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節
“???”顧秋實似笑非笑,“我孑然一身,無妻無子無女,省銀子給誰花?” 胡婆子啞然,半晌才道:“你還這么年輕,難道就這么破罐子破摔過一輩子?” “前半輩子都破摔過來了,再摔半輩子也不稀奇 ”顧秋實招招手,“過來吃點吧?!?/br> 胡婆子嘆氣,到底還是坐到了桌旁:“陳家那邊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顧秋實遞筷子給她:“娘,吃飯的時候不要提這些惡心的人,影響胃口?!?/br> “那你可有想過以后?”胡婆子這輩子都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幾十年了還是第一回吃到這間酒樓的飯菜,她聞著飯菜香氣,有些忍不住,夾了一塊兒面前的香酥鴨放進口中。 太好吃了! 好吃到她恨不得把舌頭也吞下去。 接下來,母子倆都沒說話,埋頭大快朵頤。 兩人都餓,胡婆子一直就沒怎么飽過,難得吃一頓好的,她難免就吃得多了些。 兩刻鐘不到,桌上飯菜一掃而空,顧秋實將最后的那點湯一人一半分了。 胡婆子吃了個肚圓,捧著背后的半碗湯欲言又止。 顧秋實看出她有話要說,其實也猜到了她的來意。 要說老兩口不疼小兒子那是假話。 只是比起其他的孫子,他們不敢在小兒子身上多費心神,加上胡大鑼自己懂事,從小就不讓爹娘為難,久而久之,老兩口便心安理得地偏愛其他孫子。 胡家太窮,人又太多……米缸里就那么多糧食,所有的人都吃不飽,有人多吃了,自然需要有人少吃。 “有個事,原本我想找機會跟你商量,只是一直不得空去村里?!?/br> 顧秋實頷首。 胡婆子試探著道:“先前你和香蓮成親十年,一直沒個孩子。香蓮之前生過,但和你做了夫妻一直沒有開懷,我懷疑是你不能生……年輕的時候你能干活,陳家自然是捧著你,等你年紀大了,陳家那兄弟倆不一定愿意伺候你?!?/br> 顧秋實再次點頭:“對!我這還能干活,他們也不尊重我。不就是成親時跪拜一下么,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我肯定指望不上他們?!?/br> 胡婆子松了口氣,話說得順暢了些:“所以我就想讓你養個孩子……” 第560章 繼父 四 顧秋實捧著湯碗, 耐心等著下文。 胡婆子咽了咽口水:“是你四嫂,上個月有了身孕。她不想生,跟你四哥大吵一架, 完了要去抓落胎藥,我攔了?!?/br> 顧秋實不接話茬。 胡婆子也不知道兒子是沒聽出自己的話中之意,還是聽出來了不想理會,繼續道:“我讓你四嫂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然后抱給你和香蓮養。這有你一半的血脈,又是你養大的孩子,以后肯定會孝敬你?!?/br> 上輩子胡大鑼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已經是半年之后, 當時他只覺得荒唐, 下意識就拒絕了。 為了這,他被母親臭罵一頓,胡四嫂罵他害人, 胡四哥還要動手打他。 胡大鑼鐵了心,說不養就不養。 不過, 那時候陳家兄弟已經先后成親, 他發現兄弟二人對他的敷衍, 還有賀香蓮對他越來越不耐煩,于是就拿這件事情回去試探。 結果,賀香蓮一口就回絕了。 口口聲聲說不愿意幫別人養奶娃娃, 又說兄弟倆人一定會拿他當親爹一樣孝敬。 胡大鑼那時就知道,不管是賀香蓮也好,陳家兄弟也罷,他都不能指望。 他當時也沒想著離開, 畢竟是在陳家住了十年,他真的有拿陳家當自己的家……原本他打算等到賀香蓮沒了, 他就拿著剩下的銀子在鎮上租一個院子住,哪個侄子愿意孝敬他,他就將積蓄留給誰。 胡大鑼侄子很多,迄今已經有九個侄子,四個侄女,那肚子里還有一個。 他將這些想法壓在心底,還和以前一樣過日子,但是,沒幾天就出事了。 