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劇烈的困意宛若五指大山一般壓在幾人身上，就連摘下頭上的耳機都顯得有些吃力。

    李浩浩叁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剛走出網吧大門，刺骨的寒風便宛若刀子般割著裸露在外的肌膚。

    小倫輕輕錘了錘自己的后腰，有氣無力的說道：“要去吃早餐嗎，還是說直接回家?！?/br>
    “有早餐賣嗎？今天初一，你上昏頭了吧?！奔雅d笑著調侃道。

    “趕緊回家吧，好困?！崩詈坪泼嫒萆戏浩鸷诤诘难廴?，隨即打了個哈欠。

    這哈欠很快便又傳染給了他人，叁人擠在一輛電瓶車上，一路上不是哈欠就是抱怨。

    “以后再也不包夜了?！?/br>
    “不如上到凌晨就回家呢?！?/br>
    “好困啊?！?/br>
    “你別困啊，好好騎車?！?/br>
    “那你來騎吧，太tm冷了，又冷又困?！?/br>
    “誰的車誰騎?！?/br>
    “不帶你了，下車?！?/br>
    “就不下?！?/br>
    ......

    回到家，李浩浩來到客廳喝了口水，正準備回房間睡覺，卻撞見了穿著粉紅色睡衣、且瑟瑟發抖的李盈盈。

    “醒這么早?！崩詈坪埔贿呎f，一邊脫下自己身上的羽絨服，披在李盈盈的身上。

    “嗯?！备惺苤砼臏嘏?，李浩浩的溫度逐漸滲入李盈盈體內，她只覺一時間沒那么冷了，于是雙目柔情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語氣滿是關切之意的問道：“去上網了嗎？”

    “嗯，一晚上沒睡?！?/br>
    只見李盈盈又微微低下頭，聞了聞身上披著的衣服，有些責怪的說道：“還去喝酒了吧?！?/br>
    不知為何，一時間李浩浩竟莫名的有些心虛，于是他并沒有選擇正面作答，只是一邊轉移話題一邊向著臥室逃去：“午飯讓老媽別叫我，要困死了?！?/br>
    看著對方的背影，李盈盈竟莫名的升起一絲預感。就好像、就好像李浩浩在外面有了女人一樣。

    她很想追上去問個明白，但追上去又能如何呢？她有資格問嗎？還是說那只會打擾到他休息呢？

    一想到這兒，她不禁微微低下了頭，伸出手，輕輕抓起身披的衣角，又反復揉了揉。

    明明他的衣服、他的味道、他的體溫是自幼開始便包裹著她長大的，可她始終會升起一種莫名悸動之感。她靜靜的看著手中的衣角，不禁苦笑了一下。

    回到房間，李盈盈便蜷縮到了被子里。上學之時遺留的習慣讓她很早就醒了，方才聽到客廳的腳步聲，她就知道是他回來了。

    于是不知怎么的，竟匆忙起身走了過去。

    不知何時，她開始感覺自己有些抑制不住對李浩浩的那股愛意了，并不是說她主觀意識上想做些什么越界的事，而是她下意識的會做出些什么越界的事。

    有時候她會升起一絲錯覺，就好像他和她是情侶一樣。他們也會牽著手，也會互相喂對方吃東西，也會一起睡覺一起打鬧。

    除了名分、除了接吻，她和他還真就跟情侶沒有區別。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不安于現狀，人總是無法得到滿足，就如同去年李浩浩莫名疏遠她時，她就想著若是能像曾經那樣就好了。

    可現在他們的關系已然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親密，可為什么她卻越來越不滿了呢？

    她不禁更加蜷縮起了身體，就連整個腦袋都縮進了被子里。

    身在局中時很多事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倘若未來當我們已然踏足結局再作回首之時，方才知道何為悔恨。

    .....

