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他嘆了口氣,目光移到左漁身上,轉過來面向她。 “吃飯嗎?” “???”左漁顯然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砸得愣了下。 “陪我吃點?!彼f。 …… 左漁沒問他要去哪里,只是跟著他不急不緩的步伐往學校外走。路上能明顯感受到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自己也隨之放松了下來,不然他一直繃著,她是真的不太敢去跟他吃飯的。 還好激烈的發泄過后,他滿身的尖刺和鋒芒都收起來了。 出校門后,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臨近上午放學時間,校門口已經支起了不少小攤。他帶著她,一路走到了離校門最遠的那家飯店。 這間店在巷子的最深處,并不起眼,左漁沒來過,并不知道學校后面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家店。門口招牌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上面寫著“陳師傅石鍋魚”。 進去后店面不大,目前還沒有客人來,顯得冷清。店里只有一個小女孩乖巧地坐在收銀臺前,低著頭,手心正擺弄著什么,專心致志的樣子。 她手邊趴伏著一只慵懶的貍花貓,正瞇著眼,靜臥著休憩。 “老陳?!痹S肆周一進門便駕輕就熟地打招呼,同時往右拐,打開豎立式冰柜。 聽到外面的動靜,后廚的門簾被挑開,一位約莫五六十歲的中年人正拿著一簸箕黃豆走出來。 看見是許肆周,他的眼角笑出幾道更深的褶:“今兒來這么早啊,小周仔!” 許肆周扶著冰柜門,別過頭朝他打招呼:“嗯,今天有什么魚?” “今天除了草魚,還有大頭魚和黑魚,大頭最新鮮,早上剛從塘里抓的?!蹦俏唤欣详惖睦习逍Σ[瞇地放下手里的東西,抬頭看見眼生的左漁,兩道眉毛上挑:“喲,這小姑娘是同學?” “嗯?!痹S肆周不假思索地回了句,隨即敲了敲玻璃,隔著透明門看向左漁,“喝什么?” 老陳注視著兩人,目光善意,微微笑著,左漁沒有多想,看見許肆周手里拿著一罐冰可樂,回答他:“跟你一樣就好,不要冰的?!?/br> “好?!痹S肆周朝她面前那張長桌輕抬下巴,“坐過去,給你拿?!?/br> 左漁輕輕“嗯”了聲,聽話地坐下來等他。 許肆周拿完,一側肩膀碰上冰箱門,一米八往上的高個兒,走路帶風,提著兩罐可樂路過,走到老陳跟前點菜。 暖黃的燈下,他手肘支在收銀臺上,腦袋后的頭發毛茸茸的,貯蓄著一種蓬勃的炙力。 左漁盯著他的背影看,他突然轉頭,問她吃什么,左漁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回答都可以,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笑,笑得有點痞,晃著可樂問她:“還跟我一樣?” “嗯?!弊鬂O輕輕點頭。 沒一會,許肆周就點完回來了。 他將那兩罐可樂擱在桌上,長腿一伸,跨進來坐到了對面:“給?!?/br> 是一把用彩色的糖紙包著的水果糖,從他掌心紛紛落下來。 左漁看著,沒接,問:“許肆周,這頓飯錢我……” “不用?!狈路鹂赐杆谙胧裁?,許肆周秒答,“我請?!?/br> 他的話一出口,左漁突然就想起蔣科之前在班里說過,每次跟許肆周去網吧或者出門去玩,一群人連結賬的機會都摸不著。 “許肆周從不讓自己人買單?!?/br> ——這是蔣科的原話。 那他現在這么說,是把她也歸到“自己人”的范疇里面嗎?