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淺子深深,長樂未央?!?/br> 魏辰安看著顧荼俊秀的字體,頗為欣賞,默念所寫,問:“這是寫給你師傅的?” 顧荼搖搖頭,認真道:“是寫給師叔的?!?/br> 淺子深深,淺淺的給予深深的感情,長樂未央,顧荼希望師叔能夠長久的歡樂。 雖然日常,師叔總是面帶笑意和善的,少了幾分師傅的不羈與瀟灑,多了分內斂,他要扛下整個殷氏興旺的責任,加之師傅不在的那幾年,他也是孤寂的。 淡淡的嘆口氣,雖然知道不能阻止師叔放松下來,但是希望他前途順坦,平安喜樂。 “你很喜歡你師叔嗎?”,魏辰安想起那日,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雖然在微笑,眼神看向自己的卻是森然的敵意。 顧荼沒有聽清,他問的過于小聲。 “什么?” “沒什么,那我呢,你要祝福我什么?” 迎上期待的眼睛,顧荼仔細想了想。 “那就祝你,順遂無虞,皆得所愿?!?/br> 一邊說著一邊提筆寫下。 拿著寫好的花燈,點燃花芯,輕輕放在水面,隨著晚風、水流,緩緩漂向遠處。 片刻的時光總是美好的,這一刻在微弱的燈光和月光下,魏辰安記了很久那日提筆祝福自己的女孩。 記得那日的圓月,那日平靜的湖面,那日縈繞的桂花香。 她祝我皆得所愿,祝福太輕巧,又太過記憶深刻。 這世間有人信命,有些人不信,他們更相信自己,但是某種冥冥中注定了幼時的輕飄飄的一句話貫穿了一生。 得到自然最好,得不到,那就搶過來,反正總歸得是我的。 從小就備受寵愛的小公子,就沒有遇到什么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也養成了張揚跋扈的個性。 魏辰安拉住女孩的手,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也該回去了,我去和青珊道別,你也趕緊回去吧?!?/br> 返程早有馬車準備好,桂萼扶著小姐上了車,體貼道:“小姐,若是累了,你可以閉眼休息一會兒?!?/br> 輕微晃動的馬車,逐漸涌上困意。 醒來時,已經在師傅懷里了,聞到熟悉安心的味道,顧荼有些開心,像幼貓一樣埋在殷蕓脖頸,瞇著眼睛,小聲含糊的說:“師傅?!?/br> “師傅在”,殷蕓拍拍小五的背。 “師傅,你猜我給你寫的祝福語是什么?” “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顧荼輕哼,“才不是這句”。 “我寫的是,春祺夏安,秋綏冬禧?!?/br> 我的師傅無論春夏秋冬,都要喜樂安康。 殷子佩走在左側,指尖揉揉女孩的鼻尖,笑問:“那我呢?” 顧荼微微抬起頭,伸手拉住師叔的手,說:“淺子深深,長樂未央,師叔一定要長命百歲!” 指尖傳來柔軟溫熱的感覺,殷子佩心中一蕩,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 倒是顧荼先松了手,又繼續抱住殷蕓,獻寶似的說:“我還給師傅師叔買了禮物,就在布包里,嘿嘿?!?/br> “知道啦,師傅過會兒看,先抱你去床上睡覺,累成這樣了”。 殷蕓一邊走,一邊吩咐:“桂萼,一會兒帕子沾熱水,不要太燙,擰干水,給小五擦,算了,我親自擦,你去準備熱水?!?/br> 顧荼躺在床鋪上,舒服的任由師傅擦拭,閉上眼進入夢鄉。 殷蕓早已拿下了小五頭上的發飾,脫下外衣,溫熱的帕子,指尖輕觸描摹著女孩額面頰。 太久沒有仔細觀察了,小五也長大了,個子長高了些,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臉頰rourou的。 將被子蓋上,輕聲說:“好夢,我的小五?!?/br> 說完熄了燈,走出關上門,看見站在院子里抬頭望月的弟弟。 “睡著了?” 殷蕓走上前,點點頭。 “你真要帶她入宮?” “太子遲早會見她的,早日見一面,日后希望他能保住小五?!?/br> “可是他根本不可靠!” 殷蕓搖搖頭,語氣有些悲涼:“子佩,我沒有辦法,這局棋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辦法了,太子不是善人,可是沒有其他人能幫我們了,至少他是個注重利益的人?!?/br> “子佩,其實你也清楚,這場戰不可避免,站在哪邊決定著我們是否能存活,殷氏不能在我們這一代斷了,府里的侍衛加強訓練,今后定要注意身邊的每個人,我不希望你再受傷?!?