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均喻打趣：“生老師的氣？要不要寫信罵他？”

    “九阿兄去扎木國，是白胡子安排的？”

    “嗯?！?/br>
    “是因為我嗎？”時不虞看向七阿兄：“除了留在白胡子身邊的三阿兄，六阿兄，八阿兄，九阿兄去了扎木國，四阿兄呢？十阿兄呢？十一阿兄又去了哪里？我把時家劫走那日，在城里把追兵引走的其實是大阿兄的人吧？五阿兄騙我是他，也得看我信不信?！?/br>
    “你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你不再繼續追查下去就行了?！币娝碌搅?，成均喻也就不瞞著：“現在老師身邊只有三阿兄，老六和老八都被老師派出去了?！?/br>
    時不虞沒去問他們去了哪里，就和九阿兄一樣，該她知道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繼續把信折了又拆，拆了又折，時不虞低著頭道：“除了他從不提及的二阿兄，所有人都有了去處，最終向我聚攏，是不是？”

    “小十二，我們不是為你?！背删鲀A身伸長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就像小的時候一樣。

    那時候她才到老師身邊不久，情緒還在失控當中，對著誰都張牙舞爪。一個長得瓷娃娃一樣的孩子，再冷漠尖銳也是可愛的。她表現出來的警惕就像小動物落入狼群之中，沒什么威力，反倒讓他們更喜歡去招惹她，他被撓了也不生氣，還會找到把自己藏起來的人，拍拍她的頭安撫她的情緒。

    長大的小十二已經許久不曾情緒失控過了，便是現在情緒堆積，也已經能像個大人一樣不失控。

    “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該去的地方，便是你，也是，你不要鉆牛角尖里去。是你要做那個位置嗎？是你布下的這個局嗎？都不是，那又怎么能說是因為你？真要說起來，小十二，你會是最辛苦的那個?！?/br>
    時不虞抬頭看向他。

    成均喻沾了茶水在書案上畫了一棵樹，邊畫邊道：“老師是根，你是干，而我們十一個師兄弟，是這樹上的十一根枝丫。我們這些枝丫只需要各自伸展，去汲取陽光雨露，讓自己長得更好就行了?？赡銋s不能只管自己，你還得顧著我們每一根枝丫。若你不夠精心，這些枝丫便可能……會斷?！?/br>
    成均喻看向把信紙都抓成一團的小師妹，他們的小十二，把他們這些阿兄看得很重，很重，所以她才不舍得讓他們赴險。

    從言十安這段時間的動靜，他在浮生集打出來的名聲，他已經猜到，小十二打算走另一條路，那條路上會需要他們這些阿兄相助，但一定不會讓他們有危險。

    可是，他們又如何舍得她把年華耗在這條路上。早在幾年前大佑就裝不下她了，一心想去別的國度看看。他們當然是要成全的，讓她如何安全的出去再安全的回來，他們一眾師兄弟們就書信來往商量過數個來回。

    那時他們還以為，老師說的時機未到，是指小十二年紀還太小，那就等她大一點嘛！

    后來他們才知道，此時機，非彼時機。

    可無論如何，他們都還是想成全小十二。

    “別想著替我們省力氣了，省不了?！背删魈ь^看著那一張張宣紙，這是老師想事情的習慣，她全都學了去。

    大阿兄說他們師兄妹十二人，從老師那學得本事最多的是小十二，學得最像的也是小十二，就連心性，也最像。

    “他們互市，通婚，目的都是為了拉近兩國關系，之后不互相使絆子?！?/br>
    終究還是回到了這些事里，成均喻看向低頭小心撫平信紙的人。

    “大佑的戰報應該在路上了，失城是必然。接連失城，這已經說明大佑戰力遠不如前，待到來年春耕一過，扎木國便會出兵攻打大佑，若得手，會更快促成丹巴國和扎木國聯盟?！?/br>
    “要如何才能不讓他們得手？”

    “有些事我想得到，但是做不到。大佑和扎木國互市多年，兩國關系稱得上不錯，說他們要攻打大佑，誰信？”

    時不虞笑了一聲：“別說讓大阿兄出面。忠勇侯擋了丹巴國的路，所以落個生死不知的后果，你敢保證，大阿兄若擋了扎木國的路，不會有人對他動手？除非，我們能拿出證據證明扎木國有異動?！?/br>
    成均喻若有所思。

