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可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車里的人是馮昱,還有馮成則! 現在他整個人后背發涼,冒著冷汗。 雙腿跟灌了鉛似的被拖著進來,還未開口,爺爺的手杖就狠狠地抽了他一下,骨頭都好似被敲碎了一般,疼得他痙攣。 洛老喘著粗氣,將手杖扔給助手,其意味不言而喻。 不管怎么逼問,洛崇咬緊了牙關,還是那句話,“是不小心,是意外,我沒看清,不知道那是馮總的車?!?/br> 洛老都氣笑了,“沒看出來,家里居然有個瞎子,你爸媽瞞得不錯?!?/br> 他叫來律師,重新更改了財產分配。他這幾年來靠著這一手,把孩子們當猴在逗,這個令他開心了,就動動筆,多分點錢,那個惹他不快了,在原本的基礎上剝一剝。 孫子腦子不清醒,多半是當爹的沒教好。 連教兒子都不會的蠢貨,也沒必要給什么東西,給了也是扔水里。 洛宅里,有人笑,有人罵,有人哭。洛崇知道自己馬上就會離開景城,并且以后也不會再有機會重回景城,僅剩不多的時間,讓他忍著痛意,給洛萱發了長長的消息,對好口供,這件事咬死了也是他一個人做的,跟她沒有關系。 當天深夜,載著幾乎都半死不活的洛崇的車在路上被迫停下。 陳修仁降下車窗,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表,嘆氣道:“洛老真不講究,垃圾也要往國外扔,讓人看不過眼,恰好我最近在做環保,還是交給我來?!?/br> 這手表不錯,只是不知道成則怎么舍得割愛給了他。 思及此,他給馮成則回復消息時,多打了幾個字寬慰:【攔住了,我做事你放心,注意身體,好好休息,別勞累[微笑][微笑]】 - 趁著季清羽在病房里洗澡的時間,馮成則看了陳修仁發來的消息后,收起手機先去了司機所在的病房探視,跟他們并不在同一樓,司機的老婆女兒都在,她們都極為局促,他交待了幾句后便走了。 “少東家看著好淡定?!?/br> 司機的老婆整理著床鋪,感慨不已,“就跟沒事人一樣,不是都說有錢人特別惜命嗎?” “可不是……”司機喝著粥,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我那會兒嚇得都顧不上自己的傷,回頭一看,先生把二少扶好以后,還能給馮董打電話?!?/br> 他記不大清楚電話的內容了。 只依稀記得,先生平靜地看向車窗外意外撞上的那輛跑車,對著電話那頭的馮董說:“沒出事,很順利?!?/br> “你這算是工傷吧?”司機老婆很快提起她更關心的事,“有沒有說會賠多少錢,讓你帶薪休息多久呢?” 司機嘿嘿一笑:“說了?!?/br> 他說了個數字。 正在玩手機的女兒錯愕抬起頭,“這么多??!” “馮董說我也受驚了,應該的?!?/br> 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地商量著要不要趁著假期去哪旅游,這邊馮成則乘坐電梯上樓,在廊道窗戶風口站了片刻,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轉身抬腿往馮昱的病房走去。 馮昱已經醒了過來,他受傷也不重,很輕。 頭上包扎了一圈,正平躺在床上,目無焦距地盯著天花板。 馮成則站在門口,透過玻璃,復雜地看著弟弟。他知道,那一瞬間人下意識的反應是最真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愿意出一次石頭。病房里的馮昱好似察覺到了什么,轉了轉脖子,跟門外的馮成則猝不及防地對視。 馮成則推開門,沉穩地走了進來。 跟每一個關心弟弟的大哥一樣,拿起掛在床尾的病例翻了翻,“頭還疼嗎?” 馮昱不愿意跟他說話,他疲倦地閉上眼睛。 “爸應該跟你說了?!瘪T成則來到沙發前坐下,雙腿交疊,輕描淡寫地提及,“這次跟洛家又有了什么糾葛?” 馮昱頭疼欲裂,聽了這話,冷聲道:“別來惡心我?!?/br> 馮成則似是若有所思地點頭,“你沒惹他們?” 這話馮昱實在是聽不下去,都沒顧上頭上的傷,坐了起來,“這么閑,你可以去查?!?/br> “但這件事我準備交給你去查?!瘪T成則瞥了一眼茶幾上的綠植,“期限定在你回墨西哥之前,怎么樣?” 馮昱冷笑一聲:“集團跟馮家現在還不是你說了算?!?/br> “行?!?/br> 馮成則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沉靜地道:“那這事就算作是你跟洛家有話沒說清楚,讓他們再次以撞車逼停的方式來發泄怒火?!?/br> 馮昱從床上下來,腳掌好似帶著壓迫感,一步一步地來到馮成則面前站定,他早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然而,在馮成則提起五年前的那件事時,他下頜緊繃,面部肌rou都在發顫,“你在提醒我還是提醒你自己,沒有那件事,現在在她身邊的人就是我?” 雖然馮成則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遲早都會有這一次談話。 但比他想象的更令他不悅。 “看來,”馮成則抬眼,“你現在已經接受她的丈夫是我的事實了?” “丈夫?” 馮昱的笑意不達眼底,視線下移,落在他無名指的婚戒上,“這才過去幾年,大哥,你怎么就忘了這段婚姻是你怎么求來的了?” 馮成則面色微變,周身仿佛覆上了一層凜冽寒霜。 “看來人過得幸福,的確是會忘記很多事?!瘪T昱的目光似刀刃,直直地刮在他臉上,一字一句道:“你捫心自問,清羽如果沒有懷孕,她會跟你在一起嗎?需要我提醒你,在她發現嘉沅的存在之前,她根本,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你在一起嗎?” 