/br> “或許是我命太硬,克死了阿娘和父親?!?/br> “阿姊不要這么說自己,父親的死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殷子佩實在不愿看見阿姊如此脆弱的模樣。 “罷了,罷了,回去休息吧?!?/br> 進宮的日子,定在仲秋節后三日。 顧荼有些新奇地看著宮殿建筑,一邊問師傅:“公主殿下是不是很漂亮呀?”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不用擔心,芮涵性子活潑,很好說話的”,殷蕓笑著牽過她的手,雖然小五不說,但還是知道她有些緊張的。 姬芮涵知道殷蕓今日入宮,早已準備好茶水糕點,站在殿前張望,根本坐不住。 瞧見殷蕓的身影,就急忙跑出來,一邊抱怨:“怎的來這么晚?!?/br> “我可是一向守時”,殷蕓挑眉不贊同。 顧荼看著明艷的公主殿下,想到李老頭曾經說書講,天下的美人身世高貴且容貌絕色,最出名當屬晉國平夏和齊國的聞喜。 平夏指的就是平夏公主姬芮涵,至于另一位聞喜公主聽說早已逝世令人惋惜。 一身大紅,金絲線繡著牡丹,穿在公主身上毫不浮夸,而是國泰民安之大氣美,世上能駕馭住如此艷麗之花的能有幾人呢。 “翩若驚鴻,宛若蛟龍,公主殿下當真甚美!” 殷蕓敲敲自家看呆了的徒弟,“看到公主還不行禮”。 芮涵擺手,不在乎道:“我們之間還什么行不行禮的,別聽你師傅的,小五,來本宮這?!?/br> “小五小時候長得就白嫩,現在出落的越發好看了,嘴還甜”,芮涵點點女孩的鼻尖。 “小五,想不想吃糕點,香蘭,快把糕點端上來?!?/br> 顧荼喜歡嬌俏活潑的公主,點點頭,“謝謝殿下”。 “香蘭帶你去宮里逛一逛,本宮養的花不僅種類多還是最美的,那里還有一只鸚鵡,不過不知道有沒有飛出去玩?!?/br> 殷蕓點頭,顧荼才跟著香蘭走出去。 姬芮涵是喜歡花的,在偌大的思卿殿內,除了偶爾來看望的太子,幾乎沒有什么外人回來,所以閑暇的時候便愛養花。 收集些少見的,漂亮的,名貴的養在殿內,既然無法離開宮內,那就將美麗困在紅墻之內。 顧荼欣賞著各類的菊花,正是秋季,菊花開的旺盛,金黃色,看得人暖洋洋的。 饒有興趣的摸一摸花瓣,菊花的花瓣在花中最為特殊。 角落里有一小叢即將凋謝的花,紅花黃蕊,艷麗的紅色有些突兀。 “這是什么花?” “回小姐,這是虞美人,花期在三月到九月,只不過一般八月就已經凋零了,所以現在也只剩下這一小叢了?!?/br> 顧荼點頭,道:“這思卿殿旁邊是什么?” “是儷妃的攬月殿,儷妃素來喜靜,所以選了一個后宮中最遠的位置?!?/br> 儷妃?顧荼不清楚帝王有多少妃子。 “儷妃娘娘姓什么?” “姓范?!?/br> “我有些口渴,你去拿些茶水來”,顧荼支走香蘭。 顧荼盯著花,有些出神。 儷妃姓范,自然就是范氏的,那大概率就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母妃了。 攬月殿和思卿殿相離很近,從花苑走出來,穿過圓拱門就是攬月殿的后院。 顧荼看著門上的攬月殿三個字,走進去。 攬月殿當真如主人的性情一般喜靜,侍從不多,后院有一個小湖,有些好奇這湖里可是活水,沒有河流,從何處來的清澈的湖。 顧荼停下腳步,看見湖旁亭子里有人在。 一身素綠裙衫,翻閱著桌上的竹簡,看不清面容,朦朧的意境之中,如同喧囂之外的靜謐之地。 還未等顧荼轉身離開,有人來了,皺眉,瞇著眼仔細看著出現的人。 如果自己記憶沒有錯的話,這個人很是眼熟。 腳步聲越來越近,顧荼縮腦袋,躲在石頭壘成的假山后,等人經過面前的小道走向亭子,才探出腦袋。 總算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是那日新韻閣,那位眼生的人,好像是叫宋燕度。 宋燕度走近亭子,彎腰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妃?!?/br> 儷妃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靜靜看完竹簡上最后一列字,纖纖素手放下竹簡,露出淡雅的面容,沒有過多繁華的飾品和妝容,卻美的毫不費力。 “沨兒,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二哥今日有事,讓我來告知?!?/br> 儷妃看向,面容俊美卻尚幼嫩的姬彥,想起來一些過往的事,垂眸問:“彥兒,你一定要向著你二哥,母妃不在意皇上的恩寵,但絕對不能不在意你和沨兒?!?