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節
兩人都是二婚,馮父想著胡亂湊合一下,顧秋實不允許,院子里掛滿了紅綢,新房也重新整修過,就連席面和迎親隊伍,也與他成親時差不多。 何翠云聽說姓馮的再娶比當初娶她時辦得上心,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但她也知道,如果她在這種場合出現在馮家,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會被人笑話。 婚事還算順利,趕在中午之前,李氏進門,與馮父正經拜堂成親。 席面一開,院子里熱鬧非凡。 李氏不覺得自己是那需要躲著害羞的新嫁娘,她揭了蓋頭后,擼袖子就去廚房幫忙了。 二婚嘛,這也正常。 有人開玩笑,李氏也坦然接受,她是個豁達的人,很快就和村里的婦人聊到了一起。 午后,客人漸漸散去,桌椅收拾好,喜慶瞬間散了大半。 李氏忙著洗洗涮涮,她特別能干,張玉宜拿不到大頭,只能在邊上打下手。兩人有說有笑,馮父今日被人灌了酒,他坐在大門口,整個人有些恍惚。 “爹,你不高興?” 馮父回過神,看了一眼李氏:“我高興啊。就是起太早了沒有精神,我年紀大了,跟你們年輕人不能比?!?/br> “李姨挺好的?!鳖櫱飳嵭σ饕鞯?,“你可不要辜負了人家?!?/br> “怎么會?我們可是約定好了要白頭偕老的?!?/br> 馮父信誓旦旦。 話是這么說,等到了夜里,馮父回房后,李氏正在鋪床,她像只勤勞的小蜜蜂,忙里忙完沒個消停。 往日馮父也愛打掃自己住的地方,但還是不如李氏收拾得妥帖。 “辛苦你了?!?/br> 李氏身子微僵,她手里抱著深藍色的被子,問:“你睡里面還是外面?” “我睡外面吧?!瘪T父頓了頓,又道:“你也別太拘束,咱們還要在一屋住好多年呢?!?/br> 馮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再娶,而李氏呢,嫁了一回,被娘家和婆家傷得夠夠的。她其實也不想再嫁,但是婆家留不住,娘家沒有她的地方,繼續賴著,多半要被小叔子拖下水。 等到名聲毀了,她想要再找個合適的人選搭伙過日子只會更難。 馮父也看明白了,如果他不再娶,兒子兒媳不放心,兩人算是一拍即合。 李氏嫁給他,以后照顧他起居,作為回報,馮父管她的衣食住行。兩人對外就是一對恩愛夫妻。 李氏嗯了一聲。 “馮大哥,你是個好人,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br> “咱們互相照顧?!瘪T父這些日子沒少和她相處,也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就是命苦了些。 新婚之夜,兩人各擁一床被子睡覺。 這些事,隔了一個堂屋的顧秋實不知道。 不過,新婚夫妻之間該是什么模樣,他一眼就看得出,第二天早上起來,李氏已經做好了早飯,馮父在旁邊磨刀。 這兩日就要秋收了,得把刀磨出來。 張玉宜很不好意思:“李姨,你不用起這么早?;蛘吣闫饋硪院蠼形乙宦?,咱們一起做飯……” “我睡不著?!崩钍蠌埧诰蛠?,“吃飯了,我去拿碗?!?/br> 今天吃的是昨天的剩飯和剩菜,李氏手藝不錯,重新炒了下,味道比昨天更好。 馮父還夸了幾句李氏的手藝,兩人相處起來,客氣又疏離。 這兩人昨晚上多半沒圓房。 男女之間,但凡親密過,那種氣氛是不同的。 顧秋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決定不多管。在當下,夫妻之間但凡成親后,如無意外,那都會綁在一起過一輩子。 現在沒感情,兩人往后還有幾十年呢,這倆都是不錯的人,早晚能處出感情來。 “鐵柱,你說咱們是請人收糧食,還是我們自己上?” 顧秋實不怕去地里干活,但馮父年紀大了。如果不請人的話,馮父肯定要去地里折騰,他在大牢里待了十年,身子虧得厲害,經不起勞累。 “還是請人吧?!?/br> 村里好多人都喜歡到外頭去找短工干,如今家門口就有活,他們求之不得。 一家人不用秋收,便也不忙碌。 值得一提的是,村里富裕的布子馮家,還有五六戶人家也是請人秋收。 這一日,顧秋實去河里洗被子……馮家院子里雖然有井,但被褥這種大件,還是送到河里去洗比較方便。 想要被子干得快,還得使勁擰,于是,馮父也去河邊幫忙。兩人在干活時,有一群人到了河邊的水田之中。 顧秋實瞅了一眼,那些不是村里的人,看樣子也不像是來幫忙秋收的親戚。一個個的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應該是被請來的。 他只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擰被子時,察覺到馮父臉色不太對勁。 “爹,你怎么了?” 馮父看了一眼割稻的其中一人的背影:“我會蹲大牢,就是拜他所賜。當時我把他捅了好幾個窟窿?!?/br> 顧秋實:“……” 馮父出事時,馮鐵柱說是九歲,但他有父親寵著,前面的九年過得很單純,而出了殺人這種事,眾人都三緘其口。 自從馮父被抓走,何翠云那段時間渾渾噩噩,還需要兒子照顧,這樣的情形下,馮鐵柱再想知道真相,也問不出口。 