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十五
回頭看了看身后的李海朝和張志,總感覺他們好像有些期待的想說什么,但卻始終沒有開口的樣子。 是因為有哥哥在嗎?還是說不想讓哥哥知道呢? 這些并不重要。 “你跟他倆關系怎么樣?”身旁傳來了哥哥那溫柔的聲音。 哥哥的這個問題竟難住了我,李海朝算是我的堂兄弟,可我知道我們家在家族里的關系有些特殊,這所謂的親戚關系不過是空有其名罷了。 一時間自記事以來的記憶涌入腦海,全是哥哥、爸爸mama的。 沒有所謂的爺爺奶奶,更沒有所謂的親戚,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無非是爸爸mama和哥哥罷了。 既然如此,那拋開這些來說他跟自己算朋友嗎? 我想遠遠不及,最多也就是說過幾句話,知道彼此的名字,僅僅是這種程度罷了。 “不好!”緊接著又有些好奇的問道:“為什么我們家這么不受待見呢?” 說罷,不由得扭頭看向了一旁的哥哥。 哥哥的臉色突然間有些許的復雜,糾結、悲傷、郁悶等等情緒都同時浮現在了臉上,好似忽然間打翻了調色盤一樣,將地面染得雜亂不堪。 但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哥哥便恢復到了平時的神色,就好似剛剛那一切只不過是我的幻覺。 “盈兒你相信我嗎?”哥哥這溫柔的聲音傳來。 “相信!”我甚至無法想象出自己不相信哥哥的場景,因為那不可能存在。 “把他們當做陌生人即可!”這道聲音顯得很是淡漠,若不是這音色是如此的熟悉,我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哥哥口中說出的。 但轉念一想,哥哥對meimei說將爺爺奶奶這些人當做陌生人,這算不算一件很諷刺的事呢? 但是,諷刺的是兄妹還是爺爺奶奶呢? 我想在外人看來無非會覺得這所謂的兄妹乃“大不孝”吧,身為哥哥竟然如此的教導自己的meimei,身為meimei竟然聽信哥哥到這種地步。 這是如此的可悲。 但是!誰才是受害者,誰又是加害者呢? 外人無從得知,或許他們并不在意所謂的真相,他們只是想用著自己那淺薄的見識去“批判”著自己看到的東西、從而發泄著這生活中的苦悶罷了。 人生便是如此,沒有人在意受害者和加害者,他們只會選擇相信讓自己內心更加舒暢的那一方。 所謂的群眾百姓,不過是一群愚昧之人罷了。 “嗯!”輕輕的點了點頭答應哥哥。 不需要什么鄭重的形式,我們之間的關系用不著這所謂的錦上添花。 看了看身旁的哥哥,貌似想說什么,但卻并沒有開口。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來時哥哥蹲下背我的地方,一時間竟有些想向之前那樣讓哥哥背我,可卻不知道該怎么去開口。 畢竟就像我來時想的那樣,我已經不是能做這種事的年紀了。 可是,一想到之前在哥哥背上的那種感覺,卻始終有些不甘心。 就像是周五的晚上躺在床上一般,既安心又溫暖,既快樂又幸福。 “以后你也是初中生了?。?!”被哥哥這感慨的聲音打斷思緒,不由得扭頭看向對方的眼睛,卻與哥哥四目相對。 “早點長大不好嗎?”輕笑著對哥哥說道。 我確實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快點長大,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體會到和哥哥之間的差距了,我想若是長大能像去哪兒一樣,只需要努努力跑快一點就能早點到達的話該多好啊,那么我一定會跑到吐才會停下來休息。 看了看這個高自己一個半頭的哥哥,始終會有種五味雜陳之感。 或許我不是想快點長大,只是害怕在名為人生的這條道路上,我與對方的距離越來越遠,直至哥哥回頭也無法看見我,直至我怎么跑也追不上哥哥。 我無法想象出未來在某條屬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我孑然一身的走著,頂著這刺骨的寒風、頂著這暴虐的雨水,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著。 任憑自己全身濕透、任憑自己瑟瑟發抖,任憑那雨水宛如石子般打在自己臉上、打在自己身上、打在自己心中,都不在會有一個名為哥哥的人,用他那偉岸之軀為自己隔絕開這不堪的世界。 我始終無法接受,但我卻無可奈何。 對于我來說這個世界無非就是一個滿是暴風雨肆虐的世界罷了,而哥哥是自小以來便為我遮風擋雨的大樹,若要是讓我離開這顆大樹,在那狂風暴雨中獨自摸索,直至有一天找到一顆像哥哥那般的大樹。 我做不到,我寧愿永遠屹立在風雨中。 但是,我更想待在哥哥身邊,我寧愿永遠不離開哥哥。 可是呢?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只是我的一廂情愿呢?我無從得知。我甚至不敢去猜測。 我害怕,若是這事實與自己所期望的背道而馳,那么我將無法接受它。 正如曾經、甚至是到了現在,我還是無法接受哥哥喜歡上揚詩雨、喜歡上不是一個叫做盈兒的小女孩一樣。 我固然知道哥哥對楊詩雨的喜歡與對我的喜歡截然不同,我固然知道兄妹之間是不能互生男女情愫。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迫切的希望著能永遠的待在哥哥身邊,能永遠的和哥哥一起生活下去。 可是,我們是兄妹,兄妹遲早是要分道揚鑣的。 僅僅只是meimei這個身份,我是無法跟哥哥一起走下去的。 忽然間一直大手在我的頭上撫摸著,緊接著哥哥那感慨萬千的聲音傳來:“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你都這么大了!” 過得快嗎? 曾經的我,也這樣覺得。 