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節
兒子已經變成了這樣,如果小葉再把肚子里的孩子落了,那兒子就會斷子絕孫。 說實話,陳皮回來了,賀香蓮是松了一口氣的。剛才吵架,是因為陳阿志受傷之后一直都是賀香蓮守著,她特別疲憊,想讓婆婆幫忙頂一晚上,結果老兩口不肯,還把她臭罵一頓。 “這幾天你去哪兒了?是不是跟姓白的一起走的?” 陳皮搖搖頭:“我就是心情煩躁,去城里走走……家里欠著這么多的債,我想打牙祭都不行,嘴都要淡出鳥來了?!?/br> 聽到這話,一家人放松之余,又怒火沖天。 原本他們以為白寡婦真的是和陳皮一起走的,心里理虧,并不敢和劉家人太過計較。 如今既然是誤會,那劉家就必須要賠償。 陳皮心里有些歡喜,這完全是按照他設想的那樣發展,他從城里回來,還走了十幾里路,此時身上特別疲憊,特別想睡上一覺。他打了個呵欠:“這大晚上的也不好吵鬧,明天一早,我們全家去找劉老大算賬。把我兩個兒子都傷成這樣,必須要給我們家一個滿意的說法?!?/br> 陳家二老沒有多想,以為兒子真的是想要給孫子討公道。 “那你趕緊回去睡,明早上……” 陳皮眼神一轉,目光落在床上的大兒子身上:“我來守吧,這幾天你們辛苦了?!?/br> 陳婆子感動得眼淚汪汪,在他看來,兒子這是終于懂事了。 父子倆這些年很少湊在一起,感情并不深。之前陳婆子瞧著孫子不怎么愛搭理兒子,心里還挺擔心……這感情都是培養起來的,回頭等孫子醒了,知道父親守了他幾日,一定會感動。 “要是人醒了,你就過來喊我們?!?/br> 陳皮答應了下來,送走了所有人后,將門給關上了。 他看著床上的大兒子,心情有點復雜,方才他就有了一個念頭。家里欠著這么多的債,以后怕是再也沒有寡婦愿意跟他一起跑,原先的那家又回不去了,他以后大概真的要在村子里過完下半輩子。 在村子里過日子不要緊,要緊的是家里欠著一堆的債,如果他留在家里,債主肯定會來找他。 三天兩頭有債主上門,日子還怎么過? 如果能想法子賺一筆銀子將所有的債還上,最好還能有點積蓄。到時想吃就吃,不想干就可以不干活,也沒人會指指點點。 陳皮想著這些,手里抓著被子角捂住了陳阿志的臉。 陳阿志昏迷不醒,也不掙扎,很快連呼吸都沒有了。 * 顧秋實接了一單生意,是白玉村里有人要辦壽宴。老人九十高壽,有兒女六人,重孫子高達三十多人。 老人這幾天身體不太好了,一家人就想辦個壽宴沖一沖。 這家人很舍得花銀子,打算給送你的賓客送一個壽碗,也就是白瓷碗。 顧秋實東西便宜,還喜歡贈送,老人最大的兒子找上門來,問他買了壽宴需要用的油鹽醬醋,還有三百只碗。 東西這么多,顧秋實主動表示可以送。 也是因為他好久沒有去看陳家人,想去瞅一瞅。 顧秋實也沒想到,還沒隔幾天,陳家居然鬧出了這么大的事。 陳阿志都被打死了。 早在陳家兄弟挨打時,他就得到了消息,只聽說兄弟兩人受傷挺重,陳阿志昏迷不醒。 沒想到隔了三四天,人突然就死了。 他推著板車進村時,剛好看到劉家院子外站著許多人,就連跟他買東西的壽宴主家也在那里看熱鬧。 “朱叔,東西到了,現在就回家卸嗎?” 叫朱叔的男人今年已經快七十,頭發花白,身子硬朗,只是父在不蓄須,他沒有留胡子??吹筋櫱飳?,他沒有繼續留,飛快迎上前:“走走走,卸東西?!?/br> 顧秋實看了一眼圍觀人群:“出什么事了?我聽說虎子死了,是被劉家人打的嗎?” 朱叔就是不想讓他摻和,所以才把人帶走,聞言壓低聲音:“這些事情跟你沒關系。你可別主動湊過去,虎子受傷好幾天,一直都有大夫來治傷,都說傷得重,沒想到這人突然就沒了……” 說到這里,他欲言又止。 顧秋實也不追問,只不著痕跡地道:“我數碗的時候,發現還多了十只,也全部拿來了。叔照顧我生意,這是十只碗就當是我送的?!?