    時不虞問：“九阿兄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扎木國？”

    “本是以一個商人的師爺身份過去的，在挑好的目標面前漏了點本事，被看中留下了，慢慢的從邊緣到了身邊?！背删餍Γ骸胺判?，他的扎木話說得比當地人都地道，沒人懷疑他?！?/br>
    時不虞沒問目標是誰，能拿到兩個國家互市的消息，不會是一般人，那種地方，回信都會增加九阿兄的危險。

    “我和言十安談談，他到處有人?！?/br>
    成均喻點點頭：“言十安這個人，超出我預期了，我沒想到他才學那般不錯，我那些朋友都挺看好他，他這一中舉，更是給他添色不少。聽說被章家女榜下捉壻了？”

    時不虞笑：“聽起來已經滿城皆知?！?/br>
    成均喻有些擔心：“差不多了，章家的人，怕是不好甩脫。你又擔著未婚妻這名，她多半要上門來找你麻煩，在家里倒是不怕什么，出門一定得多帶幾個人，你不知道他們能做出什么事來?！?/br>
    “知道，阿姑提防著呢！”

    成均喻不好再久留，起身道：“我去前邊了，你要是想給老師回信，寫好了讓言十安轉交給我?！?/br>
    時不虞揮揮手，琢磨著要怎么回信才能讓白胡子知道她非常非常生氣！

    第079章 手帕頭繩

    時不虞趴著許久沒有動彈，想想身體還未好的白胡子，想想九阿兄的安危，想想幾個阿兄此時可能會在的地方。

    最后，她想了想自己。

    若她是承載著十一個阿兄生死的樹干，那她一定得粗壯到別人砍都砍不斷的地步才行。

    不過……白胡子到底想做什么？

    打開信看著那幾個字，時不虞惡從心中起，鋪紙拿筆，用‘、、、’點滿了整整一張信紙。

    “阿姑！”

    萬霞遠遠應著，端著一份東西進來放在外邊的桌子上。

    “阿姑，把這信給言十安，讓他找機會轉交給七阿兄?！?/br>
    看著信封上張牙舞爪的‘白胡子’三個字，萬霞忍笑，拉著姑娘出屋在桌前坐下：“今年最后一次了?！?/br>
    魚膾！

    時不虞轉身就給了阿姑一個抱抱：“吃完這次我就不饞了?！?/br>
    “真不饞了？”萬霞自上而下看著她，眼里滿是笑意：“就你和言公子那點眉眼官司，連荷塘里的魚都騙不過?！?/br>
    時不虞推開阿姑就開吃，先解了這一刻的饞再說，以后饞了那是以后要愁的事。

    看她吃得眉眼上揚，萬霞便也開心了，她家姑娘就該這么有精神。

    ***

    有了時不虞提供的游戲助興，言家這次的席面熱鬧的超乎想象，每個人都玩得有些忘形。就連平日里關系不對付的，今天都沒有冷眼相對，實在是那笑臉沒辦法一下子收起來，這一笑，那些恩怨仿佛都莫名其妙消散許多。

    一直到天近黑，大家才陸續散了。

    言十安梳洗一番去了些酒意，迫不及待去了紅梅居。門開著，就像是專門為他留的。

    只是這么想著，他心底就熱了起來，腳步邁得更快。

    “言公子?！比f霞在風雨廊那起身：“姑娘在書房等你?！?/br>
    言十安雖然喝了不少，但是并未醉，聽著這話頓時更清醒了些，想到今日成均喻來過，他便多想了想，進了書房便問：“發生何事了？”

    “不大不小的事?！?/br>
    時不虞已經梳洗過，頭發隨意織了辮子垂在胸前，神情不見平日的跳脫，顯得格外沉靜，她看了言十安一眼：“喝得不多？”

    “沒醉?！毖允驳剿龑γ孀?，心漸漸沉了下來。

    時不虞也不廢話，把九阿兄送回來的消息說了。

    言十安沒想到不大不小的事，卻是件這么大的事，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時姑娘的九阿兄直接去了扎木國。

    他稍一想：“我能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商隊？”