賀香蓮最小的女兒已經十五,也正在議親,忽然有一天胡大鑼從地里回來,剛好看到陳阿秀在院子里哭哭啼啼,他當時沒有多管。 哪怕是親爹,在女兒大了后都不會進女兒的房間。何況他一個繼父,自從入了陳家門,他和繼女就很少湊在一起說話。隨著陳阿秀年紀漸大,哪怕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天也不怎么見得著對方。 當時胡大鑼都沒有戲聽陳阿秀在哭什么,直接去打水洗手。結果,還在打水呢,就被陳阿志給推到了井里。 胡大鑼會水,但是那井很深,陳家兄弟一直不肯拉他上去,一疊聲地罵他畜生。 聽了半天,胡大鑼才明白發生了什么。 原來是陳阿秀跟家人控訴,說是他這個繼父試圖欺辱她,趁著家人不在,把她堵在廚房要摸她。 胡大鑼當時都要氣瘋了。 天地良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來都離這個繼女特別遠,一年也說不上幾次話。他就不是那畜生不如的人! 如果他真干了這種事,兄弟倆罵也就罵了。偏偏他碰都沒碰過這個繼女,這么一盆臟水潑上來,潑得他暈頭轉向,他自然不承認。 當即指天發誓,奈何陳家人不信。 在他即將被淹死的時候,兄弟倆終于拉了他上來,對著渾身無力的他一頓拳打腳踢。胡大鑼想要反抗,可他在水里已經耗盡了全身力氣,只能護住頭臉。 陳家兄弟下手很重,胡大鑼被打到吐血后丟到路旁。 當時陳家將他試圖欺辱陳阿秀的事情在村里宣傳得沸沸揚揚,有人不信,想要救他,都被陳家人攔住,還被陳家指責救人的和他是一路貨色。 在不影響自己的時候,很多人都愿意出手相助。 但一旦會影響自己的名聲,旁人都不愿意多管閑事。 胡大鑼躺在路旁,天黑后,陳阿志鬼鬼祟祟過來,狠罵了他一頓。 也是到了這時,胡大鑼才明白,原本他以為陳家人會忍到他再也干不動才會把他攆走,事實上,兄弟二人婚事辦完,陳阿秀又即將出嫁,家里已經用不上他,更重要的是,兄妹三人那個跑去城里的爹就要回來了,人家想要一家團聚……他成了那個多余的。 如果直接出聲攆他走,那是陳家不厚道。所以才有了他欺負陳阿秀這件事情。 陳阿志那天晚上說了很多,包括賀香蓮從一開始就是算計。 胡大鑼臨死前都還記得他救下賀香蓮時的情形,當時她衣衫不整,半邊身子都裸露在外……女子名節大過天,一個女子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裸露肌膚,遇上那臉皮薄膽子小的,說不定會找個繩子吊死。 他以為賀香蓮是迫不得已才會如此,萬萬沒想到,這是賀香蓮愿意的,只為了算計他。 胡大鑼當場被氣得吐血,他受傷很重,天亮時已經奄奄一息,得到消息趕來的胡家老兩口悲痛欲絕,將他送進醫館,可惜太遲了。 臨死的時候,胡老四夫妻倆還在罵他,說他是個害人精。 胡大鑼悲憤交加,活了三十二年,他害過誰了? “我不要!”顧秋實一口回絕。 別說是他,就是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的胡大鑼都不愿意養一個奶娃娃。顧秋實才不攬這種事。 胡婆子急了:“我這是為了你好,要不然,你老了以后怎么辦?” 顧秋實一臉不高興:“娘,我還這么年輕,可以再娶,你怎么就篤定我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了?天色不早了,我去山里忙活了幾天,這會兒已經很累,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了?!?/br> 他喝完最后一口湯,放下碗筷攆人。 胡婆子看到兒子滿臉疲憊,只得起身:“你不會做飯,那就回家吃。別天天去酒樓點菜,有銀子也不是你這種花法?!?/br> “那是我的事?!鳖櫱飳崝[擺手,“我進山三天,在山里都不敢閉眼,真的很累很困……” 胡婆子一路往外走,聽到這話一臉的不贊同:“山里有狼有大蟲,你還是少去,最好別去。 ” 顧秋實似笑非笑:“娘,你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遲了?當初我才八歲,可就開始進山砍柴。對了,那時候我連柴刀都沒有,全靠那點手勁,掰一天的柴火還不夠人家添兩把火,也就是方才送飯來的掌柜,才愿意拿饅頭換我柴火?!?/br> 胡婆子聽到這些,臉色越來越白:“你在怪我?” “怪你有用?我只是在說事實?!鳖櫱飳嵳Z氣不疾不徐,“也是想告訴你,既然我在很小的時候你就已經不管我的死活,麻煩你現在也別來多管閑事?!?/br> 胡婆子站在門外,看著緊閉的大門,整個人恍恍惚惚。 * 顧秋實一覺睡到了翌日中午。 外面下著大雨,屋中也有點潮,顧秋實想起了自己昨天采回來的兩株藥材,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幾天,他干脆在院子里刨了個坑埋進去種好,只要不死,好歹不會發霉。 外頭下著雨,出去買吃的也不方便,顧秋實進廚房自己熬了粥,還發了一大盆面,準備蒸饅頭。 他做得不緊不慢,半個時辰后,粥熬好了,饅頭也出鍋。他趁熱啃了兩個,又喝了一碗粥。 如今是三月,天氣不算很熱,饅頭放個三五天不會有事,他正在蒸最后一鍋饅頭時,又有人敲門。 顧秋實不怕麻煩。 他剛到此處,那些人找上來才好呢,也省得他找事了。 進門來的人是賀香蓮。 賀香蓮冒雨來的,她所在的村里離鎮上不遠,站在鎮上都能看到村子里的房舍,走路大概一刻鐘。 不過今兒外頭的雨很大,賀香蓮披著蓑衣斗篷,下半身還是濕了,鞋子完全濕透,腳脖子上和褲腿上都是泥。 她這樣一身,顧秋實沒打算請她進屋,又怕鍋里燒干了,便進了廚房。 賀香蓮一進院子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饅頭香,一聞就知道沒摻粗糧。 進了廚房,她奔到了灶前:“我聽說你買了院子,銀子哪里來的?” 顧秋實強調:“這跟你沒有關系?!?/br> 賀香蓮面色復雜:“我早上就喝了半碗面湯?!?/br> 言下之意,她餓了。 顧秋實不接話茬,忽然問:“陳阿志的爹去城里這么多年,據我所知,他的身份就和我一樣,跟那個女人在一起這么多年也沒個孩子。這做后爹,說不定哪天就被攆出來了,這么多年,他可有消息傳回來?” 賀香蓮滿臉驚訝:“你怎么想起來問他了?” “就是剛好想到了而已?!鳖櫱飳嵥菩Ψ切?,“他要是被攆,還有家可以回,你一直幫他守著呢。我呢,被攆了就一無所有,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br> “我這些年,一直拿你當我的男人,從來沒想過要與你分開。至于虎子……當年你到家里時,虎子都已經七歲多,他記得親爹,也是你這些年忙著干活,不怎么與孩子親近,所以他才不肯在成親的時候跪拜你,昨天是話趕話說到了那里,他對你一直都很恭敬?!辟R香蓮渾身濕透,頭發都一縷一縷粘在額頭上,她滿臉的焦急,“他已經答應我會給你道歉?;匕?!” 顧秋實不為所動:“如果姓陳的回來了,我又該怎么辦?” “他不會回來的?!辟R香蓮語氣篤定,“爹娘都說過,他們只當沒有養過這個兒子。即便他回來了,也絕對進不了家門?!?/br> 顧秋實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老兩口會在親生兒子和我之間選擇我?香蓮,不要拿我當傻子,你今天冒著大雨來找我,有幾分是為了我們多年夫妻感情,又有幾分是為了我新買下的這個院子,你自己的心里最清楚?!?/br> 賀香蓮臉色不太好:“你的意思是,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來求和的?” 顧秋實反問:“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