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只是,村里到鎮上的路不寬,想要并排走兩架牛車很難,只能一前一后。 賈父擔憂兒子,催促道:“張明朗,你能不能走快一點?” 還真不能。 不是顧秋實故意攔著,而是張家夫妻苦了半輩子,什么都想省,買牛車的時候也是能省則省。巧得很,他們買牛的時候,村里剛好有一頭剛剛滿四歲的牛因為腳蹄子受傷需要賣掉。 四歲的牛,正當用呢,這牛傷了蹄子,走不快,拉重一點就更慢了,用來耕地很費勁。村里的人養牛主要是為了耕地,次要才是拉車。 而張家夫妻養牛純粹是為了拉貨,關鍵是貨還不多,牛拉著走得比普通的牛要慢一點,但……便宜??!牛還特別肥,才四歲,養好了要管好多年呢。不想為了轉手一賣,還不虧錢。 唯一的缺點就是跑不快,忙的時候急死個人它還慢慢悠悠,就比如此時。 當然了,顧秋實是不急的。 賈父看著那牛一瘸一拐,才發現問題所在,皺眉道:“你怎么養了這個牛?” 牛在普通百姓眼中是很貴重的東西,有些朝代朝廷甚至不允許殺牛和吃牛rou。當下沒這個規矩,因此,不得用的牛多半會被人殺了吃rou。 “這牛怎么了?”顧秋實反問,“瘸了就不配活著?” 賈父無奈:“我兒子等著救命??!” 顧秋實看了一眼前面:“那邊有岔路,到時我去岔路上,讓你們先走就是了?!?/br> 也只能這樣了。 賈父慌慌張張,帶著兒子去了鎮上。他們手頭還有幾十個銅板,但是用來治傷根本不夠,夫妻倆無奈之下,又哭又求。 這世上大部分的人與對方沒有利益糾葛的時候,在對方需要幫助時,都會出手相助。 鎮上的四位大夫,或多或少都賒過賬。有時候一家子太可憐了,他們不出手,人就會死……幾人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人丟命。 換做尋常時候,年邁的夫妻倆這樣哭求大夫救治唯一的兒子,大夫們哪怕心里不喜,也會出手相助??墒?,賈奎文最近在鎮上的名聲很不好,以前賈家老兩口住在鎮上時也很張揚,總是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 大夫不想救,推說自己有事,讓他們去找別人。 關于賈奎文做的那些缺德事,別人不清楚,幾位大夫確實早就知道了的。且不說賈奎文答應了要對云氏一心一意做了贅婿后不應該在外頭找女人生孩子。更過分的是,有了孩子之后還想要讓別人喜當爹。 這也忒惡毒了。 賈家夫妻想要糾纏,但是他們認為救人要緊,于是急忙去找了下一位大夫。 鎮上的大夫有一位出診了,有一位家里有事不在醫館,有一位拒接,剩下的那位……忙得很,有個半大孩子從高處摔下來,渾身到處都是擦傷,頭破血流,也搞不清楚有沒有內傷。 賈奎文急著治傷,人家也急??! 再說,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孩子同時需要救治,那肯定是先救孩子。 又等了足足一刻鐘,大夫把那個孩子弄好了才去查看賈奎文的傷。越是看,眉眼越是慎重。 “這是被打了呀,誰打的?” 賈母憤然:“江家那一群不講道理的,自己的女兒不見了,跑來找我兒的麻煩。又沒人證又沒物證,他們張口就來,真當我兒子是冤大頭……這純粹是拿我兒來泄憤。他們要是真疼女兒,也不會把人送到大山里去,你們說是不是?” 她太生氣了,心里又擔憂兒子的傷勢,有些心不在焉,說話時前言不搭后語。但是,這兩天外頭的傳言很多,眾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還是那話,鎮上的其他人想要知道一件事,多半是聽信傳言。但是大夫不一樣,他們因為身份的不同,知道的事情要比別人家多一點。 就比如鄭胖子干的勾當,大夫其實就聽說過。 