉棋娶過兩位夫人，第一位夫人難產過世，留下一個身體孱弱的兒子，第二位夫人生下一子一女。

    “我七月收到他的來信，都不曾聽他提及女兒之事?！饼R心看著弟子，眉頭微皺：“他來京城告御狀，有何不對？”

    言十安傾身行禮：“這就是我想求老師幫忙的事，他暫時不能告御狀?！?/br>
    “怎么說？”

    “這案子有人在查，學生也是其中之一?！毖允舱f得半真半假：“案子已經有了眉目，但是此時若提及，兇手必會更加小心謹慎，我們想抓到他就更難了?！?/br>
    齊心想了很多可能，唯獨沒想到這個，他一臉驚訝：“你在查此案？”

    “是，兇手所為，實在不配為人?！?/br>
    “好，好，我齊心的學生該有這個血性?！饼R心連連點頭，突然想到一點：“你最近和曾顯關系挺好，他爹之前接手過這個案子，可是查到了什么？曾大人還在暗中查這個案子？曾顯也是你們其中之一？”

    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不必再去解釋，言十安在心里和老師說對不起，嘴里應是。

    “這就是你所說的，你選擇的路？你將來想入大理寺？”

    言十安搖搖頭：“等時機到了，學生再和老師細說?！?/br>
    齊心知道了，這樁案子和他要走的路有關，卻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他也不追問，點點頭道：“要拖住他多久？沒有時限，他怕是不會應?！?/br>
    “以現在的局勢來看，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若老師和沉棋先生愿意借名頭一用，說不定能把時間縮短?！?/br>
    齊心一聽即明：“你想讓我們一起辦雅集？”

    言十安應是：“您和沉棋先生代表的是南北兩派名士，若能以您二位之名來辦一場聲勢浩大的雅集，定能讓所有學子震動，全城的目光都會集中到這件事上來。如今關注大案的人本就少了，再有這件事吸引注意力，關注大案的人肯定更少。無論兇手是再犯案還是拋尸，都是好時候?！?/br>
    語氣一頓，言十安又道：“只是得辛苦您和沉棋先生?！?/br>
    “若能在此案上出力，這點名聲便沒白擔著這些年?！饼R心擺擺手：“京城藏著這么一個人，誰能安心？偏你還被盯上過一回，誰知是不是還在盯著你？我時常想起都覺得不安得很。不就是辦一場雅集，能辛苦到哪里去，沉棋那邊你放心，他這些年沒少暗中和我互別苗頭，正好比比，讓他知道兄長永遠是兄長?！?/br>
    言十安笑著應是。他知道說服老師并無需費多少力氣，這些年來，他對老師有足夠的了解，但能這么輕松，仍是讓他覺得暖心。

    他那些理由，說有理也算有理，但要挑毛病，也是隨隨便便就能挑出來，比如說：這案子和他要走的路有什么關系？

    這個問題他都準備好答案了，可老師沒有問。

    “你啊，就是想得多，事事都想顧得周全?！饼R心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不冷不熱的茶湯讓他嫌棄的放下：“可世上之事十之八九是不如意的，你要接受這一點，少在心里折騰自己?！?/br>
    “老師教訓得是，學生已經在改了?！?/br>
    齊心打趣：“看來還是未婚妻的話有份量?！?/br>
    言十安低頭笑了笑，給老師換了一盞熱茶，似是才想起來一般又道：“沉棋先生家里那些事，以及他來京城的目的，學生也是無意中聽到，您就當不知，以免他多想?！?/br>
    齊心看他一眼：“我瞧著是你想得更多，不如去看看書，若被他考較時答不上來，給我丟人，我可就不認你這學生了?！?/br>
    “是?！?/br>
    沉棋準時登門。

    兩人相對而坐，言十安坐在老師身后。

    “七年未見，阿兄除了肚子又大了些，其他方面全無變化?！背疗遢p笑了笑：“愚弟卻蒼老了不少?！?/br>
    齊心事先知道了他遭遇何事，再看到他此時頭發半白的模樣頗為感慨：“怎么看起來比阿兄都老了?！?/br>
    “先是女兒失蹤，再是拙荊過世，愚弟這一年多，熬得辛苦?！?/br>
    齊心一臉驚色：“信中怎么不曾聽你說起？”