/br> 朱叔驚訝:“那怎么好意思,你已經送了不少了?!?/br> “小事,就是少賺一點,大不了不賺嘛?!鳖櫱飳嵳Z氣豁達。 朱叔面色愈發復雜:“虎子受傷幾天,昨天晚上他爹回來了。然后今天早上人就沒了命?!?/br> 顧秋實一愣,詫異地看了過去。不明白朱叔說的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朱叔面色淡淡:“陳皮從小就被寵壞了,向來不會為別人考慮,我記得他十七歲那一年,因為手頭沒有銀子花,跑去偷了家里的銀子。但是又怕被發現,所以找了許多柴草堆在房屋后面,想要燒房子?!?/br> 顧秋實面色一言難盡。 在當下,十七歲可不是孩子了。 是為了掩蓋自己偷銀子的事實,居然想燒房子……村里的人,所有的財物和糧食都在房子里。 如果房子沒了,等于幾代人的積累也沒了。往后二三十年,都不一定能緩過來。 “我懷疑虎子的死沒那么簡單?!敝焓灏言捳f得更加明白,“當然了,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心里有數就行,別出去亂說。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不認的?!?/br> 第578章 繼父 二十五 顧秋實若有所思:“他燒房子的事情, 知道的人多嗎?” 至少胡大鑼在村里住了十年,就沒有聽說過關于陳皮燒房子的事。 “就我一人看見,當時我極力阻止。還特意找了陳家人說這件事?!笔虑檫^去了很多年, 朱叔笑著搖搖頭,“他們怕我把這件事往外說,當時求了我好久。轉頭卻又對著村里人說我看不慣陳皮,故意污蔑他名聲。其實, 陳皮離家多年,回來之后又幾乎不出門,好多人都已經忘記了他當年在村里有多荒唐?!?/br> 說到這里, 朱叔頓了頓, “倒也不是荒唐倒毫無人性,反正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干?!?/br> 顧秋實一邊聽著,動作迅速地將板車上的東西都卸了下來。 朱叔也幫了忙, 兩個人卸得很快,顧秋實推著板車:“我想去瞧瞧熱鬧。朱叔, 你去不去?” “合著我說了半天, 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朱叔一臉驚奇, 不過,他不打算多攔著。 “我還要去,一起吧?!?/br> 顧秋實在去劉家的路上低聲解釋:“我就是閑得無聊去看熱鬧, 不會摻和進去?!?/br> 原本陳皮以為,白寡婦自己離開了,以后大概也不會再回到村里,他完全可以說他是自己一個人走的。至于白寡婦離開……他完全不知情。 結果到了劉家, 他才知道這一家子有多難纏。 “你把人賣掉了,都賣到了外地, 如今當然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們也不可能找得到她。除非是白氏回來,親口說她是自己逃的,我們就相信你?!?/br> 陳皮:“……” “有誰看見他和我一起走了?你們說我拐帶了白氏,分明就是借著這個理由傷害我的家人,向著我兒子都沒了命了,你們必須要給個說法?!?/br> 劉家人也沒想到陳阿志這么不經打。 不管白寡婦是怎么走的,陳阿志死了是事實,這牽扯上了人命,不管劉家人之前占不占理,如今都只能老老實實賠償。否則,很可能會有一場牢獄之災。 劉老大糾纏了半天,后來還是賠了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村里人而言可不是小數目,劉老大不光要將自己這么多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連棺材本都沒保住,還跑去外頭借了三兩銀子,這才打發了陳皮。 