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節
“因為我平時很少出門,天天關在家里抄書,聽說過我的人很多,認識我的人很少,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鳖櫱飳嵰姺蚱迋z面露焦急,笑道,“不過,以后不會了。我名氣夠大,是案首,又是拿俸祿的稟生,想要冒充我,很容易就會被戳穿?!?/br> 現如今的顧秋實,以幫那些想要參加縣試的人作保,既然有所求,就不可能空著手上門。這也算是一筆收入。 等到飯菜上來,顧秋實就不說這些沉重的事,這兒說起往日聽說的趣事。桌上氣氛輕松,加上飯菜不錯,所有人都歡歡喜喜。 吃過飯下樓時,顧秋實看見了白康。 白康還是一身布衣長衫,手里抱著一疊賬本,正急匆匆往后院而去,路過樓梯上,大概是察覺到了旁人打量的目光,他抬頭望來,看清楚是顧秋實后,面色難看了一瞬。 “傅秀才,你看著我做什么?” 顧秋實擺擺手:“看見了熟人,多瞅了一眼而已。怎么,你見不得人,不能看么?” 白康:“……” 他知道最近不少人在議論自己,這時候與傅南昌爭執不明智,真鬧大了,旁人笑的是他。 他一低頭,匆匆離去。 夫妻倆在走出了酒樓后,才知道那人是白康,他們沒想著回去找人算賬……早在搬到城里之前,夫妻倆就已經商量過了,到城里后謹言慎行,不與人爭執,即便是和兒子不和的人,他們也要跟兒子商量過后再決定要不要與人吵架。不然,兩人什么都不懂,動不動就沖出去,很容易給兒子惹麻煩。 聽到那人是白康,傅父恍然:“我看你待人一直都挺溫和 ,獨獨對他不客氣,還覺得奇怪。沒想到是那個混賬,你剛才也太溫柔了,要不要我跟你娘幫忙?” “不用?!鳖櫱飳嵖扌Σ坏?,“我心里有數?!?/br> 別說白康沒有考中功名的本事,即便有,白康害人在先,顧秋實絕對不會給他出頭的機會。 傅父認真道:“我們做爹娘的一直沒有幫上你的忙,如今年紀大了,什么都干不成,以后你如果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F如今有你照顧你大哥一家,我們心里放心,即便是去死,也……” “爹!”顧秋實打斷他,“你們別這么說,兒子能夠站在這里,全賴你們體諒。兒子心里已經很感激了。當然,如果真需要你們幫忙,我也不會客氣?!?/br> 最后一句,純粹是為了讓老兩口放心。 那天之后,顧秋實經常跟著林朝陽幾人一起去白舉人家中,卻也不是每日都去,有這個名聲就行。 這天從白舉人家中回來時,因為耽擱了點時間,在路上天就黑了,還隔著老遠,就看到自家院子里亮著燭火。應該是傅母在等著,顧秋實急奔過去,卻在靠近大門時,發現了門口不遠處一個蹲著的黑乎乎影子。 看頭型,似乎是個女子,但身形臃腫。 顧秋實厲聲質問:“誰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女子嚇一跳,驚呼一聲:“啊,是我!” 她站起身,顧秋實才發現她只是肚子大,應該是懷有身孕。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br> 丁香玉聽到這話,本來已經止住了淚水又奪眶而出,氣到極致,笑了出來:“你不認識我?把我害得這么慘,你一句不認識,合著我就活該?” 顧秋實只覺得莫名其妙,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此事就得弄個清楚。 “我哪里害你了?若是沒記錯,我們只有一面之緣,在那之前連話都沒說過,在那之后也沒有來往過,我怎么害你了?那天的事,還是夫子為了幫我澄清名聲故意算計,如若不然,你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br> “知道了也沒有用,我已經被騙了啊?!倍∠阌駪嵢淮蠛?,“我一直以為暗中來往的情郎是你傅南昌,誰知道會被人騙?如今父親不要我了,此事與你脫不開關系,你敢說你全然無辜?” 傅母在等兒子,一直沒睡,聽到門口有人爭執,立刻趕了過來??吹介T口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子對著兒子如泣如訴,她心下大驚:“你誰呀?有事情白天不能說嗎?大晚上賴在這里跟鬼似的,嚇死個人。你別在這里哭,我們家可不欠你。別讓人誤會?!?/br> “就是你們家欠了我!”丁香玉咬牙切齒,“白康就是個廢物,科舉不成,養家糊口都做不到,天天讓我吃稀的,我……我家的下人都比我吃得好……” 聽到這些,傅母已經明白了她的身份,真心覺得自家兒子倒霉透頂。一回頭,看到兒媳婦扶著肚子出門,她怕兒媳婦誤會,一怒之下再動了胎氣,急忙忙上前把人扶?。骸扒擅?,你怎么出來了?夜里冷,快回去躺著,那女人就是個瘋子……就是那個姓丁的,居然跑來說是南昌害了她。