    大年初一是什么事都不用干的，既不用上班，店鋪也不開門，只需要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咳咳瓜子，聊聊天，悠閑的度過即可。

    昨晚的菜剩得很多，畢竟別人都是叁代人的一整個家族吃著年夜飯，而唯有李浩浩家只是一家四口。

    劉春將其熱了熱后，一邊盛飯，一邊說道：“盈兒，快去叫浩浩來吃飯。

    “哥哥說不用叫他，讓他多睡會兒！”

    劉春正準備發火，忽然間意識到大過年的，害怕因此招來晦氣，于是便沒有多說什么。

    待到叁人吃過飯后不久，李浩浩才從床上爬起，踉踉蹌蹌的來到客廳。

    見到這般模樣，劉春白了他一眼。若非喜慶之日，她定不會同意他夜不歸宿。

    再者，睡一大早上便證明李浩浩又去包夜了。本來曾經就因為沉迷游戲才考了個叁中，如今還不知悔改。

    劉春想著想著便有些生氣，于是不滿的問道：“作業都寫完了嗎？”

    李浩浩畢竟上的是a班，不僅提前學了下學期的內容，還留了不少作業。

    “寫了一些?！?/br>
    話雖如此，其實他還一點沒動。

    李浩浩揉了揉眼睛，來到沙發的一旁坐下。

    “都快高叁了，有點緊張感，都這么大個人了，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你是知道的?！?/br>
    劉春鄭重的看著李浩浩的眼睛，即便只是嘮叨，那氣勢越好似萬丈深潭。

    “我知道了，只是這幾天偶爾放松一下?！?/br>
    李浩浩的語氣依舊柔和，他向來很少和劉春爭吵。他理解父母掙錢的不易，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怪罪于這該死的中式教育。

    劉春和李大兵并沒有上過學，也沒見過什么世面，甚至他們這輩子都很難走出z市、去到其它地方。

    但是，他們依然靠著血與汗撐起了這個家，養大了他和李盈盈。若是讓他也出生在劉春那個年代，他捫心自問未必能比父母做得還要好。

    他曾經偶然間聽過他人對劉春和李大兵的評價，就單單一個—磨。他們都說李大兵和他媳婦太能磨了。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刮風下雨，都樂此不疲的去工地上干著苦力。

    就連端午、中秋等節日，他和她也從來不休息。他們并不怕累壞身體，他們更害怕沒有活干。

    他們窮怕了，他們害怕以后李浩浩結婚后也像他們一樣吃苦，所以想為李浩浩力所能及的打下一些東西。

    這些李浩浩都知道，所以他是最沒有資格去“怪責”他們的。

    “餓嗎？”劉春問道

    “有一點?！币妱⒋赫郎蕚淦鹕?，李浩浩趕忙搶先一步向著廚房走去：“我自己會做，你休息就行?！?/br>
    不久之后，李浩浩便端著一碗炒飯來到客廳坐下，一邊吃一邊烤著電火爐。

    見李盈盈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他問道：“要吃嗎，去廚房拿個碗來、分點給你?！?/br>
    李盈盈搖了搖頭，道：“我不餓，一會兒你要出去嗎？”

    “不知道，還沒人約?！?/br>
    見此，李盈盈轉過身去不在說話，李浩浩也自覺低下頭吃起了飯。

    飯飽之后，一家子圍在電火爐旁各忙各的。

    李大兵和劉春正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對于他們來說，往常白天都在干活，晚上累得要死、很早就睡了，如今難得能享受一下這久違的悠閑時光。

    而李浩浩和李盈盈則在一旁低頭看著手機，二人都漸漸感到些許焦躁。

    待到電視劇播完后放起了廣告，趁著這段空余時間劉春忍不住看了眼兄妹二人。

    “有這時間不如多去看看書呢，臉都快貼到手機上了?！?/br>
    李浩浩抬頭，卻與劉春的視線對上。

    想著確實沒有什么事做，于是他起身回到臥室拿來了書包，又來到客廳做了起來。

    見此，李盈盈也回到臥室拿來了書包，坐在李浩浩身旁、也跟著做起了作業。

    李浩浩并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做作業，但一來是確實沒什么事做，二來也能暫時堵住劉春的嘴，這樣一會兒若是有其他事，劉春也不會多說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李浩浩剛做完數學試卷的最后一道題。這道題很難，他并沒有選擇看答案，而是一點一點的去想，一個方法一個方法的去試。