陳家老兩口特別傷心,兒子那些年不在家里,完全是兩個孫子撐著他們走到現在。如今小孫子傷重到下不來床,大孫子居然還沒了……他們是很喜歡銀子,但和孫子比起來,銀子又顯得沒有那么重要。 拿到了銀子,陳皮當場就分了一半給陳婆子。 “先把家里欠的債還了,別讓人再對我們家的日子指手畫腳?!?/br> 他說這話時很不客氣,當初借錢給陳家的那些人聽到后臉色都不太好看。 關于對陳家過日子指手畫腳……其實債主們也不愿意多管閑事。不過是因為陳家人老是不還債,偏偏日子又過得寬裕,擱了哪個債主都不高興,難免就會多嘴幾句。 這銀子能這么快拿回來,大家還是高興的。但因為陳皮的這番話,以后大概也沒人會借錢給陳家。 陳家二老覺得兒子的話不太合適,心里有點慌。 但是陳皮不以為然,他手頭還有好幾兩呢,家里的地每年都有收成,兒媳婦也進了門,以后也沒有大宗的開銷,怎么也不至于再跑去問人借銀子。 陳婆子想要跟兒子講道理,可是看到孫子尸身,她完全沒有心情?;剡^頭來想,兒子都已經是快四十的人了,該懂的都懂。她說得再多,兒子不聽,那完全是白費唇舌。 賀香蓮一路跌跌撞撞,她到現在也接受不了兒子已經離世的事實。 前面陳家人抬著陳阿志的尸身,賀香蓮被擠到了人群最后。顧秋實推著板車過去:“好好的年輕人,幾個月之前還咋咋呼呼不肯朝我下跪,沒想到這么快就已經陰陽兩隔?!?/br> 兩人做了十年夫妻,賀香蓮對胡大鑼的聲音格外熟悉,顧秋實一說話,她就扭頭望來。 “你會為了虎子的離世傷心?” 如果胡大鑼沒有被這一家子弄死的話 ,這一直在他眼前長大的孩子沒了,他肯定多少會有點傷心。 而胡大鑼都死過一次了,知道陳阿志心腸毒辣,自然不會為他的離世而難受。 “不會,就是覺得世事無常?!?/br> 顧秋實笑了笑:“我聽說,陳皮昨天晚上回來,是他守的夜?虎子算是為家里付出了不少,他這一死,你們家所有的債都能還清,還能剩下點積蓄。 ” 賀香蓮從來沒有深想過兒子的死因,她真的以為是兒子傷勢太重,但此時她卻不敢確定了。 “你這話什么意思?把話說清楚?!?/br> 顧秋實一臉莫名其妙:“我就是隨口感慨了一句,哪里有其他的意思?” 賀香蓮看著他推著板車離開,快步回了家。 此時院子里已經掛上了白布,陳婆子坐在靈堂前,整個人恍恍惚惚,默默流著眼淚。 理智告訴賀香蓮,無論真相如何,都不要再探究。 但是,她偏偏忍不住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就想試探一下,趁著陳皮正在讓村里人幫忙準備后事,她湊了過去:“把銀子拿給我?!?/br> 陳皮回過頭:“我才是一家之主。家里有銀子也該放在我這里,你拿來做什么?咱們倆之前吵成那樣,萬一你卷著我兒子用命換來的銀子跑了怎么辦?” 賀香蓮一聽到兒子的死,胸口就像是被人破開了一個大洞,又涼又疼,呼吸都不敢大喘氣。她眼睛都氣紅了:“你以為誰都是那個姓白的寡婦嗎?十年前你說走就走,是我養大了你的孩子,也是我在照顧你的爹娘。陳皮,我不指望你感激我,只希望你能對我尊重一點。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是我當家,銀子都在我這里,拿來!” 她伸出手,一臉的勢在必得。 兩人站的地方比較偏,周圍沒幾個人。但因為他們是辦白事的主家,有不少人偷偷往這邊觀望。 陳皮覺得,這種事情不好當著太多人的面商量,最好是單獨談談。兩人距離最近的是陳阿偉所住的屋子,這會兒的屋檐下已經擺上了東西,不方便過路。 于是,把人拖進了兒子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