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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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晴時雨 下午。 日頭正盛。 明亮的陽光穿過樹枝罅隙, 枝葉晃動的層疊影子落在病房地面上。 距離昨天上午那場漫長而復雜的手術,已經過去將近三十個小時。 續念眼前被層層的白色紗布包裹,斜靠在床頭, 正端著續彤遞過去的一杯溫水往唇邊喂。 吸管喂進嘴里淺淺抿了兩下, 她沒了耐心, 開口拋出從手術室出來, 麻醉勁頭過了之后的第好幾十次發問:“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拆掉紗布???” 續彤笑笑,往她腦袋上撫:“很快啦, 錢醫生不是說四十八小時之內嘛。你太久沒見光了, 需要時間慢慢適應?!?/br> 她噘了下嘴, 身子軟了軟, 看起來有些惆悵。 續彤問:“這么久都等了, 就最后這么一小會兒等不了了,急著看誰???” 續念不接話, 伸出手來, “我餓了,想吃個小面包?!?/br> 前后三五秒,掌心有了些許重量。 易思嵐的聲音隨即傳來:“吃吧,剛買的泡芙?!?/br> 續念愣了半秒, 仰起頭咧開嘴笑, “易思嵐, 你來啦?!?/br> 他“嗯”了聲。 旁邊也傳來一道聲音:“我也來了?!?/br> “葉杉青?你怎么也專門跑過來了?”續念說。 葉杉青把懷里的一束百合往床頭柜上放,“大日子, 過來看看你是應該的?!?/br> 易思嵐也放下手上的玫瑰,“換洗的內衣褲都給你帶過來了, 吃完去換吧?!?/br> 午飯后續念睡了會兒覺。 易思嵐趁那個時間去了趟安盛,事情處理得差不多, 又折回家給續念收拾了幾件衣服。 正要從朝云灣趕來醫院,接到葉杉青的電話,說他在去醫院的路上,兩人干脆結伴一起前往。 續念點了下頭,快速嚼完嘴里的泡芙,掀開被子往外探。 續彤從易思嵐手上接過行李袋,攙住續念胳膊進了衛生間。 出來時,病房門正好被推開。 裴知蘊一把摟上來,“老婆,手術后沒有不舒服吧?真的對不起啊,昨天應該第一時間待在你身邊的?!?/br> 續念也摟了下她后背,“沒事,你又不是故意不來的。你爸媽的脾氣我還不知道,他們揪你去參加活動,你不去能行嗎?我這兒這么多人呢,而且你現在不是來了嗎?” 裴知蘊嘿嘿地憨笑兩聲,站直朝著病房環視,“給你買了鮮花,我把它放……” 話到一半,她見病房里已經放著兩束花了。 一束白色的百合,一束橘粉的玫瑰,加上她手上這束向日葵和洋桔梗,床頭柜肯定是擺不下了。 她朝小沙發橫挪,“我放桌上吧?!?/br> 續念笑著道謝,“你們都給我買花,好香啊,現在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終于被蓋住不少了?!?/br> 葉杉青笑笑,“看來我還挺會挑,我就是想著病房里味道不好聞,專門選了一束味道濃的百合?!?/br> 續念彎唇,“謝謝,現在聞起來真的舒服多了?!?/br> 幾人對話到這里,錢牧寧推開病房門,身后跟著兩名護士。 尚斯雅懷里抱著記錄表和筆,另一個人則推著醫療用具。 續柏忠離門最近,點頭向錢牧寧致意后,問道:“錢醫生,是可以拆紗布了嗎?” 錢牧寧點了下頭,“嗯,各項指標都沒問題?!?/br> 他側過頭,“把窗簾暫時合上?!?/br> 尚斯雅清脆應一聲“好嘞”,忙不迭朝窗口跑,唰一下把兩邊的窗簾都拉上,又小跑回來,“好啦錢醫生?!?/br> 錢牧寧對續念說:“回床上坐吧?!?/br> 明明是從昨天起就一直期待的時刻,這會兒真的到來,續念不由緊張得心臟砰砰跳。 她簡短應一聲“好”,邊被續彤扶著往床邊靠近,邊忍不住雙腮微鼓舒了口氣。 自以為動作幅度夠小,應該不會被人察覺。 但還是低估了現在周圍人對她的聚焦。 連尚斯雅都看出來她緊張,笑著安慰:“放松,相信錢醫生?!?/br> 續念笑了笑。 又聽見易思嵐也說:“我們念念這么勇敢,都到這個時候了,就更不會害怕,對不對?” 