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節
蔣氏只受了一點皮外傷,但這會兒滿心后怕,腿特別軟,一時間起不來身去開門。 譚利民倒是不腿軟,但是他的腿受了傷,大夫說了,能少動就少動,萬一裂開了傷口,可能也會有性命之憂。 兩人對視一眼,門口的人卻等不及,由一開始的敲門變成了砰砰砰,也不知道是在用手錘還是用腳踹。 眼看門口的人來者不善,蔣氏嚇了一跳,今天的事情,她懷疑是娘家哥哥給她的教訓。當然了,也可能是魏二爺想逗逗她。 無論是誰動的手,對蔣氏而言,那都是她不能反抗的存在。 “誰?” 門口的人不說話,似乎有人被訓斥了一句,然后踹門又變成了敲門。 院子里倆人誰也沒動。 還是魏姝兒受不了這敲門的動靜,大踏步到門口去開。 蔣氏出言阻止,但是魏姝兒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門才打開一條縫,立刻被人強行爆開。 真的是爆開。 門外站著十多個人,一擁而上,不光將門打開到最大,還將門后的魏姝兒給擠到了地上。 魏姝兒摔倒在地,她的臉本來就受了傷,落地時又在地面擦了一下,當即痛得她慘叫出聲。 但是院子里的幾人誰也顧不上她,蔣氏想要上前護著女兒,但動作比腦子更快,不進反退,身子躲到了譚利民的身后。 譚利民看著一群人兇神惡煞的模樣,強制鎮定下來,沉聲問:“你們是什么人?這院子雖然不是我的,但卻是我租的,如今是我所有,你們強行闖進來,那是觸犯了律法!出去!” 為首的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臉上和手臂上都有傷疤,整個人吊兒郎當:“我們來找魏啟民的!” 譚利民聽到不是來尋自己,暗暗松了口氣。 “你們找他做什么?據我所知,啟民已經好多天沒有出門,他也不是愛與人結仇的性子?!?/br> “他欠了我們的債?!敝心昴腥颂统隽巳龔埥钃雷由弦慌?,“看清楚,全部加起來有三百八十兩!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我們這么多人來,哥兒幾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可能空手而歸。反正,今天你們必須要還上一部分,剩下的什么時候還,必須得說清楚。否則……我們就不走了。至于留下來后會做出什么事,那我也不清楚兄弟們的想法?!?/br> 他語氣里滿是威脅之意,說話的間歇,其他的人關門的關門,還有人進屋去尋人。 魏啟民躺在床上養腿傷,三四個人闖進他的屋子,也不理會他的喊叫,直接把人拖到了院子里,死狗一樣將他扔在地上。 “魏啟民,還債!” 魏啟民根本就不認識這群人,方才他就想問個清楚,奈何這些人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你們是什么人?” 為首的中年男人伸手一拍額頭:“看我,這人年紀大了,記性就不太好。魏公子多擔待?!彼荒槆烂C,“我呢,是城里白家當鋪的一個管事。我們當鋪什么都收,前幾天有人來當了幾張借據,委托我們幫忙討債?!?/br> 他伸手點了點那幾張紙,“當鋪你的師爺已經看過了,這東西絕對不假。魏公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都是天經地義的事,這筆債,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br> 說到這里,他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到了母女倆身上。 蔣氏人到中年,看著還很年輕,察覺到男人的視線,再次往譚利民身后躲了躲,她悄悄伸手拽著譚利民后腰處的衣衫,催促道:“你說話呀!” 譚利民能說什么? 如果是三十八兩,他還可以咬著牙認下,大不了把鋪子賣掉堵這個窟窿。 可能是三百八十兩,除非他把自己和兒子擁有的所有東西都賣掉……這其中包括譚二那間蒸蒸日上的鋪子。否則,根本就還不起。 他倒是想賣,但是譚二恨他入骨,絕對不會乖乖聽他的吩咐將好不容易打拼出來的鋪子給魏啟民堵窟窿。 “有話好好說,你們別動手?!?/br> 中年男人姓何,人稱何五,也有人叫他五爺。 五爺呵呵:“其實我們真的很好說話,只要你們愿意給銀子,我們拿到銀子立即就走?!?