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你,”他叉著腰,點了點許肆周,示意他跟自己走,隨后又在帶上門之前拍了拍李植的肩頭,說,“李老師,抱歉,打擾了,請繼續上課?!?/br> “哎?!崩钪膊磺宄虑槭寄?,只能眼睜睜看著張校將人帶走,扶額嘆了口氣,接著揮揮手將學生的注意力重新聚回。 “咱們別受影響,繼續上我們的?!?/br> 然而靠窗的人還在探頭探腦往外瞧。 …… 直到最后一節自習課,許肆周都沒回來。這引起了很多猜測。不僅是班里的人在討論,就連隔壁班級都知道了。 班主任李植一下課就夾著教材匆匆離開教室往校長辦公室趕,但走之前他還不忘交代自己的女兒,也就是班長李櫟櫟管理好自修課的紀律。 傍晚,天邊倒映著橘紅色的火燒云。 作為許肆周的同桌,蔣科坐不住,借口上廁所跑出了教室,實則是來來回回假裝路過綜合樓的校長辦公室,在不懈努力下,終于探聽到了關于許肆周的第一手消息。 “臥槽——”蔣科拿出校運會賽跑50米的勁頭,一路狂飆回到班級,大聲叫道,“阿肆要被開除學籍了!” 那時班上正在做數學卷子,李植不在場,只有李櫟櫟坐在講臺上。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左漁手心猛地一提,筆尖一抖,干凈整潔的卷面被劃出深深的一道痕跡。嗯……是被蔣科這異常嘹亮的聲音給嚇到的。 “你他媽瞎說八道吧?!睂O益沒認真做題,第一個抬頭表示質疑。 “真的,我親耳聽見,老李還在那斡旋!” “別啊,肆哥局氣又敞亮一人,究竟犯啥事了???”有人哀嚎。 許肆周不僅成績好,人緣也好,球賽上剛帶領班級在13班面前揚眉吐氣,大家都不樂意他離開。 “肆哥是咱6班的神,他這神仙一走了,誰帶咱們班起飛??!” “年級第一的位置一直被12班那陳皓月霸占著,這次期末考,我還盼著阿肆能繼續壓他一個頭,他不能走!”學委在那里說。 班里吵成一片,無論李櫟櫟怎么拍桌子管紀律都管不過來,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也問起蔣科來:“許肆周到底犯了什么事?” 蔣科沒直接回答她,反而視線在教室里逡巡了一圈,邊找人邊問:“陳仲遠,陳仲遠人呢?” “找陳仲遠干嘛?” “陳仲遠那條反骨仔越過班主任,直接向校長辦公室舉報了阿肆,說阿肆在一月六日傍晚對他進行打罵欺凌,給他造成了人身傷害,請求學校開除許肆周!” “我靠我靠,陳仲遠瘋了吧!” “阿肆才休學回來第一天??!” “他媽的我cao,”沈卓扭頭就要找陳仲遠,“人呢,鬼頭仔去哪兒了???” 陳仲遠向來孤僻慣了,大家也就很少留意他?,F下提起他時,大家才意識到他自從籃球賽后就沒怎么出現在班里,沒有人知道他的蹤影。 一月六日、一月六日。 左漁在紛亂的動靜里快速回溯自己的記憶,終于察覺到不對勁。 一月六日是熊韋謙被打的第二天,也是許肆周因此回校教訓陳仲遠的那天。而那天,她親眼看著許肆周將陳仲遠從教室帶走…… 還有次日傍晚,陳仲遠莫名其妙地對她發脾氣,固執地把數學競賽名額被奪走一事定罪到許肆周身上,還流露出憤世嫉俗的眼神。 那時候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而現在……事實證明她當時的擔心并不是多余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高二(6)班整個傍晚都專心不下來,人心渙散。自習課上隔壁班的老師好幾次過來督促紀律,但是都止不住那些議論聲。 直到五點十分,下課鈴響起,班里的人終于不再壓抑,爆發出喧鬧聲。 孫益第一個沖出教室,想去校領導辦公室一探究竟,但跑了沒幾步,一聲“我擦”響徹走廊。 “鬼叫啥?”蔣科跟在他身后出門,被他嚎叫的聲音嚇了一跳。 孫益鬼鬼祟祟地閃回教室,勾住蔣科的脖子將他拉下來:“張校就在樓底下教訓阿肆,剛才聽到我爆粗了,掩護一下?!?