/br> 姬彥乖順低頭,“兒臣知道,二哥是我的親哥,自然是向著他的”。 “彥兒,過來,讓母妃近些看看你?!?/br> 儷妃伸手摩挲著少年的臉頰,“彥兒長高了些,臉上也瘦了”。 “彥兒,我的乖彥兒,不要怪母妃對你的狠心,我只是希望你們都好好的,過幾天回范氏,繼續去國子學?!?/br> 姬彥點頭,又回答了一些母妃的問題后,起身離開亭子。 當完全背過身,姬彥的表情沒了剛剛的溫順,而是面無表情的冷漠。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母妃永遠在教導自己一定要兄友弟恭,和二哥處好關系,凡事要為二哥的利益著想。 母妃的偏心過于明顯,以至于姬彥幼時就已經發現,可是明明都是母親所生,為何要如此區別對待。 自己取得的所有成果都要讓給二哥,讓二哥能有機會取締大哥,成為太子,可姬沨被寵的單純,哪有那么多心眼,怎么能斗的過大哥,驕縱傲氣又比不過三哥。 讓自己一直隱姓埋名在國子學,無非是打探消息罷了。 姬彥嗤笑一聲,快步離開攬月殿。 顧荼若有所思,正準備離開,身后伸出一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急忙掙扎之際,身后之人湊近耳邊。 “你膽子可真大?!?/br> 聽到聲音,顧荼驚訝,但也稍稍放松下來。 見顧荼不再掙扎,捂住的手也放了下來,顧荼轉身小聲質問:“胥嬰,你怎么在這?” “自然是巧遇了,我進宮來見姝妃,替我娘來送東西?!?/br> 顧荼知道姝妃是他jiejie,那在宮里遇見應該是巧合了。 “那你為什么也在攬月殿,姝妃的宮殿應該不在這吧?!?/br> 胥嬰眨眨眼睛,面不改色地說:“我迷路了?!?/br> “······” 見他不肯說實話,顧荼也不好追問,伸手推開他,準備離開。 胥嬰低頭看她,饒有興致地問:“你既然看了那么多,就沒什么好奇的?” 顧荼抬眸,不在意道:“就算我好奇,你會告訴我?” 胥嬰雙手交叉抱胸,淺笑著說:“你不試著問一問,怎么知道我不會說呢?” “那好我問你,你早就知道宋燕度是四皇子是不是?” “這只能怪你來的晚了,甲班的人基本都知道了?!?/br> 猶豫了一下,顧荼小心翼翼地問:“儷妃娘娘是四皇子的親生?!?/br> 還未問完,手指抵住嘴唇。 胥嬰神色沒了笑意,低頭,沉聲:“有些話要看在什么場合問了,以后不可這么大膽,小心隔墻有耳?!?/br> 顧荼退后,避開他的觸碰,疏離道:“我知道,先走了?!?/br> 自從上次青珊的提醒,加上回去消息的打探,也基本了解了氏族的關系。 這胥嬰,可沒外表看著那么無害,之前覺得他像只小貓,雖高傲卻也可愛,就是爪子利了些。 狐玉芙的挑釁可不僅僅是她對自己的偏見這么簡單,背后也有胥嬰的挑唆,他不愿意當面試探我,自然換個替罪羊。 學堂里的麻煩事雖然不大,但也擾人,想來多數都是他指使的。 顧荼低頭,摩挲著指尖,胥嬰是把好刀,就是太難馴服了,即便他也沒有多么忠誠于胥氏,畢竟有他放不下的東西。 沒有關系,時間還長,遲早有一天要把他的爪子拔了。 回到思卿殿,香蘭端著茶水回來,沒尋到人,正焦急要回去報備。 “香蘭,我在這?!?/br> 淺抿了幾口,潤潤嗓子,就打算回去找師傅。 可是還未回到殿內,只看到站在長廊上的芮涵公主,出神地望著開的旺盛的菊花。 聽到腳步聲,頗為遲鈍地轉頭,招手讓顧荼上前。 “蕓兒和太子有事商討?!?/br> 顧荼乖乖點頭,站在公主身旁。 “公主所為何事而傷神?” 姬芮涵有些意外,笑著釋然:“已經這么明顯了嗎?” “小五,你有想過以后嗎?” 顧荼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有沒有想過離開你師傅,或者離開晉國,又或者想去做什么?” “不會離開師傅?!?/br> “小五,離開不是你說了算的,是天命,是命啊?!?/br> 姬芮涵想起了自己幼時,想起了一直郁郁寡歡的母妃,美麗卻被困在籠子里面的金絲雀。 母妃明明說過不會離開,可是最后還是扔下了自己,只記得刺鼻的味道,和滿目的紅色,被哥哥猛地捂住眼睛,鐵銹的味道更加濃烈。 還未等顧荼出聲,姬芮涵拉著她的手,柔聲:“去吧,小五,進殿內,你師傅在等你,太子要見你,不必緊張?!?/br> 原本想每天一章的,但是為了防止萬一登不上來,這幾天還是多放幾章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