明明是她自己不檢點,與人私定終身無媒茍合,怎么能怪到南昌身上?” 林巧梅還以為真的是自家男人在外頭弄大了別的女人的肚子,聽到婆婆的話后,提著的一顆心放下,隨即就升起了擔憂:“說得清楚嗎?別影響了南昌的名聲才好?!?/br> 顧秋實看到丁香玉哭哭啼啼,心里也有點煩,看到有馬車路過,他立刻將其攔下:“麻煩小哥,幫我把這個女人送去丁府?!?/br> 丁香玉聽到這話,哭聲一頓,卻沒有拒絕。 顧秋實若有所悟,丁香玉不是想來找傅南昌的麻煩,或者說,找麻煩只是順便,她只是想把自己受了委屈這件事情告訴丁老爺,尋求一個和父親和好的機會。 見面三分情嘛,她連大門都進不去,又怎么求情? 有一位前途遠大的秀才陪著,丁老爺不可能不見她。 第399章 書生 十三 這已經是晚上, 顧秋實不打算跑一趟,只讓馬車把人送回。 丁香玉不依不饒,非要他跟著一起。 顧秋實當然要一起, 秀才的面子不是那么好用的,只是,他不會和丁香玉坐一架馬車。 兩架馬車一前一后到了丁府,果然, 丁老爺聽說是傅南昌到了,已經睡下了都趕緊起身。當他看到站在堂中的女兒時,面色特別復雜。 當著外人的面, 丁老爺不好訓斥女兒, 只笑看著顧秋實,問:“傅秀才,這么晚了, 有事嗎?” 顧秋實伸手一指大著肚子的女人:“這是你女兒吧?非說是我害了她,說起來, 當初我還想些被她給害了呢, 白康把她回的信放在我的枕頭下, 好在我機靈才躲過去。今兒丁姑娘來找我的麻煩,非要讓我給個說法。丁老爺,我是看著你和康夫子關系好的份上, 才把人送回來,而不是直接將她送到衙門里。污蔑秀才的名聲,與污蔑官員同罪?!?/br> 丁老爺的臉色特別難看,對女兒恨鐵不成鋼的他一怒之下把人給趕出去, 原本打算從此后與女兒斷絕關系,得知女兒有了身孕, 他還想著等女兒臨盆時安排的穩婆過去,務必保證女兒母子平安……她不顧名聲也要和白康在一起,不過上幾十年,怎么對得起她這一腔情義? 白康不是個好東西,眼高手低,讀書沒天分還不認真,丁老爺早就知道女兒會后悔。 他沒想過讓女兒認祖歸宗,畢竟丁家不止這一個姑娘,真把人認回來,其他姑娘的名聲也要毀了。 他做不到送女兒去死,就是想要讓這丫頭后悔,悔斷腸! “那就送去吧,我確實有個叫香玉的女兒,但族譜上她已經不在人世,這位只是和我女兒長相相似,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傅秀才該告狀就告狀,不用看我面子?!?/br> 聽到最后一句,丁香玉臉色都白了。 她是為了跟父親和好,所以才弄出了這些事,聽到這話,跪倒在地上,哭著道:“爹,女兒知道錯了……可是女兒也沒有辦法呀,肚子里的孩子月份這么大了,現在喝了落胎藥會一尸兩命,關鍵是……關鍵是白康家里特別窮,他那個娘不講道理,讓我洗衣做飯不說,還想讓我出去找活干……我是丁府的嫡女,她這純粹就是作踐我……爹,女兒知道認祖歸宗會讓家里蒙羞,也不想著做丁府女兒,也不需要您給女兒撐腰,您給女兒一點銀子吧,要不然,我們母子真的沒有活路了?!?/br> 傅南昌之死,都是白康害的,顧秋實跑到這里來,一是為了讓丁老爺欠自己一個人情,二來也是為了看戲。 丁老爺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女兒已經死了,你趕緊滾!我的銀子,即便拿來接濟小乞丐,也不可能給你!你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還有,你跑去污蔑傅秀才,后果自己承擔。稍后我會請人幫傅秀才報官!” 丁香玉以為多年父女感情在,父親再恨鐵不成鋼,在知道她受的委屈后,都會出手相助,畢竟,她不是要丁府為自己撐腰,只是想要一點銀子而已。 來之前,她以為一切會很順利,最差不過是父親不愿意幫忙,拿不到銀子而已。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送到大牢里,眼看真的有管事去報官,她嚇得魂飛魄散。 “爹,女兒知道錯了……這就走,我走還不行嗎?” 丁香玉跌跌撞撞起身,這會兒也顧不得銀子了,先保住自己要緊。 “站??!”丁老爺板著臉,“衙門要抓你,你能往哪兒逃?” 丁香玉也反應過來了,報官已經成定局,想要逃掉牢獄之災,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得傅南昌的原諒。她一轉身,噗通跪在了顧秋實面前:“傅秀才,我……我錯了,不該利用你。我不是真的怪你,落到如今地步,只怪我自己識人不清,不關你事……您原諒我這一回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諒我吧……” 說著就開始磕頭。 她認錯認得爽快,顧秋實心情有點復雜。上次見面,丁香玉還是一位前呼后擁的大家閨秀,有自己的傲氣。