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節
最近天氣炎熱,一家十五口人,最小的就是八歲的雙胎,光是喝水,至少也要喝掉兩桶。 看到水沒了,何彩云心里發苦,這會兒她腰酸背痛,又渴又累,外面日頭也高,她真的很不想去挑水。 可如果不去,一會兒婆婆發現水缸空了,絕對會罵她。 “依我看,他就是不想聽你的話,所以才慌慌張張隨便找了個女人回來?!眳侵靖簧酚薪槭?,“你這個當娘的,在他面前太沒威嚴了些?!?/br> 何翠云心里煩躁不已,放下水瓢問:“你真的沒有拿家里的積蓄?” 吳志富一提起這事就想發脾氣:“沒有沒有,我們是夫妻,我要是拿了,能不告訴你嗎?村里人最近都在看我的笑話,我要是拿得出來銀子,早就出去買地基建房了?!?/br> 這倒也是事實。 何翠云一臉不解:“那銀子哪兒去了?鐵柱剛才跟我說,他身上只有幾百個錢,娶妻的花銷都不知道去哪里找。我看他也不像是開玩笑?!?/br> “如果不是鐵柱拿的,那就是姓馮的拿了?!眳侵靖粚τ诎涯切┿y子找回來已經不抱希望,因為這原本就是馮家的銀子。 如果他們夫妻能離開的時候將銀子帶上,那還有幾分將銀子獨占的可能。 如今……他們夫妻只能去借,如果借不過來,那些銀子就真的與他們無緣。 何翠云面色難看:“我聽說,有媒人要給他說親,他還沒拒絕?!?/br> 吳志富一愣,驚訝之余,又覺得正常。 “他才四十歲不到,又在大牢里蹲了十年,再娶也正常?!?/br> 看到妻子眼中滿是不甘,吳志富瞇起眼:“你該不會還惦記著那個姓馮的吧?” 何翠云沒有放不下馮父,或者說,她放不下的是曾經馮父對她的那份體貼。 “我只是沒想到……” “賤婦!”吳志富一伸手,狠狠抓住了何翠云的胳膊,“什么沒想到?這男人年紀輕輕,身邊沒一個女人,再娶有什么稀奇的?合著在你眼里,姓馮的就得惦記著你不放?你太高看自己了,也太不要臉?!?/br> 何翠云被他罵得面色發白,原本就不得公公婆婆喜歡,如今還被吳志富罵成這樣?;仡^婆婆搞不好就會捏著這件事情指桑罵槐說她不知檢點。 “我心里怎么想的你最清楚,旁人不理解說我就算了,你還……” 她越想越氣,干脆哭著跑走。 哪怕是去山上打野果采菌子,也好過留在家里挑食。 吳家的那個水缸太大了,想要全部裝滿,得十二擔水。 她的腰經不起,跑一兩趟都受不了,十二趟跑下來,怕是小命都要交代了去。 * 馮家正在準備辦喜事。 因為顧秋實經常帶著未婚妻在村里轉悠,好多人都認識張玉宜了。 而這一日,兩人再去鎮上酒樓吃飯時,張玉宜臉色忽然就變了。 顧秋實時常注意著她,立刻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怎么了?” “那邊,是侯府的二姑娘?!睆堄褚顺筇美锔裢鉄狒[的一桌指了指,站在深藍色男人旁邊那位。 那姑娘穿一身藕粉色的丫鬟服飾,頭上梳著雙丫髻,肌膚雪白,鵝蛋臉,也算是個美人。 “她認識你嗎?” 張玉宜點點頭:“侯夫人為了平安將女兒送走,把我揪到侯府所有人面前讓他們仔仔細細看我?!?/br> 周珍珠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她低頭沖著那位老爺說了什么,然后就走了過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婆子。 那婆子滿臉兇相,一看就不好惹。 “大姐,你怎么在這里?讓我好找!” 周珍珠說這話時,目光上下打量顧秋實。 張玉宜皺了皺眉:“我不是你jiejie?!?/br> “jiejie可真會說笑?!敝苷渲橛门磷游嬷?,瞄了一眼張玉宜和顧秋實之間的距離,“如果你不是我的親姐,卻又出現在了被發賣的官眷之中,如果被人告發,也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后果?!?/br> 這語氣里滿是威脅之意。 