巧了,在江家人到處尋找女兒時,有人親眼看見昨天賈奎文登了這胖子的門,還有人看見他出來。 世上沒有這么巧的事,賈奎文一點都不冤枉。 想到此,大夫就不太想盡力救人,道:“需要施針,不保證療效,二兩銀子?!?/br> 賈母跳了起來:“你怎么不去搶?”吼完后,又覺得自己很不理智,這時候先救人要緊,“行行行,只要能救我兒子,大夫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就是銀子么,絕對不差你的?!?/br> 這種語氣……可不像是在求人救命! 大夫救死扶傷,不能見死不救。如若不然,大夫真的想把這一家子趕出去。 “那么,麻煩你先付二兩銀子?!?/br> 賈父:“……” 夫妻倆手頭沒有這么多銀子,賈父反應也快,轉身就走。 “我這就回家去取,方才出門太急,我沒來得及帶,大夫你先救人!” * 醫館中的熱鬧顧秋實沒有去看,賈奎文治了傷后被夫妻倆拖回了家里,大夫說,能不能撿回一條命,全憑天意。 顧秋實收拾行李,去了城里。 張家夫妻賣鹵rou能賺不少,但是,這銀子來得辛苦,張明朗只想留在父母身邊,娶一個溫柔善良的妻子,對于錢財,他沒有多少野心。 顧秋實打算去城里賺上一筆銀子,之后再說。 張家夫妻有些不放心,不過也沒有阻止。 去城里的一路上還算順利,顧秋實自己找了一輛馬車,馬車只帶他一個人,車夫和他在路上一般不與陌生人說話,兩日后,馬車就入了府城的大門。 府城繁華。 車夫來過兩次,但都是去那些普通百姓所住的窮苦地方,從來沒有去過城內繁華的幾條街。顧秋實非要往那邊去,車夫無奈,只能送他。 其實車夫很想去見見世面,但是一個人不敢,有人陪著,他膽子還大點,只是馬車走得很慢,從不與人搶道。 顧秋實帶著車夫住在城內的酒樓,他晚上出去了一趟,換到了幾百兩銀子。 張明朗不是大夫,但是有些藥……拿出來能救人命,剛好顧秋實還能換到一些銀子,讓張家夫妻過得優渥一些。 一路順利,顧秋實打算帶一點鎮上沒有的東西回去賣,順便給張家夫妻買一些吃的用的就往回走。 臨走之前,他去了城里最繁華的酒樓,本來要帶上車夫一起,奈何車夫不愿意。他只得一個人進。 顧秋實沒有去樓上的雅間,只在一樓找了張桌子,可惜此時正值飯點,大堂里幾乎所有的桌子都有客人,也就靠近門邊的一張桌子是空著的。他也不嫌棄,直接坐了過去。 他穿著不算特別華麗,為了不讓伙計為難,他先掏出了五兩銀子,吩咐道:“給我上三菜一湯,剩下的銀子準備那些放得住的菜色打包?!?/br> 哪怕是在這樣的酒樓里,五兩銀子也能吃很多菜?;镉嬕荒槥殡y:“這……放得住的菜不多?!?/br> “可以一樣多準備些?!鳖櫱飳嵳愿阑镉?,忽然聽到身后有丫鬟憤然道:“那個柳姑娘實在太囂張了,就算是她得以順利進門,那也只是妾,您才是正經的主母……” 隨即一聲嬌斥傳來: “閉嘴!” 后面這一句聲音很是熟悉,顧秋實下意識望過去,就對上了云彩局促的眉眼。 “張明朗?你怎么來了?” 顧秋實張口就來:“這又不是你家,我想來就來??!” 云彩:“……” 她左右看了看,沒發現有熟人。干脆坐在了顧秋實對面:“我的意思是,你來做什么?是不是來找我的?”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且她真覺得張明朗到現在還沒有成親可能是放不下自己。她怕被熟人瞅見,話說得飛快,“我已經嫁為人婦,你不要再糾纏我了……” 顧秋實忍不?。骸拔沂堑匠抢飦碣I一些東西,不是為了找你來的。說難聽點,我要是舍不得你,當初就不會讓你嫁!” 聞言,云彩一愣,主要是被張明朗嚴肅的語氣給驚住,反應過來后,她點點頭起身:“不找我就好。對了,我爹娘怎么樣了?” 要是說其他的,顧秋實可能不想多搭理她,提及賈奎文,他頓時就來了興致。 “不太好,他們鬧得很厲害,尤其是你爹,現如今外頭一大堆的債,還被江家人打得半死。我來的時候,正撞上你外祖父送他去鎮上的醫館中治傷,不過,當時他口鼻臉上都是血,情形很不樂觀。 云彩訝然:“真的假的?” “是真是假?你回去一看就知道了,我沒必要騙你?!鳖櫱飳崝[擺手,“我的飯菜上來了,不方便招待客人,你走吧?!?/br> 逐客令說得很不客氣,云彩有些接受不了他的直白。丫鬟更是叉腰道:“看你這窮酸樣,我家夫人隨便一只鞋都能抵得上你全部身家,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夫人才不會占你便宜呢?!?/br> 顧秋實似笑非笑:“云姑娘,你這規矩立得不好啊,身邊的丫鬟這樣多嘴,長輩不會喜歡的?!?/br> 提及長輩,云彩心下苦笑。 當初愿意娶她的人只是夫君,也是嫁入廖府她才知道……她上當了? 廖明娶她,不是有多喜歡她。而是他母親有意讓他和娘家親上加親,偏偏那邊的姑娘是個跋扈的,小時候欺負過廖明,他不想娶,故意跑去鎮上娶一個。 這樣的情形下,云彩的處境怎么可能好? 第260章 伙計 三十一 一個女人嫁入夫家, 在夫家能不能過得好,其實完全取決于夫君對她的態度。 雖說娘家是否富裕也有一定關系,但最關鍵還是看枕邊人。 云彩嫁進門, 廖公子三天兩頭不回來,廖夫人看她就跟看仇人似的,刻意針對冷嘲熱諷就是家常便飯。 她以為的夫妻舉案齊眉,只能去夢里尋找。 但是, 嫁都嫁了,云彩又不想讓家里的爹娘擔心,只能捏著鼻子忍。 顧秋實注意到她臉色不太好, 說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回和云彩見面,上一次云彩成親那天兩人雖然遇上,但她一直蒙著面。 “要是得空, 回去看看吧?!?/br> 云彩也想回家。 無論雙親之間如何鬧騰,但也是真的疼她。 雙親早就說過讓她留在家里招贅婿, 沒有榮華富貴, 但也衣來伸手, 飯來張口。這人到底賺多少銀子才算是富足? 能飽肚子,夜里能睡得著就行了。最要緊的是,留在家里沒有人敢給她委屈受。 尤其雙親選定的張明朗, 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至少,他不敢欺負她。張家夫妻也是老實人,絕不敢為難她! 她背棄兩人之間的誓言轉而另嫁他人,張明朗嘴上沒說, 遇上這事心里肯定很難受。但是從頭到尾,張明朗沒有在外頭說過她一句不好。成親那天他嘴一歪就能毀了她的親事, 他卻沒有那么做……如今回頭去看,云彩反而希望這個男人卑鄙一些,真把她婚事毀了,姓廖的不娶她了才好呢。 提及爹娘,云彩眼睛一眨,落下淚來。 顧秋實隨口一句話她就哭了,頗有些無奈地道:“你別站在這里哭啊,容易惹人誤會,你已經嫁為人婦,咱倆之前還是那樣的關系。你名聲不想要了?尤其你是高嫁,看你這樣子在夫家多半也過得不好,再添這事,回頭你日子還怎么過?” 云彩也知道自己在這里流淚不合適,但她就是忍不住,被張明朗提醒過后,她抬手就想擦淚,然后趕緊離開這里。 可惜已經遲了,簡直是怕什么來什么,眼淚還沒擦完,身后就傳來了妙齡女子清悅的聲音:“呦,表嫂,你哭什么呀?遇上以前的情郎了是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舍不得呢。既然舍不得,當初別嫁表哥啊?!?/br> 聞言,顧秋實眉頭一皺。 雖然張明朗確實是云彩以前的情郎,但這件事情在鎮上議論的人都很少,城里知道此事的人幾乎沒有。這女人絕對不可能知道那些過去的事,她分明就是張口就來,長著一張芙蓉面,一說話就毀人名聲,離間人家夫妻感情,心腸忒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