她爬上病床坐穩,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彎了彎唇,“嗯,你們在,我不害怕?!?/br> 錢牧寧戴上手套,聲音溫和:“坐好,開始了哈?!?/br> 續念點了下頭,頗為凝重地“嗯”了聲。 紗布固定點在臉側,手套觸感微涼,從她皮膚上滑過。 她心跳更快了,藏在被子里的雙手緊握成拳。 葉杉青瞇了下眼,想出個緩和氣氛的辦法:“這樣吧續念,拆下紗布后我們玩個小游戲唄?” 續念注意力被轉移,反問:“什么游戲?” 他打了個響指,“猜猜誰是你老公?!?/br> 屋子里人是不少。 但排除掉女士們,剩下的男士里,錢醫生肯定穿著白大褂,爺爺的樣子她記得。 那剩下的也就只有易思嵐和葉杉青。 她清楚記得,先前易思嵐不止一次抱怨過葉杉青穿著總是不正式。 這哪還有什么懸念? 她撇了下嘴,“肯定是穿得西裝革履那個唄,這有什么好猜的?” 葉杉青朝身邊的人看一眼,又看自己,“這不巧了,我跟客戶開完會過來的,也西裝革履。這游戲還非玩不可了?!?/br> 續念:“……” 沒想到裴知蘊會在這時候幫腔。 她提醒道:“那你們得換換位置,念念耳朵可靈了,說這么半天話,她早判斷出她老公站哪兒了?!?/br> “對哦?!比~杉青恍悟。 推著易思嵐朝另一側走,腳下還故意踩出聲音,試圖以此迷惑續念。 易思嵐蹙著眉輕笑了聲,覺得幼稚,心底又難免有幾分期待。 期待著續念會不會真的和他有某種“心電感應”。 然后期待沒多會兒,又開始控制不住緊張。 萬一他的長相,不是續念喜歡的那種怎么辦? 那應該也沒關系,畢竟相處得還不錯,要是長相她不喜歡,他再努力追一追,還是能彌補吧? 再不行,就去整個容?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他在腦內放了部內容豐富的電影,垂在身側的雙手也不由緊握。 病床上的續念同樣思緒涌動。 想不起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就總會幻想易思嵐究竟會長什么樣。 失明前,她最后接觸最多的異性就是身邊同齡的男同學。大致能分為三類,一絲不茍的學霸,桀驁不羈的運動少年,和游手好閑的校霸。 很顯然,現階段的易思嵐不可能是其中任何一種。 而年長的她就只接觸過爺爺、父親和哥哥。 要非得找出對二十八歲男人的印象,那也僅僅局限于她以前看過的那些偶像劇。太虛浮,也沒參考性。 仍她怎么努力去想,其實腦海里對于易思嵐,還是根本沒有什么準確的輪廓。 紗布一圈圈取下,她閉著眼,似乎能察覺周圍在一點點變亮。 越發緊張了。 她沉一口氣,掌心被輕微汗意黏濕。 最后一層紗布也拿開,她那張白皙的臉龐全部示于人前。 錢牧寧反身,把手上裹好的紗布和手套一并往身后的回收籃一扔,“好啦,試著慢慢把眼睛睜開,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及時告訴我?!?/br> 續念輕輕“嗯”了聲。 深吸一口氣,起伏的胸口也在昭示一份迫切和緊張。 雙拳又緊了緊,然后隨著慢吞吞吐出的那口氣松開。 她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 只是極小的縫隙,已經足夠讓光線暈進來。 久違的、有些陌生的感覺。 眼前不再是虛空沒有落點的灰黑,她從那道縫隙里瞥見白色的被褥,和身上藍白相間的病號服。 她把雙手從被子里抽出來,眼睛也睜大了些。 十個手指清晰在眼前,指甲是前天易思嵐修的,邊緣磨得齊整且圓滑。 右手食指第二個骨節的位置有一粒細小的痣,她盯著看了陣,自己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從前一直有的,還是這兩年才長出來的。 左手無名指的位置有一圈淡淡的印痕,是進手術室前摘下婚戒后留下的。 視線在這里定格半秒,續念徹底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