馮成則放在膝蓋上的手,已經無意識地攥緊。 手背上青筋隱現。 兩人兄弟多年,馮昱怎么可能看不出他被激怒了,因此逼近了一步,“那天之后,”舊事重提,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隨著呼吸,空氣中那些看不見的玻璃碎渣也進入了他的身體,他的血液,“清羽就搬出了公寓,忘了?” 時隔數年。 馮昱還是忘不了那天。 他不想讓自己跟個跟蹤狂一樣圍追堵截,一直克制著,不想打擾到她的生活讓她不開心。他知道有人在追求她,那個學長從未對她死心過,甚至她在公司實習時別的部門的男同事也想辦法加上她的微信,他六神無主,擔心自己一個錯眼,她就喜歡上了別人。 真正失態是在朋友偶然看到她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但天太晚,朋友只含糊地說,沒有看清楚車牌,是輛勞斯萊斯,好像是接她回家。 后來想想,朋友不可能沒有看清車牌,只是不太方便直說。 他急火攻心,一夜未睡,次日清晨咬咬牙還是想找她,他提著她愛吃的早餐還有水果,敲了敲公寓門。 沒過多久,公寓門從里打開。 他準備的說辭卡在喉嚨,像是有水泥灌進,令他瞬間喪失了言語功能。公寓里,男人套著襯衫,正在扣扣子,大約是才洗過澡的關系,身上還帶著沐浴過后的水汽,頭發也有些濕潤。 屋里傳來一道慵懶輕柔的女聲:“我手機你看到沒?不知道放哪兒了?!?/br>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甚至還在想,是他走錯門了,還是他眼花了?不然他的大哥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然而,下一秒,大哥分明在跟他漠然地對視,卻開口回道:“在浴室的洗手臺上?!?/br> … 看著馮成則冷峻的神情,馮昱眼里有著淡淡的嘲弄之意,低聲,“那么,你能接受如果沒有嘉沅你根本就不會成為她的丈夫這個事實嗎?” 第057章 馮昱不是不能接受分手這個結局。 他認了,這是他自找的,也是他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他并非是蠻不講理的人,在跟季清羽分手以后,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可能用不了多久她的生活中就會出現另一個人。 或許是那個在他出現之前就已經對她很好很好的學長。 或許是某天她意外認識的陌生人。 她那樣好,他喜歡,旁人也會喜歡。他能做的只有再次回到追求者的身份,僅此而已。 沒有人能懂,當那扇門被打開,他發現屋里的人是他的親大哥時的錯愕、震驚、茫然、空洞。讓他怎么接受?大哥明明知道他有多愛她,那段日子的后悔煎熬、輾轉反側,大哥是怎么能,一邊靜靜地看在眼里,一邊又私底下跟她有了這樣的關系? 他質問過,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你?又為什么把他當傻子一般對待? 大哥卻平靜地告訴他:“是我趁虛而入,非要纏著她的。阿昱,你們已經分手了,不要再來找她?!?/br> 他站在門外,眼睜睜地看著她穿著睡衣來到大哥身側,他們在門內,她愣怔了一會兒,似乎對這滑稽可笑的一幕也很慌張,大哥卻牢牢地牽住她的手,將她強勢地護在身后,怎么也不放開。 他覺得這個世界太可笑了,簡直荒謬透頂。 那天之后,清羽搬出了公寓,大哥卻將它買了下來。他知道,清羽不會再回頭了,但她也不會跟大哥在一起,她不喜歡惹麻煩。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著,他似行尸走rou,爸媽分別找過他,他一個字都沒說,讓他怎么說? 說他崇拜敬仰了二十多年的大哥,也愛上了他愛的人? 還是說他恨大哥橫刀奪愛,大哥憎他打碎美夢? … 馮昱的傷口裂了,有血跡滲透紗布,模樣猙獰,眼里滿是痛楚。 “大哥,你怎么好意思說我運氣好?”他扯了扯嘴角,“清羽無論跟誰在一起,我都會祝福,她應該過得很好,但你,配嗎?” 馮成則的呼吸都變得很緩慢。 活到如今這個歲數,上一次被激怒是什么時候他已經忘記了?;蛟S是沅寶這個年齡。 他厭煩與人爭執,馮昱說的這些話對他來說無關痛癢,他應該這樣的。 他沒有過去五年的記憶,醒來后在飛機上,就已經成為了季清羽的丈夫。他從一開始不就接受了他們兩個人能夠結婚是因為孩子?為什么聽了這話他卻快要壓制不住翻涌的怒意。 是他的,還是這具身體的? 又或者,都有。 “所以呢?” 馮成則還是鎮定地坐在沙發上,雙手從膝蓋挪開,隨意搭在扶手上,冷靜地跟他對視:“有些道理到底要教你多少遍你才懂?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br> 他起身,即便剛才被馮昱以俯視的姿態對峙,他也沒有落于下風,“配不配,都不影響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br> 馮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絲毫沒掩飾眼中的譏誚,“是嗎,那你又在憤怒什么?” 不過是又一次被他戳中痛點罷了。 “這是第二回 了,每次跟你聊點事,都要聽你提起我的妻子?!毙值軆扇思幢阄骞傧嗨?,穿著一樣的病號服,氣場也截然不同,“道理你不懂,事不過三的規矩也該懂?!?/br> 馮成則實在厭倦了這樣的戲碼,“聽好了,在你回墨西哥之前,把洛家的事查清楚,這件事也必須由你來做?!?/br> 倘若五年前馮昱的手段能夠再強硬一點,他相信,今時今日借洛崇多少個膽子也不敢再讓當年的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