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開胃
當北野王朝要攻打花田國的傳言如同瘟疫般傳遍朝野,一股看不見的愁霧便慘淡地籠罩在眾人的心頭。 秋陽高照,花田宮中,錦繡軒內,入目處錯落盛放著各類菊中珍品,姹紫嫣紅,香氣縈繞。突然,纖細孱弱的身軀被人奮力推倒在花簇旁邊,動靜之劇烈驚動了花中蹁躚的彩蝶。刺目的鮮血滴在金色的花瓣上,顯得那樣觸目,突兀。 “我再說一遍,事關花田蒼生安危,你不去也得去!”近乎咆哮的逼問聲在樊星耳邊響起,炸得他腦海嗡嗡作響。 此刻他被自己的親兄長樊蠡狠狠壓在欄桿處,脖子被牢牢掐住,強烈的窒息感幾乎令他暈厥過去。 他已經分不清身上的疼痛是從哪里傳來的,是額頭,還是嘴角,亦或是方才劇烈碰撞到了欄桿邊緣的腰身。他無瑕思索這些,眼前咄咄逼人的樊蠡,目光駭然,滿是戾氣似要將他徹底撕碎。 樊蠡見他倔強不語,手中力道更甚了,并鎖住他的咽喉迫使他望著自己,唇角掛著扭曲殘忍的笑意:“你想想看,從小到大誰在乎過你?你在父皇及眾人眼中,幾乎是個透明般的存在,現在備受矚目的機會終于到了,你該感激才是?!?/br> 樊星艱難地望著他,漂亮的鳳眼噙滿紅血絲,以及隱忍與不甘。 樊蠡當然看出這點,故意力道減輕,給他喘息的機會,邪笑著繼續循循善誘:“反正你這下賤的身子也就這點用處了,為了我,為了父皇,為了花田國民,你也該好好利用起來才是?!?/br> 樊星喘息反駁:“你閉嘴......” 話還未說完便被樊蠡賞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突然額前的劉海被他緊緊攥住,反手奮力朝身旁的梁柱碰撞過去,緊急間樊星想要用雙手護住臉頰,結果遲來一步,秀挺的鼻粱磕在梁柱上,頓時鮮血橫流。頭暈眼花之際,樊蠡掐住他尖尖的下顎,目光陰沉道:“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 樊星痛得渾身顫抖,面對不堪的折磨,他暗中咬緊牙關,極力不去招惹這個暴徒。 雖然同為花田皇子,卻是同父異母。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花田太子,一個是卑賤唾棄,惹人厭惡的不祥之人。地位天差地別不說,從小到大樊星也沒少受他欺負。 正當周圍的宮女們嚇得人人自危,不敢靠近的時候,不少腳步聲匆匆而來。 樊蠡見他一貫如初,不敢掙扎反抗,心頭快意更甚。伸手撫著他的臉頰,用指腹擦去樊星唇角的鮮血,誘哄道:“乖乖聽話,免遭皮rou之苦?!?/br> 樊星唇角哆嗦,恐懼呢喃道:“我不去?!彼掃€沒說完,樊蠡的手臂便高高揚起,嚇得他快速閉上雙眼,結果預期中的耳光久久沒落下。他又小心翼翼重新睜開雙眼,原來不知何時樊蠡身后出現位身姿偉岸英氣逼人的男子。 男子恭敬中帶著從容不迫勸道:“太子殿下手下留情?!?/br> 樊蠡回望著男子,只好憤憤收回手臂,悄然后退半步,回身望著他不悅道:“怎么說這里也是花田后宮,拓跋將軍肆意進出,也太目中無人了?!?/br> 男子名為拓跋野,是北野王朝派來接樊星的。 拓跋野沒回他的話,反而望著受盡欺負的樊星。雖然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可渾身散發出來的破碎感令人憐惜。精致得雌雄莫辨的容顏幾乎令人忘了呼吸,雙眼噙著的淚花更是讓人無法坐視不理。 只見他默默從懷中掏出帕子遞給他,轉而對樊蠡不卑不亢說道:“下官是得到國王的手諭才進來的,想問問什么時候啟程?!?/br> 趁著拓跋野跟樊蠡交談期間,樊星沿著梁柱緩緩滑落坐在欄桿前,眺望著這位遠近聞名的北野驃騎大將軍。似乎跟印象中野蠻粗魯的形象不同,還透著斯文雅致,僅憑外貌很難把他跟眾人口口相傳的北野悍將聯系到一起。 樊蠡嗤笑聲傳來:“只要你愿意,現在就能帶他走?!?/br> 拓跋野聞言回眸睨了樊星一眼,方才他被樊蠡欺負的一面還在腦海浮現,所以他實在不明白,他為何還要強留于此。 樊星察覺到后端正坐好,暗中攥緊掌心,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恐懼,輕聲問道:“如果我不愿,是否剩下死路一條?” 拓跋野緩緩點頭。 樊星又望了眼樊蠡,發現他正滿眼警告的盯著自己,他扯了扯嘴角道:“那你把我的尸體帶去交給北野君王吧,我死也不會離開自己的故鄉?!?/br> 結果他話剛說完,樊蠡瘋了般的撲過來撕扯著他,憤怒叫罵道:“你這個瘋子!” 拓跋野見情形不對,趕緊把樊蠡拉開,只見樊蠡依舊不依不饒對著樊星喝罵:“你就是想拉著整個花田國陪葬!我跟父皇是不會讓你得逞的!你最好現在就滾!別讓我們再見到你!” 