    “有，兩支?！毖允惨宦牸疵?，趕緊說得更明白些：“大佑和扎木國互市多年，兩支商隊都有進出憑證?！?/br>
    時不虞盯緊他：“你能不能帶幾個身手好的放到那邊，我擔心九阿兄的安全?！?/br>
    “能?！毖允惨豢趹拢骸拔以谠緡_放互市的歧回城有個鋪面，專門用來收那邊的貨，這都是過了明面的，可以先放幾個人在那里，九阿兄現在在扎木國哪里？”

    “他目前就在岐回?！睍r不虞松了口氣：“你把人放那里，我讓七阿兄告知他，后邊其他的事他自己能處理。要身手好一點的，關鍵時刻帶他跑路?！?/br>
    言十安點頭，說回那兩國聯盟之事：“若他們聯合，大佑撐不久?！?/br>
    “也不是全無辦法。暗中往大雁鎮增兵，有心算無心，扎木國肯定吃不下。他們拿不下城，而丹巴國卻能吃著一口又一口肥rou，他們這聯盟短時間之內就成不了?！?/br>
    時不虞輕笑一聲：“可首先，沒人相信扎木國要動兵，即便皇帝信了，同意派兵，扎木國的探子早把消息傳回去了，他們只需要增加超過大佑的人手，大佑仍然會扛不住。所以，仍是死局?！?/br>
    看他不說話，時不虞托著腮問：“你不覺得，這于你不是壞事嗎？皇帝的帝位越不穩，你的機會就越大?！?/br>
    “一旦起了兵禍，便是我真坐到了那個位置上也不過是做個亡國之君?！毖允矒u搖頭：“戰火一起，所有人都將命如草芥，包括你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br>
    “那就再等等吧，看看有沒有轉機?！?/br>
    言十安突然笑了笑：“不著急？”

    時不虞也笑了：“嗯，不著急?！?/br>
    兩人的心情隨著這一笑松弛不少，時不虞道：“那事還遠著，你不如先擔心擔心章家女。章相國爪牙眾多，明日的鹿鳴宴肯定會有人來做這個中間人，你想好應對之策了嗎？”

    “今日去見先生，他也提醒我了?！毖允勃q豫了一下，道：“能否借香囊手帕一用？”

    時不虞聽懂了，眼珠子一轉，把系在辮子上的紫色頭繩取下來遞過去：“把這個系手上，明眼人一看就懂這是何意，若有人裝看不到非要來提，你就亮給他看?！?/br>
    這對言十安來說完全是意外之喜，忙接過來滿口應下。

    “手帕也給你一條?！睍r不虞起身去身后柜子里拿出一條洗干凈的看了看：“我喜歡舊東西，用著舒服，不過顏色看起來不是很亮了?！?/br>
    言十安覺得這會自己的腦子比參加科考時還靈光，立刻道：“這豈不是更說明我情深，手帕用舊了也舍不得換?！?/br>
    “有道理?！睍r不虞遞給他：“不用還了，要用的時候你就帶上?！?/br>
    “好?！毖允裁嗣峙辽系娜敲?，抬頭道：“今日之事，多謝?！?/br>
    “未婚妻么，應該的?！?/br>
    一個假的未婚妻能為他做這么多，可他的母親，至今未有只言片語。言十安唇角微揚，他今日要是落榜了，大概能得到她的訓斥?；虍斆?，或讓蘭花姑姑前來。

    這樣，也好。

    “章家女你先避著點，不要當面和她對上，她肯定會來找我，不必攔著，讓她來?！睍r不虞笑：“后面的事，交給清歡?！?/br>
    言十安挑眉：“你覺得她會出面？”

    “你在浮生集時清歡來過，未帶面首，穿著男裝。我當時還擔心她會做什么，可她全程只看著你和人斗詩，之后悄悄離開，沒有做任何打擾?！?/br>
    時不虞托腮：“清歡那個人看著胡來，其實骨子里很驕傲，她看得上你，但是你不愿就不會為難你。連她都不曾為難過你，如今卻出了個章家女對你糾纏，以她的性子我不信能看得慣。我們對上章相國吃虧，清歡可不會?！?/br>
    時不虞突然趴在桌子上笑得厲害：“姐弟還未相認，清歡就能幫你大忙了，你一定要記著她的功勞，將來多提提?！?/br>
    言十安的心情……有點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