在與哥哥一起上下學的這短短叁年里,簡直就像是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逝。 可是,每每感今懷昔之時,曾經那滔滔不絕的回憶又猛然浮現在腦海,宛如洪水般泛濫,讓人沉醉其中,久久無法忘懷。 無論是一起上下學,還是去摘百合花,無論是偷錢買雪糕被mama發現,還是與哥哥一起玩雪,無論是哥哥保護我額頭受傷,還是生病哥哥背我去診所...... 這些回憶都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有哭、有笑,有血、有淚。 最重要的是,有哥哥的陪伴! 我清楚的知道,我并不是懷念那所謂的童年,我只是懷念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 “在想什么呢?”只覺有什么東西在眼前晃動,那是哥哥的手。 猛然間回過神來才發現,竟差點溺死在回憶的洪水里,竟有些想溺死在回憶的洪水里! 明明是那么短的叁年,短得甚至來不及樂在其中就已然離我遠去的叁年,卻能裝下如此之多的美好回憶。 書上說,美麗的東西是很脆弱的。那么同理,幸福的時光也是易逝的。 “我倒是覺得過得很慢??!”一邊說一邊回應了剛剛哥哥的話。 “為什么?”不知為何,總感覺哥哥的聲音里有一絲絲的失落。 “不知道!”一邊說一邊停了下來,然后鄭重其事的看著哥哥。 哥哥也停了下來,同樣鄭重其事的看向了我。 “我想追上哥哥的腳步!”于是,輕輕的吐出了這句話。 一時間就好像將身上的污濁之氣吐了出來一樣,內心好似堵塞的水管被疏通般舒暢。 我想作為一個meimei來說對哥哥說出這句話并不合適,但我還是將其說了出來,愿哥哥能原諒我這個如此任性的meimei。 我并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我確實希望能追上哥哥的腳步,哪怕不似曾經那般開心快樂,我也希望至少能待在哥哥身邊。 這無非是我的一個心結罷了。 一個無法離開哥哥的meimei接受不了早晚要離開哥哥的事實、從而產生的心結罷了。 所以,我想借著這次機會,投石問路般試探一下哥哥的態度和想法。 并不是像平常那樣開玩笑一樣的試探,而是鄭重其事般認真的訴說,徹底堵死哥哥的后路,也徹底堵死我的后路。 竟對自己的親生哥哥耍了這樣一個小聰明,真是可悲。 所以,我、李盈盈,不過是一個卑鄙無恥之人罷了。 看著哥哥這略微皺起的雙眉,我并不知道哥哥會怎么理解這句話,也不知道哥哥內心會怎么想。 一時間竟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腦海中竟浮現出了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哥哥說會永遠等我!哥哥說我們早晚會分開! 會是那一種呢? 我想未來幾分鐘后的自己必然會知道答案,那時內心是激動幸福,還是悲傷失落呢? 我無從得知、我迫切得知! 一時間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竟也從內心生根發芽,它們的枝葉互相拍打著對方,勢必要爭過你死我活。 是理性與欲望的廝殺,也是現實與幻想的徘徊。 最終,理性卻戰勝了欲望,亦或者只是現實戰勝了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怔怔心痛席卷內心,一時間竟有種肝腸寸斷之感。 突然間哥哥抬起了手,慢慢伸向了我。 本以為這手會像曾經那樣落在頭頂,可哥哥卻將手放在了我的側臉上,用大拇指輕輕擦拭著我的眼角。 “如果能追上的話,我會停下來等你!” 我無法形容哥哥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就好似夏日清晨的薄霧般虛無縹緲。 但是,哥哥說會等我。 霎時間大喜過望,但這股喜悅之情來不及將那心痛之感從身上擠出便與其融為一體存留在心脹之中。 于是,一悲一喜、一正一負之下,左胸竟傳來微微的刺痛之感。 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哥哥,我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 本能驅使下,只是呆呆的點了一下頭。 于是,我和哥哥默契的不在糾結于這個話題,而是接著向著回家的路走去。 唯一不同的是,我們比起來時的距離更近了些。 心脹傳來的刺痛之感仍在,這正是這份依戀之濃的最佳證明。 對于我而言,即便這這答案有些模擬兩可,即便哥哥的態度并不算明確,但這已然足夠了。 只要有這個可能,那么我就知足了。 我也許是一個卑鄙無恥且越俎代庖的meimei,但我絕不是什么都不敢去做的meimei。 ... 一路無言,可這對于一起長大的我們來說算不得什么。 沒有所謂的尷尬,就像不久前哥哥備考我也拿著書陪在哥哥身邊一起學習一樣。 即便什么都不說,我們也仍然是關系親密的兄妹。 可這天氣相比于之前不僅沒有半分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般越來越熱。 愈發炎熱的天氣讓我身上的汗液越來越多,腳步也愈發輕浮。 不僅僅是身體方面的,還有心理方面的,畢竟一直控制著腳去一步一步去艱難的走在這烈日底下,內心難免有些精疲力竭。 很顯然,我的身體和心理即將到達極限。 “水!”不想多說一個字,因為那是對身體的折磨。 快速接過哥哥遞來的瓶子,將里面為數不多的水一口氣全部喝下。 總感覺有些杯水車薪,還是好渴,就好似這水不過是在嘴里走個過場一般草率。 或許是出于對我的擔憂,只見哥哥將傘遞給了我,然后蹲下輕聲說道:“上來吧!” 好像,天氣熱也不是什么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