    “何必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惹阿兄掛念?！背疗蹇嘈χ贸鲆粡埉嬒瘢骸按朔瑏砭┮彩菫橹覂涸┣?，我已找宗正少卿大人幫忙，他答應我，會助我上殿告御狀?！?/br>
    言十安過去接了畫像送到老師面前，他認得，這一張是時姑娘親手所畫。以后他就知道了，時姑娘做的那些看似無用的事得上心些，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起大用。

    齊心看著圖上容貌姣美的小姑娘，不由得痛罵道：“豬狗不如的東西，怎么下得去手！”

    “愚弟一想到她的遭遇就心如刀割，五內俱焚，恨不能啖其rou，喝其血?！背疗逵昧舸蛑约旱耐?，眼里含淚：“愚弟老來得女，說是千嬌百寵不為過。偏這女兒萬般懂事，出事前她母親正生病，她親手侍疾，一切事情不假手他人，從不喊累。不過是代母親去探望姨母一趟，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要遭如此不人道的一難。便是溺水了，便是被大石砸死了，我都能想通?？梢匀绱饲璧姆绞缴砉?，我實在是，實在是恨！”

    “這種事，放到誰身上都是想不通的?！饼R心起身走過去坐到他對面：“為兄久居京城，也有一些門路，前不久得知一件事，這就告知與你，希望能寬慰你幾分?！?/br>
    沉棋多聰明的人，在此時說起的事，定是與女兒之事有關的，他欠身行禮，神情嚴肅：“阿兄請說?！?/br>
    “此事極重要，為防打草驚蛇，今日出了這張門，你便得當作全然不知此事，可行？”

    “阿兄放心，絕不外傳?！?/br>
    第136章 開始部署

    得了承諾，齊心才道：“這案子曾經是大理卿曾正在查，三天之期沒能破案，被皇上罷了官，此事你可知？”

    沉棋點頭：“聽說了?！?/br>
    “曾大人雖然被罷了官，可暗中仍在追查此案。如今案子又回到了京兆尹李晟手中，李晟那個人說好聽點是慎重，實際就是個空心的，什么本事也沒有，不過要是被他知曉，他手中的案子被他人插了手，還查到了些眉目，他寧可案子永遠破不了也會壞了這事，所以曾大人眼下只能暗中追查?！?/br>
    沉棋不管是誰在查，他就抓住了一點：“查到眉目了？”

    “對，既然有了眉目，以曾大人的手段本事，如今不知布了怎樣的局?！饼R心張口即來，說出來的話真得跟真的一樣：“你明日若去告了御狀，一是可能會打草驚蛇，二是可能會壞了曾大人布的局。阿弟若信得過為兄，可先忍耐一段時日，若到時仍是沒能查明白，你再告御狀不遲?！?/br>
    “告御狀于我也并非好事，若非萬不得已，愚弟又怎會走這一步?！背疗蹇聪驅γ姘笌咨系漠嬒?，聲音喑?。骸鞍⑿譃槿宋以偾宄贿^，更何況此事與阿兄全無半點利害關系，又怎會在這事上害我，只是，我怕是不能在京城久待，不知阿兄可知曾大人那里還要多久？”

    “尚未可知，如此大案，自是以破案為目的，時間長短，他們應是未做考慮?！笨闯疗逡谎?，齊心道：“我有一計，說不定可以縮短些時日?！?/br>
    “阿兄請說?！?/br>
    “南北兩派名士素來斗得厲害，正好秋闈后仍有不少人留在京城，不如我們便各自集結，來比試一場如何？”

    若在平時，沉棋只聽著這話就雀躍了，可如今他心里裝著女兒，想的便也與女兒有關：“如此，是想引蛇出洞？”

    齊心點點頭，把話題拋了回去：“你覺得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