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節
她到處都是傷,但都是皮外傷,大夫細看過后,頗為無語:“不要緊,可以用藥包扎一下,但沒有多大的作用,這頭皮上大概再也長不出頭發了。下手的人真狠吶?!?/br> 姑娘家就沒有不愛美的,廖盼盼向來以自己的容貌為傲,即便是她沒了名聲,沒了清白之身,也總覺得自己能夠憑著婚事翻身。 但如今頭皮光了幾塊,額頭上也被指甲劃破好大一片,以后誰還會要她? 周知毀她清白,毀她名聲,周知的娘還毀她姻緣,斷她翻身路,這母子簡直是她的克星。有這母子倆在,她永遠過不上好日子。 廖盼盼心里越想越恨,雙拳緊握,指甲嵌入掌心,鮮血都流了出來。她卻毫無所覺。 廖氏撲上前將女兒的手掰開:“盼盼,你身上已經這么多傷,怎么還掐自己呢?” 廖盼盼回過神,她看向大夫,哭著道:“我好痛??!你能不能快點幫我治好?” 大夫頗為無語:“這rou長好,那是需要時間的。我又不是神仙,不能一下子把傷給你治好?!?/br> “可是我有一點點痛就睡不著?!绷闻闻慰拗?,“能不能給我配兩副安神藥?” 大夫頷首:“安神藥還是少吃,這兩副吃完,我可不幫你配了。痛你就忍一忍,安神藥吃多了會變成傻子?!?/br> 廖盼盼低聲謝過。 藥都配好了,母女倆不給錢。 大夫氣急,他并不認同母女倆說的把這些藥錢記在旁人頭上,一把將藥搶了回去:“不給錢就別吃?!?/br> 廖盼盼身上有點銅板,但買不起這兩副藥。她扭頭哀求母親:“娘,我好痛啊,不能沒有藥?!?/br> 廖氏還不舍得在大女兒身上花這份錢……底下還有一兒一女等著成親呢,但女兒受了這么重的傷,不喝藥可能真的睡不著,那一晚上就是活受罪。 她到底還是把這藥錢付了,付的時候心里在滴血,但也沒有多難受。她都打算好了,回去后就問姓趙的拿錢,要是敢不給,大不了再打一架。 母女倆回到周家,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此時看熱鬧的外人全部散盡,院子里只剩下祖孫四人。 趙氏真的很想把母女二人關在外頭,卻又知道自己不占理,看到母女倆回來,正在晾衣裳的她冷哼了一聲。 廖氏沖上前就與之理論,兩人大吵一架。 一個要銀子,一個不給,事情僵持住,兩人其實互相看不慣對方,往日也只剩個面子情。如今撕破了臉,那是什么話難聽就罵什么。 還是廖盼盼上前勸說:“娘,你上工去吧,我自己熬藥。別跟瘋子吵架,他們聽不懂話,說再多都是白費唇舌。至于藥錢……咱不要了,留給她買棺材?!?/br> 這話很難聽,廖氏舒坦了,但也沒放棄要錢的想法:“這銀子你們今天之內必須要準備好,否則你們一家子就給我滾。要是不滾,小心孩子?!?/br> 最后一句是威脅。 大人可以防備她,真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還不好說呢。但是孩子就不同,那剛剛會走的孩子隨時都在外頭跑,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時時都盯著。而且孩子在大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如果廖氏母女倆真有這惡毒心腸,他們簡直是防不勝防。 母子倆臉色難看至極,廖氏滿意了,轉身就走。她確實急著回去干活,眼瞅著就到了晚膳的時辰,酒樓里原本人手就不夠,她一直不去,管事會不高興。 至于女兒熬藥……能走能動,熬個藥應該不難。 只能說,廖盼盼從小就挺懂事,也知道母親的活計很忙,許多事情能自己做就自己做。自己不能做的,也沒指望過親娘能幫忙。 廖氏走了,趙氏急忙帶上兩個孫子進了兒子的房,她覺得需要好好和兒子商量一下接下來的應對。 廖盼盼一個人進了廚房,將兩副藥一起倒入鍋中……家里有藥罐。不過那藥罐子這會兒正用著,里面裝的是周知今天要喝的藥。 此時已是傍晚,一副藥喝兩日,那罐子里的藥是昨天中午熬的,現在那里面還能倒出三碗。 廖盼盼干活的時候將廚房的門掩上了,趁著院子里無人,她把周知罐子里的藥倒掉,然后將鍋中熬好的藥倒了進去。 干完這些,廖盼盼又將廚房門打開,一副坦蕩蕩的模樣。 然后,她把藥盛進了一個木盆之中,卻在盛完后端盆時,“一不小心”灑了。 “哎呦!” 