    這讓他感到有些疲憊，于是放下了筆，正打算伸個懶腰，卻發現李盈盈不知何時正靜靜的看著他。

    她對著他使了個眼神，他瞬間心領神會。于是對著劉春說道：“媽，我跟盈兒出去走走?！?/br>
    只見劉春從電視劇中回過神來，有些不開心的問道：“作業都做完了嗎？”

    才這么點時間自然不可能將整個寒假的作業都解決，于是李浩浩靈機一動，說道：“得勞逸結合嘛，不然老盯著書看容易近視?！?/br>
    劉春覺得還算在理，說了句“去吧”之后、便又扭頭看向了電視。

    于是他和她開開心心的走出家門，來到外面閑逛了起來。

    此刻不似清晨那般寒冷，刺眼的陽光逐漸驅散冬季的寒氣，村里小路上還殘留著昨日鞭炮的碎屑，整條路上紅紅火火的，他牽著她的手踩在上面，就好似踩在通向婚禮殿堂的紅地毯上。

    他看向頭頂飛過的山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空氣。見此，她也學著他的樣子深吸了口氣。

    相比于其它省份，貴州雖然窮了些，但空氣確實要好得很多。

    或許是深呼吸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原因，李浩浩身軀上殘留的疲憊漸漸褪去。

    他牽著她的手，漫無目的的閑逛著，好似找不到歸處的候鳥，又宛若浪跡天涯的拾荒者。有些路，一旦選了便注定沒有歸宿。

    “我們要去哪兒？”她不緊不慢的問道。

    她并不在乎這趟“旅程”的終點通向哪兒，只要他還在身邊、哪怕是地獄她也不害怕。

    “隨便走走吧?！彼行┟悦?，此刻的他確實找不到目標，也許這個時間有些不對。

    漫無目的之下，他帶著她向著山中的小路走去，那是他和她兒時經常去的地方。

    放眼望去，曾經那條熟悉的小路，如今早已荊棘遍布。

    “小心一些?！崩詈坪贫诘?，隨即手腳并用將雜草和荊棘清理掉：“好多雜草啊，我都懷疑是不是走錯了?！?/br>
    見此，李盈盈有些不解，她牽著他的手，跟在他的身后?？粗谋秤?，她想到了兒時，那時他也像現在這般，牽著她的手，在這條路上嬉戲玩耍。

    可為什么童年時期那平坦的道路，長大后卻荊棘遍布呢？她有些不明白。

    她當然不明白，畢竟有些東西，早已從純粹變得污穢了，前方那本應平坦的大道，自然也該降下一些“天罰”。

    “現在的孩子都不來這兒了嗎？”李盈盈小心下腳，盡可能不踩到某些看不到的蟲子。

    “應該吧，估計都在家里玩手機，哪像我們小時候，什么也沒有?！?/br>
    “這么說起來兩兄妹還挺好的，要是只有一個，都找不到伙伴呢?！崩钣χf道。

    她一直都覺得有李浩浩這么個哥哥是她的幸運，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她都離不開他。

    “那時你還經常跟著我和嘉豪他們去玩呢，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不帶我，我就哭，然后告老媽?！彼α?，笑得很是開心。那不僅是她的童年，亦是她與他的“相識”，更是他對她的“偏愛”。

    恍惚之間童年的一幕幕好似水面的漣漪般于李浩浩腦海中泛起，懷念、開心、幸福、感傷、可悲、哀嘆，一一從他雙眸之中閃過，這種種的情緒最終匯聚成短短幾個字脫口而出：“跟屁蟲現在長大咯～”。

    曾經那個只會跟在身后，遇到一點挫折就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如今已然長成了身旁牽著手的大姑娘，好似潭中荷花一般、亭亭玉立。

    他莫名升起一種念頭，自己好似在玩著一種先甜后苦的養成游戲，他為她撐起傘，呵護著、陪伴著她漸漸長大，直到某天親手將她交給其他男人，讓她有一個幸福的家。

    這就是宿命嗎？即便想過百次千次萬次，他始終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曾幻想著和她手牽手漫步在夕陽下，名正言順的在一起。而非現在，看似光明，實則茍且。