如果張玉宜不按她說的辦,就會被告上公堂。 “還有,jiejie在來的一路上對旺弟多有親近,如今這是移情別戀了嗎?” 未婚夫妻之間,最怕這種誤會。尤其兩人迄今為止也沒認識幾天,在那之前,都相隔甚遠。張玉宜說自己沒有做過,但沒有人能證明。 張玉宜緊張地看向顧秋實。 顧秋實似笑非笑:“這位……丫鬟,這天底下的是非黑白,也不是憑你一張嘴就能定論。玉宜怎么變成侯府大姑娘的,沒有人比你們家更清楚。真要是鬧開了去,玉宜是討不到好,但收留你jiejie的人,當初買了玉宜的人,促使此事辦成的人都討不了好。你要是想告狀,盡管去! ” 周珍珠輕哼:“我又不要她做什么太為難的事,只是想恢復自由身而已。這點小忙你總幫得上吧?只要我能離開齊府,我就會忘了這些事?!?/br> 顧秋實看了一眼那邊著深藍色衣物的老爺,四十多歲的年紀,大概是日子太好,整個人都發福了,臉上的五官太擠,長相都有些猙獰。 “你嫌棄那位齊老爺?” 篤定的語氣。 周珍珠怒從心頭起,她一個才正值妙齡的美人,又是官家女眷,如果家中沒有犯事,連皇妃都做得,如今卻只能跟著一個年紀一大把肥得像豬一樣,年紀都可以做他爹的男人,她得多大的心才能做到不嫌棄? 不過呢,這話不能明著說。萬一張玉宜不肯幫她贖身還跑去告狀……但是她不止不能改變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會變得更慘。 “同為女子,你可憐可憐我,救救我吧!” 顧秋實嗤笑一聲:“玉宜,你不用為難。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救她!剛才她還污蔑你呢?!?/br> 他這種語氣和態度,周珍珠尤其接受不了。 其實周珍珠這些日子已經見識到了人情冷暖,讓她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身份早已轉變。但是,在曾經的熟人張玉宜面前,她就是不想服輸。 在她的心里,張玉宜絕對不能過的比她好。無論任何時候,張玉宜在她面前都只能伏小做低,該討好她該捧著她。 “那不是污蔑,而是事實?!敝苷渲檎裾裼性~,“我弟弟是侯府嫡子,你是沒看到她在路上對我弟弟諂媚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我弟弟才十四,她早就摸上我弟弟的床了,不要臉!呸!” 張玉宜憤怒不已:“明明是他想欺負我,你那弟弟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才十四歲就禍害了不少丫鬟,同行的林家四姑娘,就是被他欺辱過后自盡的?!?/br> 顧秋實拍了拍她的胳膊:“坐著說,別太激動了。為那種人著急動怒不值得?!彼抗庖晦D,問周珍珠,“玉宜又不傻,她看中你弟弟什么?是看中他心狠手辣不干人事?還是看中他家中長輩謀反犯事已經家破人亡?或者,你想說她看中你弟弟即將成為任人欺辱的下人?” 周珍珠聽著他的冷嘲熱諷,忍無可忍,抬手就要打人。 顧秋實動作比她更快,霍然起身,端起桌上的湯碗,直接就潑了過去。 這湯已經上了有一會兒,燙倒是不燙,只是周珍珠頭上臉上全都是菜和蔥花,特別狼狽。 周珍珠被發賣后并沒有吃什么苦,至少沒有在路上那么苦,她只是很討厭自己伺候的男人,做夢都想要逃離。但見了張玉宜后,又忍不住嘴賤,然后就把事情弄成了這樣。 被熱湯潑臉,周珍珠第一個反應就是發脾氣,但話到嘴邊,眼角余光瞥見齊老爺察覺到了這邊動靜,已經側頭望了過來,她忍住了口中的怒罵,抽出帕子開始擦自己的臉,一邊整理一邊哭:“jiejie,我是你的親meimei呀,你尋得良人,我這心里只有高興的,又不會跟你搶……” 齊老爺皺了皺眉,起身走了過來。 “這位小哥,我的丫鬟沒有惹你吧?” 顧秋實往后一靠,敲著桌子道:“原來這丫鬟是你的,她剛才跑過來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非說我的未婚妻是她jiejie,她是不是腦子有???” 