趙氏有在聽廚房的動靜,天快黑了,她得給兒子做晚飯??墒橇闻闻我恢痹趶N房,還一直在用鍋,她想做也做不了。 看見廖盼盼藥灑了一地,地上濕了一片,藥渣子到處都是。趙氏不喜歡亂糟糟的廚房,此時卻忍不住幸災樂禍。 “灑了呀。這藥不便宜吧?” 廖盼盼白了她一眼:“反正有人買,灑就灑了?!?/br> 言下之意,這藥錢得趙氏出。 趙氏對著她一個人,一點也不怕:“我是把你打傷了,但是你也沒省力呀,我這身上也到處都痛,只是我沒有你那么會叫苦。你非要讓我買藥,那我也要讓你幫我買藥!” “你要不要臉?”廖盼盼冷笑一聲,掏出一把銅板扔在地上,“給你,拿去買棺材!” 這話真的很刻薄,她說第一次的時候趙氏忍了,這次她真的忍不?。骸澳銈€小娘皮,不要太過分。誰先死還不一定呢,搞不好這錢我收了后回頭是給你買棺材?!?/br> 廖盼盼又撲了上去。 不過,這一次她沒糾纏,被趙氏躲開后,看著一臉防備的趙氏,她冷笑道:“看好孩子,別讓孩子落單?!?/br> 語罷,進屋睡覺。 趙氏看見廖盼盼的房門沒動靜,這才放下心來,她去廚房做好了晚飯,大夫配的藥是飯后喝。因此,她給兒子送飯時,順便帶了一碗藥去。 周知做夢也想不到母親會害自己,他對親娘毫無防備,吃完了一大碗飯,又一仰脖子將溫熱的藥喝完。 喝完后躺在床上,外面天色漸黑,趙氏也帶著兩個孫子回去睡了。 周知覺得今日的自己特別困倦,不過,他想到白天吵吵鬧鬧,最近午覺都睡習慣了的他今日耽擱了午睡……該睡的覺沒睡,困了也正常。 昏昏沉沉間,周知忽然想起來晚上喝藥時的不對勁之處。 這藥是昨天中午熬的,平時放在灶臺上,只能保證不涼……這種天氣,喝涼水也不要緊,藥涼了照樣喝。 也是沒辦法的事,趙氏要給他做飯,還要照顧兩個孩子,根本忙不過來。這藥涼的也不是不能喝,能將就就將就了。 但是他晚飯后喝的那碗藥是溫熱的,不是放在灶臺上就能烘出來的熱,絕對是有人燒火熱過。今天因為母親與人打架,比往日更忙,以前還有可能抽出時間幫他熱藥,今兒絕無可能。 那這藥是誰熱的? 周知忽然又想起廖盼盼熬藥……她的藥打翻了,等于忙活半天,一口都沒吃上。 她是真的不小心,還是……那個藥不能喝? 周知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要起身,然后發現自己眼皮如有千斤重,身上也一點力氣都沒有,腦子昏昏沉沉,整個人恨不能立刻昏死過去。 不對勁! “娘!”周知用盡全身力氣喊,其實只是喃喃,如果此時床邊有人,大概能聽到他的喚聲,但離得最近的人都在隔壁房,他喊了好幾聲,愣是無人聽見。 后來,他沉入了黑暗之中。 廖盼盼一直沒睡,她靠在床上,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聽到趙氏哄著兩個孩子睡下,大的那個習慣了天黑就睡,倒是很好哄,很快就沒了動靜。但是小的那個是不分黑夜,白天睡多了,夜里就不睡,現在滿了月,更喜歡哭,在屋子里根本就哄不好,只能抱到院子里去晃。 今日那孩子特別鬧,廖盼盼一直在等他睡,后來都等煩躁了,終于哭聲漸小。 廖盼盼不想讓母親知道她要做的事,上次她對姓周的動手,母親雖然在關鍵時刻幫了她的忙,但那次之后,只要是母女倆單獨相處,母親就會拿這件事情來說,并且不止一次警告她不許再干類似的事,她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今日她實在是恨毒了趙氏母子,否則也不會當著母親的面問大夫買安神藥。 安神藥說白了就是迷!藥,喝多了會讓人昏睡不醒。她一下子要了兩副,原本是四天的藥,她半鍋水煎成了三碗,換掉了周知藥罐中剩下的三碗藥。 趙氏終于回房,關門聲傳來,廖盼盼很耐得住,她沒有起身,靠座的身子都沒挪動。又等了半個時辰,外頭夜已深,廖盼盼才起身。 她摸了一疊紙,打濕后進了周知的房。 周知無知無覺,像死了一般。廖盼盼把那些濕了的紙蓋在他的臉上。 安神藥會讓人昏睡不醒,周知哪怕一下子喝掉了一天多的藥,也不會不能呼吸了還醒不過來。他被憋醒,眼前一片黑,呼吸不暢,但因為身上沒力氣,哪怕他用盡全身力氣扭動,動作卻不大。 廖盼盼為了以防萬一,站在床邊摁住他的肩膀,感受到身下的扭動,她輕聲道:“原先我真的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還想過嫁給你,但是,我看走了眼。