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浮現在池面上的, 首先是一處戰場, 士兵們排列成陣, 氣勢洶洶, 為首者一身戰袍獵獵,舉起手中戰矛高聲大呼,便揚鞭策馬,引領一眾士兵攻向敵軍。 戰鼓隆隆, 大梁戰旗狂舞, 敵軍很快便被攻得潰敗逃亡, 梁軍歡呼大喜, 在攻占的土地上扎營歇息,為首將軍終于摘下甲胄, 露出滿是胡渣的凌厲俊臉。 那張臉黑了太多,又憔悴了太多,將軍獨身盤腿坐在矮桌邊, 一杯一杯往口中灌酒,喝得臉龐生紅,像是已經醉透。 那張酡紅臉龐映在江清辭眼中,他終于意識到這個人是誰了。 居然是陸景明。 陸景明怎么滄桑成這樣了呀? 陸景明獨自喝了不知多少酒, 然而再怎么喝,他眼中卻仍是分毫醉意也無。 忽然, 他拔劍起身,在空無一人的將軍帳中一通狂舞, 直至累得倒在地上,大汗淋漓。 陸景明緩緩從懷中拿出一片潔白布料,似乎是從什么衣服上撕下來的,邊緣還依稀留存著一點藍色繡痕,像是仙鶴的一部分翅膀。 江清辭還以為那是江鶴君的衣服。 卻見一滴淚水從陸景明眼角落下,沙啞聲音響起:“阿辭……我想你了?!?/br> 江清辭有些茫然。 原劇情里,陸景明應該在攻下敵軍城池后欣喜萬分的回京向江鶴君討賞,百戰大捷,應該是好事呀,為什么要在這里哭呢? 他有什么好想的,一個只會帶來厄運的壞神仙,他應該慶幸自己被抓走了才是呀。 凡池生出波瀾,大漠邊疆化作煙云,化作朝堂之上不怒自威的君主。 邊疆大捷,五谷豐饒,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朝廷百官面上生光,紛紛相慶,堂上天子卻是神情冷淡。 下朝后,皇帝斥去了周圍侍從,不知不覺間,竟是走到了一座破敗樓宇之前。 皇帝抬起頭,見那高樓依稀還有他從前精心挑選的紅木與百般監督下雕成的精致飛檐,如今卻已褪去當時鮮亮色澤。 他緩步走到了樓宇之中。 空曠的屋子里,是空曠的供臺,供臺中間依稀仍留存著神像擺放的痕跡。 皇帝走到了那供臺邊上,不知多久,竟是俯下身,虔誠地親吻在了那供臺中央。 “小神仙……等我鑄成盛世,就去找你?!?/br> 忽地,一滴淚水落在供臺之上,“只是……我更希望你能回到我身邊?!?/br> “為何我是紫微星?” “若我只是平民,我愿意一生苦于厄運,只愿你能留在我身邊……” “阿辭,我愛你?!?/br> 江清辭不自覺后退了一步。 為什么要愛他呢?為什么寧愿厄運纏身,也想要他留在身邊呢? 這時,后背靠到了什么身上,低沉聲音從頭頂傳來,“還有呢,繼續看吧?!?/br> 江清辭又看到了文蘭蹊,卻不是在朝堂上。 本該成為宰相的文蘭蹊,竟是在鄉野中做了一個教書先生。 私塾里的孩子們都是虎頭虎腦的,見了他就笑著大喊:“先生好!” 見了他們的笑,文蘭蹊清冷如玉臉上便露出一絲笑意,將食盒里的點心都分給了他們。 “好甜呀,先生,先生看起來不是喜歡吃這么甜的人,怎么能做得這么甜呀?” 文蘭蹊看著他們吃點心,眼神溫和,“娘子喜歡甜食,我便做得甜了一些……” “哇,先生這么好看,師娘應該也很好看吧?” “是……”他說著,眼中透露出一絲思念之意,“他是先生見過的,最美麗之人?!?/br> “那么美麗呀!我們什么時候能見一見先生的娘子呀!” “……” 文蘭蹊笑意微消,沒有回答,只道:“快些吃吧,要開始講課了?!?/br> 放課后,他獨自回到了茅草屋中。 江清辭聽他說什么娘子不娘子的,以為他回到屋子里,會看到江鶴君。 可實際上,那茅草屋中除了一張床幾箱書一張桌子,卻是再無其他了。 陋居,不外乎此。 文蘭蹊坐在了那桌子前,拿起了個小木塊與一支小刀,竟是開始雕刻了起來。 木塊很快便有了輪廓,精致的五官,狡黠的眼睛與勾著壞笑的唇瓣,簡直惟妙惟肖。 那竟是江清辭的模樣! 雕完木雕已是深夜,文蘭蹊卻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又拿了細毫毛筆仔細掃去木雕身上的木屑,反復看來看去后,終于情難自已,在那木雕頭上落下了一吻。 這一吻之后,他垂下眼,輕聲道:“阿辭,沒有你的日子,怎的如此漫長呢?” 凡池再度生出波瀾,使那文蘭蹊的嘆息支離破碎開。 江清辭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了那土匪女兒定居在縣衙附近,時不時提著食盒去探望她那入獄做苦役的前土匪父親,土匪業已改頭換面,如今在一眾犯人里干活干得最為積極,有時一個恍神,“明薇啊,你離開爹后,爹好像又養了個女兒?!?/br> “誰呀?” “不曉得,但也是個好孩子咯,爹被訓得脾氣都好了幾分?!?/br> “那確實是個好孩子啊?!?/br> 他又看到上元節受難的人群,如今安居樂業,卻不知為何,在那條街上焦黑處擺了幾個石頭,前面擺滿了點心鮮花與銅幣。 “這是給誰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