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吃過早飯后, 她開著電視, 膝蓋上放著昨晚沒寫完的英語卷子,但她題目做得很慢, 因為時不時就會拿起手機看消息。 一晚上過去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許肆周現在的狀況,但她發出的消息沒有一條得到回應,只看到許肆周這幾天將昵稱從yolo改為了yulu。 她茫然地一遍又一遍刷著屏幕, 心頭被一種酸酸綿綿的無力感充斥, 內心掙扎了片刻, 她還是想給許肆周打個電話。 可就在這個時候, 外公外婆從外面回來了,跟他們一同進家門的還有羅村長。 她暫時放下了手機,就聽見外婆笑盈盈地說:“妞妞啊,你要不要出去玩玩吶,咱們村今年過年辦了個新年集市, 熱熱鬧鬧的,可好看了, 還有個摩天輪呢!” “對啊,妞妞?!蓖夤稚狭嘀鴥上淠曦涍M來,也跟著說,“你還沒見過吧,就你病的這兩天建起來的,特別是那個摩天輪,真是個大工程。羅村長說,前天批的,今天就建好了,而且呀,不收費,大家都能去玩,你要去晚咯,得排隊?!?/br> 老人家一臉高興,說:“我們沒敢去坐那個摩天輪,不過我們在那個新年集市逛了一圈,還領了很多年貨,你看,今年村委會給我們每家每戶都發了年貨?!?/br> 羅村長跟在外公外婆身后走進來,手上也提著大包小包的,除了花生、瓜子、糖果等,竟然還有車厘子、牛奶、曲奇餅之類的年貨。 “今年有亦笙基金會資助了一些特別的福利?!绷_村長將東西放下,微笑著說,“這些啊,都是他們給咱村民的支持,希望能讓大家開開心心過個好年?!?/br> 左漁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當下就想起了許肆周,是他嗎? 是不是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外公外婆又感謝了幾句,羅村長幫忙把東西提進屋就走了。 外公外婆一邊收拾著,一邊說今年辦的這個活動大家都很開心,氛圍喜慶又吉祥,尺塘好久沒這么熱鬧了,甚至附近的村莊都聽說了,有不少人慕名而來,左漁心不在焉地聽著,不時應兩句。 不久,有鄰居過來串門,跟外公外婆嘮家常。 趁著他們聊天的間隙,左漁拎著自己的筆袋和試卷,輕聲回到自己房間,拿出了手機。 她關上門,背脊貼著門板,手指停在許肆周的那串號碼上方,頓了頓,最終決定撥出去。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她幾乎不抱希望的時候,終于有了回應。 然而,那邊接電話的人不是許肆周,聽聲音是昨晚接走許肆周的程野。 “您好,程、程先生……”昨晚沒來得及細看,但感覺這位程野看起來比許肆周大,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左漁覺得喊他程先生也不算出錯。 “請問能讓許肆周接一下電話嗎?”她有點忐忑地問。 那邊沉默了會,語氣聽起來是一夜沒睡的疲憊:“他昨晚昏迷過去,一直到現在還沒醒?!?/br> 左漁指尖倏地攥緊,語氣很急:“請問他怎么了,您能不能告訴我?” 程野嘆了口氣,聽她幾乎急出了哭腔,只好解答道:“他胸背創傷,導致了肺水腫以及內臟損傷,繼而引發感染和高燒,昨晚醫生連夜搶救了一次,但今天早上情況又惡化,剛剛又被推進了手術室?!?/br> 怎么會這樣……左漁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你們在哪里?”左漁顫抖著聲音,“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這倒是不難辦到,昨夜情況緊急,程野只能找了最近的尺塘中心醫院。這間醫院離左漁那不遠,只是,他很少自作主張做決定,這該不該將左漁接過來…… “求求你了……” 聽見女孩這軟到不行的哀求,程野有些不忍心拒絕,壓了壓眉心答應了她:“我派輛車去接你,司機到你那邊會給你打電話?!?/br> “好的,好的,謝謝你?!