你就是個畜生,周知,我恨你!” 周知扭動愈發劇烈。 廖盼盼自顧自繼續道:“你和趙梅云感情好,為了她還不打算再娶,那我算什么?既然你不想照顧我,為何又要招惹我?咱們第一次,是你強迫了我,要不然,我早嫁人了。你個畜生,你毀我一生,如果有下輩子,我不希望再遇見你?!?/br> 身下的扭動漸漸變得無力,廖盼盼眼淚唰就下來了。 “我也不想這樣的?!?/br> 到了此刻,廖盼盼不得不承認,哪怕她被這個男人害到名聲盡毀,她心中恨意滔天,對趙梅云下毒,甚至還弄死了周父……但她都沒想過要對周知下毒手。 直到今日,趙氏和她打架。后來趙氏和他們母女爭房子,周知幫著他娘……那一瞬間,廖盼盼忽然就看明白了許多事。 這個男人,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他也從來不對她心軟。 既如此,她還客氣什么? 周知沒想到自己會想到自己會死在廖盼盼的手中……雖然廖盼盼從來沒說過,但他能感覺得到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感情很深,也因為此,當初才敢放心地將她送到顧秋實床上。 想到顧秋實,周知恍然發現,他所有的不順都是從算計顧秋實開始。 他落到如今地步,樁樁件件都有顧秋實的影子。 周知很不甘心,但是,再不甘心,他喘不過氣啊。 廖盼盼一直壓著身下的人,直到他沒了動靜,她也許久沒有松手,整個人恍恍惚惚。 知道院子門被人推開,廖盼盼如夢初醒。如果沒猜錯,這會兒從外頭回來的人應該是親娘。 她一個人很難善后,得找親娘幫忙。于是,廖盼盼輕手輕腳出了周知的屋子,將大敞開的門輕輕帶上。 這門年久失修,開關時無論多小心,都會有吱嘎聲,因此,方才她進門時,怕關門的動靜吵醒趙氏……這次下藥的機會難得,如果她不抓住,很難保證下次還會這么順利。 她直接連門都沒關,方才摁著周知時,她一直注意著門口的動靜,就怕趙氏突然出現打亂她的計劃。 廖氏半夜回來,忙了一整天,她整個人疲憊不堪,白天打架時有些扭著了胳膊,原本該歇一會兒,可酒樓太忙,外面等著干活的人多了去。她要是敢歇,那就會被人頂替掉。 她進門后就打了個呵欠,其實從酒樓出來,她整個人就困得不行,這會兒臉都不洗了,只想倒頭就睡,正歪歪倒倒往房間走,忽然看到屋檐下飄出一抹纖細的身影。 大晚上的,廖氏瞬間嚇醒,即便是夜里,她也很快認出來那是自己大女兒,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盼盼,大晚上不睡覺,你……” 她嗓門不小,廖盼盼飛速靠近,低聲訓斥:“閉嘴!” 知女莫若母,廖氏莫名覺得這會兒女兒的態度不對勁,應該是出了大事。想到女兒方才出現的地方是周知的房門,她頓時嚇一跳,一把抓住女兒的胳膊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厲聲問:“你做什么?” 她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氣音。 廖盼盼還指望母親幫忙呢,自然不會瞞著:“就是你想的那樣。周知死了,以后再也沒有人會跟弟弟爭房子。等到周知的喪事辦完,我們立刻就可以把姓趙的趕走,還有那兩個小孽障,周知那么疼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們最后能不能平安長大?!?/br> 廖母:“……” 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被人抽走了,站都站不直。恨不得立刻坐倒在地。 但她不能坐,這要是真摔倒了,動靜很大。說不定就會吵醒趙氏。 “你讓我怎么辦?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干這種事,你一個小丫頭,怎么有這么毒辣的心腸?殺個人跟殺雞似的,你就不怕蹲大牢嗎?不,如果事情鬧到公堂上,你這條命都要沒有了,當時當著所有人的面被絞死……你就不怕嗎?真的是,讓我說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