后來他問過,都被何翠云糊弄過去了,問得多了,她就說她也不知道。馮鐵柱一想,父親砍人的時候,他們母子都在村里,母親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所以,直到現在了,馮鐵柱也沒有見過那個真正被父親傷害了的人長什么模樣。 “爹,當年到底是為了什么?” 馮父看了一眼兒子,忽然揚聲喊:“蠻牛!” 彎腰割稻子的人中有一個起身扭頭望來,看清楚父子倆后,他臉色都變了,半晌才擠出一抹笑容:“馮哥,早就聽說你出來了,我還想來探望你呢,只是一直不得空?!?/br>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瘪T父招了招手。 蠻牛有些為難:“我拿了工錢的?!?/br> 他們是幾人合伙干,完了從東家那里拿到工錢以后平分。蠻牛歇一會兒,其他人就得多干。 十年前的蠻牛二十三四,因為家境貧寒,本身又不務正業,沒有人愿意幫他說親。后來他又受了傷,養了足足大半年才好轉。不過,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蠻牛自那之后好像轉運了,傷還沒好就認識了一個姑娘,兩人很快談婚論嫁。蠻牛傷一好,二人就成了親,同年就生了個兒子。 “花不了你多少時間,你要是不來……”馮父語氣里帶上了幾分威脅之意。 蠻牛臉色微變,硬著頭皮上前:“馮哥?!?/br> 馮父上下打量他:“傷好了?” 蠻牛特別尷尬:“早好了。當年的事,是我嘴欠,但哥你也沒放過我,我肚子上現在還有好幾道大疤呢?!?/br> 說著,就撂開了肚子上的衣衫,露出了幾個傷疤。十年過去,疤痕淡了不少。顧秋實瞅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當初是你拿了別人的好處故意挑釁我爹是不是?” 蠻?;羧惶ь^:“沒有的事!” 否認得太快,更顯得心虛了。 馮父呵呵,拍了拍蠻牛的肩:“你以身入局,連命都不要,是我蠢?!?/br> 父子倆一唱一和,三言兩語將當年的事情蓋棺定論。 蠻牛滿頭大汗:“馮哥,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如今我已成親生子,你也好好的,那些事能不能別再提?” 馮父緊緊盯著他:“雖然我已經猜到了真相,但我還是想問,是誰讓你跑去挑釁我的?” 當年蠻牛說話很難聽,口口聲聲說何翠云身上那些只有馮父才能看見的特征,一副兩人不清不楚的意思,話里話外,對何翠云極盡貶低,事情過去了多年,馮父以為自己忘了,如今回想起來,那些羞辱之語還歷歷在目。 蠻牛說何翠云就是個破鞋,誰都可以摸上手,在娘家的時候就不檢點,跟好幾個男人一起攪和,后來還喝了落胎藥,嫁到婆家了還主動到路上攔著他求歡……馮父當時喝了酒,性情沖動,聽到隔壁桌的蠻牛說得這樣難聽,他哪里還忍得??? 當即跳起來讓蠻牛閉嘴,結果蠻牛反而還沖了上來,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馮父順手就從蠻牛的腰間抓到了一把匕首,等他回過神來時,蠻牛已然倒在了地上。也有好多人沖過來將他摁住,當天就送到了城里的衙門之中。 馮父后來無數次后悔自己當時的沖動,但他讓人打聽了馮家的情形后,才發現這事情不對,他好像是被姓吳的與何翠云給算計了。 蠻牛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滾落,他緊緊咬著唇。 馮父冷笑一聲:“我殺過人,再殺一次也不是難事。老子不對你動手,你家里……” 蠻牛嚇一跳,忙道:“是吳志富。他讓我這么干的?!?/br> 有些難以啟齒的話只要說出了口,再說就很順暢了。 “我也不想的。只是有一次剛好撞見吳志富和你媳婦……他們不放過我,逼著我去找你麻煩。如果我不照辦,就會倒霉?!?/br> 想來,蠻牛應該是被吳志富給抓住了把柄。 當初蠻牛二十多歲還沒成親,除了家貧還因為他游手好閑,喜歡偷雞摸狗。 馮父早就想找蠻牛問一問,今兒得知了真相,他這心里還是特別難受。 “你走吧?!?/br> 蠻牛是挑釁在先,但馮父也確確實實捅了人家幾刀,哪怕如今再把這案子拿到公堂上,馮父也并不冤。 回去的路上,馮父挺沉默。 顧秋實扭頭看他好幾次:“爹,你在想什么?” “下手輕了啊?!瘪T父后悔上一次教訓姓吳的沒有下重手。 他語氣很輕,顧秋實沒太聽清楚:“什么?” “沒什么。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后咱們好好過日子?!瘪T父決定要報復吳志富,但不想叫兒子卷進去。 * 吳志富天天都在往外跑。 不跑就要留在家里干活,不是說吳志富吃不了苦,而是吳家的地種著太苦了。 所有的地都零零碎碎,就沒有整塊的。還全部都在偏僻的山坡上,連條正經的路都沒有,等收了糧食,還要把糧食扛下山。 天氣太熱,上山要累死人,下山扛著糧食也不好走。 家里的氣氛壓抑,吳志富不愛在家里多待。他最近跑去賭了,手氣不錯,贏了不少。 于是,他每天往返于吳家村和鎮上,有時候干脆夜里都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