也不知道這些日子經歷了什么,讓她變成了這樣。 顧秋實不看她,只看丁老爺。 丁老爺:“……” 很明顯,傅南昌的意思是讓他看著辦。如果他不想讓女兒淪為階下囚,就得幫忙求情。 但兩人之間根本沒有情分,想要讓傅南昌松口,就得給予足夠的好處。 “丁香玉,我再幫你最后一次,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以后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親自送你去大牢?!?/br> 得了父親的準話,丁香玉連滾帶爬往外走。也不說怕黑,也不說自己沒馬車……她看得出來,父親是動了真怒。萬一真的淪為階下囚,憑著白家,她壓根沒有出來的可能。 丁香玉離開之后,丁老爺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顧秋實面前深深一禮:“教女無方,讓傅秀才看笑話了。今日之事,絕對不讓傅秀才吃虧……我家里也沒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東西,只有銅臭之物,還請傅秀才收下這份賠禮。我相信,此次之后,那個孽女也不敢再來找傅秀才的麻煩?!?/br> 他一招手,邊上的管事送上了一個精致的小匣子。 顧秋實伸手接過:“那么,打擾丁老爺了,天色不倒。傅某告退?!?/br> 他一點都不為難丁老爺,說走就走了。 丁老爺著實松了一口氣。 本來在女兒嫁給白康之后,他不打算再搭理二人,可今天平白無故我折了財,他是越想越氣,接下來幾乎一宿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找來了管事。 “你去白康租的院子,把他給我打一頓。下手重點,只要不鬧出人命就行?!?/br> 管事領命而去。 白康還在被子里,就被一群人破門而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揍。 丁香玉站在旁邊手足無措,沒想上去幫忙,還怕傷著自己,往后躲了躲。 一群人沒想把白康打死,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打完之后,還撂了狠話。 “管好你媳婦,不要再讓她出去闖禍,不然,我們還揍你。當然,你要是覺得這頓打挨得虧,可以去衙門告狀,我們老爺接著!” 撂完狠話,一群人揚長而去。 白母本來在睡懶覺,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如今做了婆婆之后,她是心安理得地睡在床上等著兒媳婦伺候,早飯不好,她不起床。聽到外頭有人闖進來,她急忙忙起身到了隔壁,就看到兒子在被人胖揍。無論她如何哭喊,那些人都不住手,她沖上前就被推到了一邊。 眼看那些人打完就跑,白母捶著地嚎啕大哭。 “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說打人就打人,打完就跑……這是土匪啊。有沒有讓管???” 白康渾身上下都是傷,動一下就痛,聽到母親哭喊,他忍著疼痛訓斥:“別嚎了,是好看還是好聽?快住嘴吧!” 白母守寡多年,辛苦養大了兒子,都說夫死從子,她怕自己老了之后兒子不管自己,大部分的時候,兒子怎么說她就怎么做。即便她想把這件事情鬧大,讓丁老爺賠償,可看兒子臉色不好,也只能閉嘴。 “那……難道就這么算了?有錢了不起嗎?他們憑什么打人?” 丁香玉從方才那幾個人的話中,聽出來這些人是聽了父親的吩咐才來揍人的,心中是又恨又怕。父親難道不知道他的這一番作為會讓她處境更差嗎? 父親是個生意人,做事走一步看三步,不可能想不到后果。也就是說,父親真的不管她的死活了。 想到此,丁香玉渾身從里到外都涼透了,眼看母子倆說話忘記了自己,她往角落里縮了縮。 可躲躲藏藏,并不能讓白家母子忘記罪魁禍首。白母的目光看向了角落中的兒媳,滿是怨毒之色:“都是你這個賤婦!勾引我兒子,害我兒子不能好好讀書,如今還引來了這些人把我兒子打成這樣……” 她越說越生氣,猛然起身沖了過去,對著丁香玉的臉狠狠就是一巴掌,打完還不解氣,反手又是一巴掌。 丁香玉都被懵了,等回過神來,臉頰疼痛無比,她淚光閃閃的看向床上的白康。 “康郎……” 白康這會兒身上還疼呢,經歷了昨晚和今早上,他算是徹底明白,丁香玉回不去丁府了,他占不到丁府任何便宜,甚至連丁府最不在意的銀子,他都再拿不到。 “廢物,你還好意思哭!連親爹都不要你,人憎狗嫌的,你怎么有臉活在這個世上的?” 丁香玉眼睛瞪大。 往日都是婆婆欺負她,白康還經常幫她求情,她以為情郎是拗不過刻薄潑辣的母親,夾在婆媳之間左右為難。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