    “但哥哥卻永遠是哥哥?！崩钣_心的回答著。

    對于她來說，小時候又如何，長大又如何，他永遠都是她的哥哥。好似初春的太陽，照耀著她的人生，宛若引路的燈塔，為她驅散前方的黑暗。

    他帶著她，來到一塊熟悉的石頭上坐下。

    李盈盈看著前方某處，恍惚之間想起了些什么。

    她道：“以前我們兩個在這里摘了兩朵花來著，還有印象嗎?！?/br>
    “有點，回家后還被老媽念叨了?！?/br>
    “突然有些挺好奇，那朵花叫什么名字?！彼０椭笱劬柕?。

    “紅色那朵嗎？”

    “嗯?！?/br>
    “網上搜一下不就知道了?！?/br>
    “怎么搜，只知道個紅色?！?/br>
    “那算了，說不定那天無意間又看見了呢！”

    李盈盈輕輕拔起跟前的一根狗尾巴草，將其纏繞在食指上把玩，隨即又靠在了李浩浩懷里。

    她抬頭看著他，語氣中帶著幾絲感傷：“突然有些懷戀小時候了?！?/br>
    “為什么？”

    “無憂無慮??！你不懷戀嗎？”

    只見李浩浩輕輕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我更希望能快點長大?！?/br>
    李盈盈有些不解，隨即又有些懂了。

    她想，也許對于李浩浩來說，童年不僅被高年級的欺負，還被村里的大人看不起，更要照顧著年幼的meimei，想必他的童年算不上快樂。

    “長大以后你想過要干什么嗎？”

    她柔和的問道，實則心中卻有些感傷。他的未來里會有她的存在嗎？想來大概率不能吧。

    “沒想過，但我相信自己以后過得不會太差?！?/br>
    若是在外人面前，李浩浩自然會裝作普通人那樣，輕輕說一句“不知道”。但在李盈盈面前，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了。

    “我也相信你，我家老哥永遠是最棒的?！崩钣旖巧蠐P、滿目柔情的說道。

    看著懷著之人這副可愛的神情，一時間李浩浩只覺很是滿足。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拒絕來自心愛女人的夸獎，即便那是假的，也并不妨礙他感到開心。

    “你昨晚是不是去喝酒了？”李盈盈接著問道。

    話題的忽然轉變李浩浩并沒有詫異，他和她之間向來都是無話不談。

    于是他輕輕點了點頭。

    “你們這個年紀的人出去喝酒，酒局上會有女生嗎？”李盈盈故作好奇之態，注視著他的雙眸問道。

    李浩浩并沒有多想，昨夜的場景浮現于腦海里。

    “有時候有，比如昨晚嘉豪就帶著女朋友的?！?/br>
    “沒有其她女生了嗎？”

    “沒有了?！?/br>
    對方的回答讓李盈盈不自覺的松了口氣，她知道李浩浩不至于在這個問題上騙她。

    “怎么突然問這個了？”李浩浩說道。

    他很想曲解成“我害怕你談戀愛后就不陪我了，所以我不希望你邂逅其她女生”。

    “怕你被壞女人欺騙?！?/br>
    李盈盈從懷里起身，站在他的跟前，將手指上纏著的狗尾巴草別在李浩浩的耳后，隨即靜靜的注視著他的雙眸，笑著說道：“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聽此，李浩浩很是開心。他一直以為那只是她不經意有感而發說出的話語，宛若一個玩笑，過去就過去了。

    但他又有些猶豫，他答應過她的事太多了，他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次。

    于是他試探性的說道：“做不到的人......”

    她接著他的話語說道：“要吞一千根?！?/br>
    “哈哈哈...”他笑了，笑得很是開心。

    她輕輕擰了擰他的胳膊，故作生氣之態，嘟著嘴說道：“笑什么？”

    “我還以為你是說著玩呢！”

    李浩浩巴不得李盈盈將它當真，畢竟若是找不到那個比她更愛他的人的話，她就陪在他身邊，他也陪在她身邊。

    這對于李浩浩來說簡直就是求而不得。

    但李浩浩深知，這對于他來說也是求不可得。

    即便如此，只要她有這份心、有這個想法，他就覺得、自己這個哥哥沒有白做。

    于他而言，這份戀情算是有了一絲絲的回報，即便這無法改變些什么，但他依然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