/br> 譚利民心里沉甸甸的:“但我們手頭沒有銀子,想還也有心無力。你總要給我們籌銀子的時間……實話說,我不知道這筆債的存在,否則一定會提前準備一二,保證不讓你們空跑。麻煩五爺寬限幾日?!?/br> 五爺一笑:“你聽說過我?那你就該知道我們這一行人的習慣,只要登了門,絕對不會空手而歸?!?/br> 這是事實,譚利民看一群人的神情都毫無商量余地,他抹了一把臉:“但是我們確實拿不出來嘛,我兒子生意做得不錯,稍后我去問他拿……據我所知,他這段時間斂了不少財,還這點銀子不在話下?!?/br> 五爺面色不變:“不行!有件事情我沒跟你說,就在前天,我們東家剛剛拿到這幾張借據的時候,恰巧東家與譚東家有事相商 ,當時譚東家就表了態。如果你哪天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他身為兒子可,會給你一碗水喝。但如果你是想幫蔣氏母子,他一個子兒也不會拿出來?!?/br> 譚利民這一次真的驚訝了:“譚二認識你們東家?” “多新鮮吶?!蔽鍫斠粯?,“譚東家與我們東家一見如故,已經結拜為異性兄弟。其實,如果你沒有護著這母子幾人,以后也可做個老太爺頤養天年?!?/br> 說到這里,五爺搖了搖頭,“你非要奔著死路去,誰也救不了你?!?/br> 譚利民心里一沉:“是譚二讓你們來的?” “譚東家只是我們東家的兄弟,還做不了我們東家的主。借據在這里,廢話別多說,趕緊拿銀子出來。要不然,今天我們就得帶走一位?!蔽鍫敳荒蜔┑匾粨]手,“ 如果拿不出銀子,那你們就商量一下由我們帶走誰?!?/br> 此時魏啟華就在窗后躲著看,魏啟民面色格外難看,魏姝兒剛才摔倒在地,受了傷,這會兒哭也不敢哭,一個人縮在角落。她沒有力氣起身,毫無大家閨秀的儀態,就那么縮在門后的墻角處,聽到五爺這話,她身子一抖,伸手想摸自己受傷的臉,但臉上太過疼痛,她又不敢去觸碰,手指顫抖著摸了一下,慘叫一聲。 聲音都叫出來了,才想起這會兒不該叫,魏姝兒對上五爺玩味的目光,嚇得魂飛魄散。 “我容貌已毀,就是個廢人了,即便是把我帶去接客,也沒有人肯花銀子……你放過我。我賺不了銀子,你帶我離開后,一定會后悔!” 她太過害怕,想到什么說什么,簡直是顛三倒四。 五爺看向了譚利民。 蔣氏就在譚利民的身后,察覺到五爺看過來的目光,她急忙低頭看地:“我年紀大了,容貌也毀了,我……若你帶了我走,一定會吃虧?!?/br> 聞言,五爺嗤笑:“你們這一家子毀容的毀容,殘廢的殘廢。我帶哪個不虧?干脆今天帶走兩人,要不然,我也沒法兒跟主子交代。給你們半刻鐘的時間商量,商量完了要是還沒個定論,那我們就帶著一男一女。帶最年輕的吧,年紀大點的留在這里幫忙湊銀子?!?/br> 魏啟華一直都是事不關己的態度,這銀子不是他借的,他又是家里年紀最小的,論起來還是個孩子呢。這債不管誰還,能不能還得起,都和他沒有多大的關系。 但是五爺這話一出,他再也淡定不了,立刻推開窗戶,強調道:“我還是個孩子,做不了事,腿還傷著你們,一會兒還得抬我走……” 譚利民扭頭看向他:“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湊夠了銀子來救你。也不是我偏心,而是你年紀小,留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事,但你哥哥jiejie不同,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他們留下,還能幫我商量著抽銀子的事?!?/br> 他順口就說了哥哥jiejie,蔣氏聽了,頓時就慌亂起來。 如果jiejie不去,那一男一女中的“女”就只有她了。 “姝兒,你跟他們去吧。我在家里籌銀子?!?/br> 魏姝兒突然就怒了:“我才不要。你又沒有可以求助的人,留下也跟個廢物一樣,你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反正你已經一把年紀,也不再是清白之身。被他們拖走了也不要緊,但是我不同,我以后還要嫁人呢,若是讓其他人知道我被他們帶走過,以后誰會娶我?” 這是事實。 魏姝兒已經毀了容,燒傷本就難治,燒傷留下的疤想要除得一干二凈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她沒有了容貌,萬不能再失了清白。 