弊鬂O連忙答應下來。 車來得很快,司機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左漁正在用手機去查肺水腫和胸壁創傷的相關信息。 左漁接了電話,對外公外婆說:“外公外婆,我有個同學受傷住院了,我想去醫院探望一下?!?/br> 外公外婆聽到這個消息,表情立刻變得擔憂:“哎呀,這么嚴重?你要小心啊,出門要注意安全?!?/br> “我會注意的,不用太擔心?!弊鬂O應承下來。 一輛黑色賓利停在煙南村的路口,這種牌子的豪車吸引了眾多目光,左漁在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下上了后座。 司機替她合上車門,坐到了前排說:“大概二十分鐘就能到?!?/br> 左漁安安靜靜的點頭。 到醫院的時候,已近中午,太陽將路邊兩旁的積雪都曬融化,可寒風依舊吹得凜骨。 / 十三樓上,黎鶯、渡嘉奈以及jeff幾人得知消息,先行趕到了醫院,坐的私人飛機,從港島出發。 程野接完電話,黎鶯便脫下了墨鏡,將人拉住責問:“周周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在他身邊的嗎,怎么還能受這種傷,而且還拖到昏迷!” 程野默不作聲地接受一切斥責,這確實算是他的失職。 人是在他手底下出的事,無論事出是不是有因,他都難辭其咎。 “是我的疏忽,抱歉?!彼D難開口。 渡嘉奈見狀,也走過來輕拍了一下程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太過自責,然后轉向黎鶯:“現在不是指責的時候?!?/br> 渡嘉奈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冷靜,然后又轉頭問程野:“他是怎么從屋頂摔下來的?” 程野挺難受的,周周出事時,他其實不在場,后來在車上看見許肆周手肘關節處有淤青和水腫,一問,才得知他從屋頂摔了下來。 當時他就建議許肆周去醫院檢查一下,但是因為很多細節還沒跟圣誕集市的承建方以及摩天輪的工人對接完,所以許肆周沒在意程野的建議,一直就說問題不大,先等等,處理好再去。 當時程野不知道問題那么嚴重,單純以為他只是手臂淤青一塊,所以也就沒再堅持。況且,當時確實時間緊,任務重,許肆周想趕在左漁生日之前,趕在農歷新年之前將游樂場布置出來,給她一場生日驚喜。 為此,他甚至第一次見到許肆周那么認真地去做一件事,那么執著。 曾經的許肆周深諳規則,也能熟練地利用規則里的漏洞,但這一次,他是踏踏實實地、認認真真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就因為羅村長的一句“不真誠,不了解煙南村”,他為了一個女孩,冒著風雪走訪了整個煙南村。 許肆周滿懷熱忱的時候,確實沉得住氣,在村里部分村民心懷警惕,對他態度冷淡,甚至拒絕與他交流的時候,他都能逐個擊破。 許肆周愿意為了左漁,走遍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敲開每一扇門,試圖了解整個村子的歷史、文化和生活狀態,一個公子少爺,也能低聲下氣地給人斟茶倒水。 風雪肆虐,他跟人打交道倒不是問題,他有他的本事,他這人,人情練達,縱橫捭闔也能進退自如。 即使并非所有的村民都對他表明來意后感到歡迎,但畢竟是司老爺子帶出來的人,后來去英國留學,許肆周處世各方面都不差,到晚上時,他想要的資料,確確實實被他拿到手了。 回程的車上,夜色沉沉。 程野在路上給他買了杯咖啡。 許肆周接過,喝了口,膝蓋頂著筆記本電腦又開始忙活,那副認真的模樣,程野見所未見,對許肆周有種“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 翌日出發,程野又收到信息,許肆周要他來接他的路上帶杯冰美式,雙倍濃縮。 程野見到他時,才看見他眼下的烏青。少年的下巴長出悶青色的胡茬,早上只是簡單地洗了個澡,連頭發都沒吹,就拎起咖啡喝了口。 程野給許肆周備了早餐,喊他:“周,多少吃一口吧?!?