局勢逐漸變得混亂失控,拓跋野帶來的人馬趕緊上前平息,并趁亂間把樊星帶離原地。等他回神,已經回到自己的冷宮。 拓跋野來到他跟前蹲下,望著他麻木的神情,主動從他掌心抽回帕子擦拭著他的臉頰的血跡,柔聲安撫道:“哪怕落得如此境地也不肯走嗎?” 樊星眼眸輕抬答非所問:“如果橫豎都是一死,我寧愿死在這里,而不是死在異鄉?!?/br> 拓跋野手掌停頓沒有回答,良久后,他松了口氣:“圣命難為,我必須帶你回去?!?/br> 樊星點頭:“我明白?!?/br> 拓跋野滿是疑惑:“你明白?” 樊星回答道:“我明白父皇的用意,還故意命朝臣把我的畫像拿去送給你們君主,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派你來接我?!?/br> 拓跋野繼續替他擦拭唇角的血跡:“既然如此,那你何不直接離開?” 樊星目光飄忽,最后落在拓跋野的臉上:“你知道,有時候某些事情毫無意義,就像春夏秋冬,寒來暑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你也不想就此改變,因為沒有意義?!?/br> 拓跋野試圖去理解他的話中意思,半晌過去,他還是理解不了,最終他選擇放棄。只好把帕子交到他手上,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他道:“不管怎么說啟程的日子已經決定了,我們明天寅時就動身?!?/br>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凄涼孤寂的冷宮轉角,樊星才把視線收回,他默默望著對方不慎留下的帕子隨手扔在地上,最后又只好撿起來塞進懷中,畢竟此舉有點不識好歹了。 夜里,乳母薰芳掌著燭燈四處尋找著樊星的身影,最后在簡陋的臥房角落尋到他的蜷縮的身影,昏暗的燭光打在他青紫交錯的側顏上,滿是心疼地來到他身邊,默默把他攬入懷中,柔聲寬慰道:“下午在錦繡軒發生的事情我都聽說過了,不如你就隨拓跋將軍離開吧,好歹也是條活路?!?/br> 樊星依偎在薰芳懷中微微搖頭道:“據坊間傳聞,北野君主,昏庸無道,極盡驕奢,更是喜好狎玩yin樂,父皇就是看準這點才把我貢獻出去,況且就算我過去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死在樊蠡手里?!?/br> 薰芳聽完面上浮現濃重的擔憂:“這該如何是好?” 樊星閉上雙眼,安心縮在她懷里,對他來講,這位乳母就是他的親娘,也是他在這個世間最后的牽掛。他默默從脖子上取下貼身攜帶的紅繩,掛在薰芳的脖頸上說道:“這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我現在把它送給你?!?/br> 薰芳不明就里,摸著紅繩問道:“這是何故?” 樊星重新閉上雙眼喃喃自語道:“明天你就明白了?!?/br> 薰芳心頭不好的預感更甚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憂心忡忡問道:“你該不會是想自尋短見吧!” 樊星無奈苦笑:“除此外我還有其他辦法嗎?” 薰芳斷然道:“我不答應!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冒險!” “噓?!狈前咽持副仍诖竭?,示意她安靜下來。這么多年來整座冷宮只有他們兩個在此相依為命,陡然在這森然入骨的夜里拔高音調,多少還是有點驚慌駭異。見薰芳安靜下來后,樊星反手把她摟在懷中哄道:“你乖乖的,不要引來豺狼?!?/br> 薰芳只好支支吾吾的陪著他坐在原地,周圍再此變得凄清冷靜下來。因為有她在身邊,樊星徹底松弛下來,顧不得渾身傷痛依偎在她身邊悄然睡去。 半夜,樊星半夢半醒迷迷糊糊之間發現有人在搖晃自己,他睡眼惺忪地睜開雙眼,望見薰芳滿是擔憂地跪坐在他床前,把錦囊放在他手中,依依不舍的千叮嚀萬叮囑:“我知道你去北野王朝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我會在此守著等你回來?!?/br> 樊星無意識捏著錦囊,鼻端還縈繞著奇怪的香甜,令他大腦混沌不明,就連四肢都變得疲軟無力,他極力想要聽清薰芳在說些什么,可什么也聽不清了。 他閉上雙眼的那刻,模糊的視線下,見到薰芳在跟樊蠡他們交談:“我答應幫你們了,現在你們該好好待他了吧?!?/br> 樊蠡暗中揮手,不少太監蜂擁而上,將樊星捆了個結結實實。而中了迷藥的樊星渾然不覺當前的處境,只是下意識緊緊攥住薰芳給他的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