清白這東西,有時候不是自己說有旁人就會信。如果今日跟著五爺他們離開,不管她的清白還在不在,外人都一定會覺得她已經被男人欺辱。 蔣氏勸道:“白東家是正經生意人,不會欺負你?!?/br> 她說這話時,眼角余光一直撇著五爺。 五爺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哦,如果你們不能再給出的期限之內把銀子還上。東家肯定會讓這接來的兩個人去花樓里接客?!?/br> 蔣氏打了個寒顫。 魏姝兒咬牙切齒:“娘,你把我們帶到這個世上,應該讓我們過好日子,這害得我們跟陰溝里的老鼠似的人見人罵還不夠嗎?要是我今日跟了他們離開,哪里還有以后?你是我親娘啊,你不能這么害我?!?/br> 她說到后來,已經滿臉是淚。 蔣氏面色復雜:“姝兒,是我對不起你。你更年輕……不是我說讓他們帶誰他們就會帶誰?!?/br> 在她看來,這一群人既然是求財,那肯定是帶走更年輕且還是清白之身的女兒賺得更多些。 “人家說了由你們選?!蔽烘瓋涸较朐胶?,“這些銀子我一個子兒都沒見著,是誰敗的家,誰自己去堵窟窿,不要把旁人推出來擋災?!?/br> 這話幾乎是指名道姓地罵魏啟民縮頭烏龜。 魏啟民知道自己避不開,在這個院子里,魏啟華還太小,最后多半是要帶他們兄妹倆離開。 他不想去! “二妹,你說這話可沒良心,我那生意要是做成了,這一家子都是我的責任,從上到下都歸我養,如今生意不成,你們卻又都怪我……好處是大家的,壞事了是我一個人的,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他說這話,是對著院子里的所有人。 這本也是事實。如果魏啟民生意做成了,母親也好,弟弟meimei也罷,他都會好生養著。甚至是譚利民,他也不介意給其一些好處。 可生意不成,所有人都翻了臉。魏啟民真的是越想越寒心。 這些一個個都恨不得將他推給五爺的人,居然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太可笑了! 此時魏啟民忽然想起來了譚二……譚二和三冬無論順境逆境,都在互相扶持。譚二為了meimei能恢復自由身,那可真是連命都不要。 “這銀子是我借的沒錯,但如果你們非要說這全部是我一個人的債,我不會認!” 幾人互相爭執,時間慢慢劃過。 時間一到,五爺一揮手:“帶人!” 隨著他一聲令下,眾人立刻動了。 那群人果然伸手去抓魏姝兒,剩下一半人去抓魏啟民。 魏啟民就猜到會如此,他腿都被人打斷了,想動也動不了,只能如死狗一般,任由眾人拖著出門。 “姓譚的,我要是死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br> 他說這些話時,語氣里滿是怨毒。 譚利民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前后不過幾息,兄妹倆就消失在了院子里,大門重新關上。好半晌,余下的三人都反應不過來。 蔣氏放聲大哭,她哭聲悲涼,這會兒她真的已經后悔了。 那兄妹倆是她十月懷胎,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孩子。她此時感覺胸口被人扎了一刀,涼颼颼的風灌得她周身冰涼。 譚利民心頭也不好受:“你別哭了,還是想想你有沒有什么要好的小姐妹,如今救人要緊?!?/br> 蔣氏聽到這話,哭得更傷心了。 哪怕是最上不得臺面的下九流之輩,也總有三兩個朋友。蔣氏原先認識不少夫人,也和不少人交好。但她身為有夫之婦卻與人茍且,還剩下三個不屬于她夫君的孩子……如今的她在城里那就是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賤婦。 無論是誰與她來往,那都會被敗壞了名聲。在這樣的情形下,蔣氏想要問人借錢,無異于癡人說夢。 “借不到,試都不用試。你想想辦法吧,譚二那生意做得不錯,他手頭肯定有幾百兩銀子,即便是他不愿意拿銀子出來幫我們還債,也可以跟白東家求求情,好歹把兄妹二人安頓好,別讓他們真的去花樓接客?!?/br> 譚利民點點頭:“我去說?!?/br> 蔣氏不太放心:“我陪你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