/br> 程野從許肆周這狀態看出他徹夜未眠。 許肆周搖搖頭:“時間不多了,出發?!?/br> 司機駕駛黑色賓利再次開往尺塘時,程野沒忍住,問他這次怎么這么玩命。 許肆周轉著手機,聲音有些欠,就撂下一句:“程野,我對那妞真挺有感覺的?!?/br> 程野陪著他到了尺塘的村委會。 村民辦公室內,羅義就煙南村提出了各式各樣刁鉆古怪問題,連他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許肆周做足功課,對答如流。 程野本以為許肆周做到這個份上,羅義雖不至于滿意,但怎么也能點頭了。 但他沒想到羅義還是沒同意批下新年集市的場地,甚至提出更為刁難人的要求。 羅義認為許肆周只是紙上談兵,沒有落到實際。他問許肆周會不會耕地,懂不懂怎么開拖拉機,知不知道怎么灌溉、除草、割水稻。 “這些你都不明白,那不就是做做樣子?”羅義輕哼了聲,繼續故意為難他,“這村委里的事你都了解嗎?這么多書記主任在這里你不給他們斟杯茶遞個水嗎?” 村長的這些為難,程野一一看在眼里,有些要求甚至過分的,他都看不下去,這不是大少爺變形計嗎? 但時間緊迫,距離大年三十越來越近,許肆周為了他的女孩默默忍下了。 辦公室里的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出,空氣死一般沉寂。 程野看見少年緊握著拳,走到飲水機前給屋里的每個工作人員逐一添水加茶。 羅義將他一身傲氣壓到最低,然后又讓他實踐做農活。 許肆周什么車沒開過,但還真沒開過拖拉機。 他一上手,咣當哐地將其他村民的田埂和水渠壓壞。那人知道他富家子,獅子大開口要價三萬,許肆周也賠了,不想浪費時間,他的女孩生日馬上就到了。 但他也聰明,搗鼓兩下就駕輕就熟了,可羅義村長聽見動靜后出來,看到許肆周將農田壓壞,氣得破口大罵:“你不會開就別開啊,別擱這兒臭顯擺!” 大少爺二話不說,轉頭就去考拖拉機駕駛證,甩在他臉上。 雪下了一天一夜也還沒停,程野被安排去對接承建方的事,下午沒跟許肆周,然而意外就這么發生了。 當時積雪很厚,全部壓在屋頂上,村里大多是老房子,雖然歷史太久的屋子也沒人住了,但這些空房子被部分村民用來作儲糧的倉房。 村里一老太太的糧倉屋頂被風掀掉了幾片瓦,她擔心倉房內的稻米受潮,拄著拐杖走到村委會找人幫忙,當時許肆周恰好在,不帶遲疑地就去幫忙了。 他爬上屋頂,動作很快地重新把瓦片補了回去,可是由于房屋年久失修,就在他準備退下來時,屋頂突然嘎吱作響,原本松動的瓦片整片墜落,他整個人也從屋頂摔了下來。 但還好,畢竟自小跟司老在解放軍陸軍大院長大,而且經常跟姜圣對練,他身手不錯,人也敏捷,摔下來時迅速滾了個身,做了個戰術性動作,雙手支撐地面時,減輕了下墜的沖擊。 可問題就出在他起身后,老太太聽見動靜,進屋來探查情況。 剛好她進門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夾雜著大雪,許肆周意識到不對勁,反應很快,連忙摟著老太太離開糧倉。然而,屋頂上的瓦片卻突然脫落下來,許肆周下意識地將老太太護在身前,自己的背部卻被瓦片擊中,五臟六腑俱震,劇烈移位,整個人差點跪在了地上。 就是這一砸,將他砸出了內傷。 第50章 酒窩星球50 尺塘中心醫院十三層的病房, 已經是整個醫院最好的病房了,可條件仍舊比不上城市中的一流醫院。 黎鶯聽完程野的一席話,無聲地嘆出一口氣。 渡嘉奈靜默無聲地站著,雙手撐在窗臺, 看著樓下光禿禿的樹枝。 醫院內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彌漫, 程野松了松領帶, 又提醒說:“小姑娘說是要過來, 等下如果人來了, 盡量不要給她壓力?!?/br> “放心吧,我們懂的?!辈挥贸桃岸嗾f, 黎鶯也知道分寸。 畢竟是周周幾乎拿命去對待的女孩。 只是這次, 她實在沒想到許肆周這么認真。 從前的許肆周,根本不是這么拘謹規矩、看人臉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