左漁心里想著,面前憑空丟來一顆葡萄味的硬糖,吸引了她的注意。許肆周將糖果推到她面前,用食指摁著,問:“葡萄味?” “嗯……”左漁漫不經心地應,她平時和秋搖吃飯也會互刷飯卡,朋友之間沒有算那么清,常常是這頓你替我付錢了,下一次我就給你帶早餐奶、麥片或者蘋果,也不存在誰占誰的便宜。 那下次她給許肆周也帶點好吃好喝的,或者等他打球的時候去小賣部給他買飲料也行。 這么想著,左漁不再糾結,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糖,說:“許肆周,等你打球的時候我給你買運動飲料吧?!?/br> 似乎是被她這句話勾起興趣,許肆周拿手機的動作一愣,灼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肩胛往后一靠,后腦勺微微仰著,眉眼是放松的:“行,那我等著?!?/br> “下次球賽有你送飲料,應該會更順利?!痹S肆周打那么多次球,沒見過左漁站在球場邊等人,故意逗她。 知行高中每學期都會舉行籃球賽,下學期開學,入春之后學校就會舉行第一場年級球賽。不過每次許肆周打球,球場邊上都圍了很多女孩等著給他送水,根本不缺她一個,左漁知道他在逗自己。 但她怕許肆周等不到下學期就被學校退學了,也怕陳仲遠詭計得逞,還是正經地說:“那,許肆周,你下學期能不能不走呀?” 少女眼眸閃爍著希冀的光,聲音綿長柔軟,許肆周內心觸動了下,問:“怎么?” “帶領我們班再拿個冠軍?!?/br> 艸,左漁,你他媽挺撩。 就這么信我? 許肆周心里暗罵了聲。 他知道左漁并沒有別的意思,但就頂著那樣一雙真摯的眼睛,語氣誠摯地對他說希望他不要走,愿意毫無保留地相信他時,真就要了命了那就。 正兒八經的撩而不自知。 “你這話對其他人說過么?” “什么話……?”左漁有瞬間的不確定,仔細一思考,再聯系自己之前說了什么,立馬明白自己說的話過于直接。耳根微微發燙,不覺低下了頭,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行了?!痹S肆周不再圍繞這個話題,眉角一挑,爽快地答應下來,“下學期給你拿冠軍?!?/br> 他這話說得好聽且縱容。 好像只要她想要冠軍,他就去給她拿下,他都答應她。 左漁默默點點頭,面上雖不動聲色,但內心依舊有點尷尬,于是伸手下意識地去拿自己的那罐可樂。 可是湊巧,許肆周也正好伸手拿這罐可樂。他們這長桌不過一臂寬,兩人隔得很近,左漁在碰到可樂的同時不可避免的也觸碰到了許肆周的手指。 她倏地縮回手,屬于男生的溫熱氣息縈繞著指尖,久久未能消散。 還好許肆周好像沒怎么在意,食指勾起拉環“嘭”得將那罐可樂打開,推到她面前,在暖黃的燈光下,激起的水汽就像一朵微型煙花。 “沒人跟你搶?!彼旖切?。 原來是主動給她開的啊,左漁盯著他指尖的拉環,連忙說謝謝。 她的話音才落,“咔”地一記響,許肆周將自己面前那罐可樂也打開了,仰頭,慢條斯理地喝,脖頸的喉結跟著滾動。 左漁沒看久,知道盯著人看不禮貌,撇開視線,眼尾余光恰巧閃過一道小小身影。 原來剛剛在收銀臺乖巧坐著的小女孩來到了他們桌前,一陣小碎步撲在許肆周身上,不管老陳怎么叫怎么喊,她都沒聽,怎么都不愿意走,小小一只黏著許肆周。 小女孩穿著一件淺灰色毛衣,底下穿著白色的連褲襪,手里拿著一副撲克牌,眼皮垂耷著,手指攥住許肆周的衣角,攥得很緊,嘴上卻不愿意開口說話。 許肆周大掌一托,將人抱到了長凳上。 “老陳,沒事,我倆陪她,你去忙?!彼麑⒖ㄔ谥讣獾哪敲兑桌h丟下,把可樂放回桌面。 