齊老爺驚訝地打量了一下張玉宜,問:“珍珠,你是不是認錯了?” 周珍珠咬唇,就想要說話。顧秋實搶在她開口之前道:“她們姐妹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總不能是這丫鬟的jiejie為了不被發賣改名換姓然后找人頂替吧?” 頂替犯人,那可不是小罪名。 知情者也要按同犯論處。 張玉宜頂替了犯人,確實很難脫身。但南侯府這些知情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不掉! 齊老爺只是個好色的小商人,可不想卷入這些殺頭的大罪里,他扭頭瞪著周珍珠,訓斥道:“不要亂認親戚!你如今是犯人家眷,還當自己是官家姑娘呢,再這樣胡來,我也護不住你。要是你再敢亂來,試圖牽連本老爺,回頭我就把你配給養馬的瘸子!” 周珍珠面色大變,她瞪著張玉宜,到底是妥協了,低下頭道:“奴婢認錯了人,老爺別生氣?!?/br> 第642章 犯人的兒子 十 這么一認錯, 齊老爺就覺有些下不來臺。 坐在這里的兩人,那女的既然和珍珠有舊,多半真的是南侯府買來頂替的姑娘……既然是買來的, 多半是個丫鬟,總不可能是什么官家子女。而這個男的,一身樸素,只穿布衣, 再富能富到哪兒去? 對著這兩個人,周珍珠說低頭就低頭。齊老爺是真覺得沒臉。 他方才那樣訓斥,要的可不是周珍珠麻溜認錯……哪怕是錯了, 也想一個體面一些的說法呀。 齊老爺自認為能屈能伸, 他是城里的人,只是到這邊來游玩……家中的母夜叉很兇,如果知道他和身邊丫鬟鬼混, 絕對會找他的麻煩。與其在城里被發現,還不如跑到這種小鎮上, 既能風流, 也不會傳入母夜叉的耳中。 反正離開了這個鎮上, 面前這倆人大概一輩子也見不到,齊老爺不打算節外生枝,道:“兩位自便, 我們就先走了?!?/br> 等到二人離開,張玉宜低聲解釋:“我和那個周興旺之間什么都沒有,是他想欺負我,我當時拼了命的反抗。押送的官兵雖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動靜足夠大,他們也不會故意裝死。我當時下了狠手, 周興旺被我扇了一巴掌,還被我用樹枝戳傷了胸口,他們家一直懷恨在心,后來的路上都不愿意搭理我?!?/br> 流放途中,犯人是沒什么尊嚴的,旁人想欺就欺。張玉宜落了單,很容易被人欺負。 “好在同行的人都知道我的狠勁,沒有人再湊過來找不痛快?!?/br> 顧秋實握住了她的手:“你受苦了?!?/br> 張玉宜搖搖頭。 “我只希望和這些人再也不見?!?/br> 哪怕是京城里那些不想親人的親人,她也不愿意再見了。 顧秋實后來有打聽過,齊老爺當天就帶著周珍珠離開了鎮上。 想來這位齊老爺膽子應該不太大,畢竟,走夜路比白天趕路危險,齊老爺都不在鎮上過夜就著急離開,如果不是遇上了急事,那這齊老爺應該是個怕事的人。 如此膽小,倒是不用過于防備。 只是周珍珠很不老實,她會跑過來威脅張玉宜,歸根結底是為了離開齊老爺身邊。她長相又不錯,說不定還真的有人愿意接納她。 城里離鎮上很遠,坐馬車都需要半日,周珍珠真想為難他們,其實也不太容易。 張玉宜想到這些,心里也沒那么怕了。只是,她的身份始終是懸在脖頸上的刀,隨時都有可能砍向她,到時她嫁了人,興許還要牽連自己夫君。 “要不,我們倆的婚事就不辦了吧?”她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不成親,萬一哪天我出了事,也不會牽連你?!?/br> “有我在,你不會出事?!鳖櫱飳嵨兆∷氖?,“別再說這種話,我要生氣了?!?/br> 張玉宜低下頭:“你怎么對我這么好?” 這世上大概真的沒幾個人能接受一個隨時有可能被衙門定死罪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