小姑娘有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圓溜溜的,一閃一閃,很漂亮,可是她悶著頭,不看人,只專注地盯著自己手里的撲克牌,專心致志地將它們逐一分門別類。 老陳無奈,只好由著她,過來摸了摸她腦袋:“丫頭,那哥哥陪你?” 小女孩不說話,也沒有眼神交流,只聽話地點點頭。 許肆周沒好好坐,老陳轉身回后廚的功夫,他的手肘搭在后桌,整個人是大剌剌地敞開著。 左漁很少見許肆周端正坐姿,但此時此刻的他也不全然是吊兒郎當。 他的右手橫在女孩后面,卻又隔了些距離,一個不太明顯,但毋庸置疑的保護性動作。女孩兒如果沒坐穩,不會栽到地上,而是倒在他的臂彎里。 小女孩繼續埋頭搗鼓,許肆周笑著將她面前的調味品挪開,手肘擱在桌沿,問她:“老玩法?” 小女孩似乎對許肆周很信賴,依舊是點頭,安靜地把手里那疊牌交給許肆周。 許肆周將所有撲克牌收集起來,重新洗牌、理牌,速度很快,動作很利索。 紙牌“嘩啦啦”相扣,發出清脆的撲打聲,左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許肆周整理好,“嗒”地一聲,單手攏牌,然后,一張、一張地翻開:第一張牌——方塊4,第二張牌——紅桃2,第三張牌——梅花9,第四張牌——梅花4…… 許肆周一下一下地出牌、翻牌,小女孩也一下一下地報數:“6……15……19……25……32……” 原來小女孩在算撲克牌。 她在算牌數的加和。 許肆周剛翻出來,小女孩就立馬給出了答案,并且答案都是正確的。 但隨著紙牌累積,數字越計越大,難度也逐漸加大,許肆周不僅沒有放緩翻牌的速度,反而不斷加快,左漁跟算得越來越費勁,小女孩卻沒有丁點遲疑,依舊果斷利落地報出答案。 最后十張牌的時候,左漁跟不上了。 許肆周繼續出,翻完最后兩張牌,分別是——黑桃9和——紅桃7。 小女孩同時給出答案“338”,并且告訴他:“哥哥藏了方塊k和黑桃k?!?/br> 左漁盯著許肆周末尾的兩張牌,又看看小女孩,然后問:“都對了嗎?” 許肆周丟下藏起的一對k,點點頭。 左漁微微張大嘴,有一剎那感到不可思議。 許肆周聰明,她是知道的。但這小女孩看著十分內向,數學思維卻很靈敏,而且看著不到四五歲的樣子,就這么有天賦了。 許肆周的表情不變,徐徐給她解釋:“一副撲克牌除去大小鬼,共有52張,所有牌面數字加起來是364,雖然相加的數字只是1到13,但是后面涉及到三位數的計算,所以頭腦也得轉一下才能算出答案,短時間內更需要專注力。最后根據牌數相加的數字和記憶力,推算被抽走的是什么牌?!?/br> “我和她經常玩?!痹S肆周又說,“變換著花樣玩?!?/br> “那,”左漁指了指桌面上被他丟下的一對k,問,“這個,你是什么時候藏的呀?” “洗牌的時候?!?/br> “我沒看出來你藏牌了?!?/br> “練的?!痹S肆周也不裝,實話實說,答完再講,“下次教你怎么看出來?!?/br> 許肆周輕描淡寫地說一句。 不知什么時候,原本趴在收銀臺瞇睡的那只貍花貓也醒了,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躍過收銀臺,靈巧一跳,踩上長凳,湊到了許肆周跟前。 他應該是來這家店很多次了,那只貓像是很熟悉他的氣息,鼻子一嗅一嗅的,還側著腦袋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許肆周伸手擼貓,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它順毛,偏白的皮膚下,他手背的青筋脈絡也跟著浮動。 左漁忍不住又問:“你經常來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