/br> “你妹,”蔣科推他,“掩護就掩護,拉我手干嘛!” 班上其他人聽到這話,紛紛湊過來問道:“張校就在樓底下?” “以為我想碰!”孫益推開蔣科的手,對著身邊那幾人無縫對接道,“騙你們干嘛?就在那叼阿肆,老李在一邊打圓場?!?/br> “去看看?!毙茼f謙說。 一群男生相繼跑出教室,圍在走廊的欄桿上,探著頭朝下看。 不一會兒,越來越多女生加入到圍觀隊伍,長長的一道欄桿擠滿了人頭,互相交頭接耳。 秋搖扔下筆,扭頭問左漁:“去看看嗎?” 整個教室都空了,走廊也吵吵鬧鬧,左漁做不了題,見秋搖一臉躍躍欲走的樣子,于是點了點頭。 她們一出來,熊韋謙便注意到她倆,推著旁邊那男生,挪出了兩個空位,朝秋搖擺擺手說:“站這吧?!?/br> 被推的男生滿眼鄙視的目光,揚起音調“咦”了聲,但還是默默挪開了。 高二(6)班就在二樓,稍稍探出個頭就能看到底下的情景,豎起耳朵甚至還能聽到一樓的說話聲。 許肆周和校領導站的位置就在運動場入口不遠的地方,左漁望過去的時候,校領導正憤怒的教訓著許肆周。 他站在許肆周面前,寬大的襯衫掖在西褲頭里,手指著許肆周,神情異常激動,那飛濺的口水似乎都能噴到許肆周臉上。 但即使挨著罵,許肆周臉上也無多少波瀾,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見許肆周這般冥頑不靈,張校氣得不輕。他忽地停下了呵斥,伸手指向不遠處的cao場:“去,跑他個二十圈再回來,別整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br> “我沒聽錯吧?二十圈?!這跑完人都要廢了吧?!”圍觀的同學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就連左漁都不自覺地抓緊了面前那圈鐵欄桿。 二十圈……好重的懲罰…… 旁邊的李植也面露擔憂,伸手捋了把頭頂不多的頭發,說:“張校,就算他真打了陳仲遠一頓,也不至于罰跑這么多圈,到時候罰他寫幾遍檢討,在國旗下當眾點名批評……” “這渾小子愿意給你寫一個字?” 李植話還沒講完就被張校打斷了,“這小子在辦公室油鹽不進那樣,就是從小當少爺,養尊處優慣了!” 但對比其他人,被罰的當事人反倒比誰都淡定。 這會兒的許肆周面不改色,舌尖一抵牙根:“是不是我跑了,你們就能消停了?” “兔崽子,你又想干什么!”張校不解。 許肆周雙手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來,朝校領導比了個四,笑著說:“老師,別說二十圈,四十圈我都跑?!?/br> 張??粗@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心里不悅,眉頭緊皺,覺得他沒服氣還是在挑釁自己,壓著聲音問:“跑四十圈干什么?你這么能要不要直接跑八十圈?” 許肆周下頜一收,還真就點點頭說:“成啊,不管跑幾圈,讓他待著別動,我打回本?!?/br> 張校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少年火上澆油:“你罰我多少圈,我就打他多少次?!?/br> “我靠我靠——”打頭的幾個男生聽到聲音,最先開始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肆哥牛逼??!” “所以阿肆這么說是真的打了陳仲遠嗎?”有男生緊著問。 “可能嗎?”熊韋謙作為當晚的當事人之一,義正言辭的說,“那晚我躺病床上還問阿肆了,有沒有打他,阿肆仰面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說都懶得動手打他?!?/br> “而且你沒聽他話里那意思嗎,就是一頓也沒打,心里憋氣呢,要跑四十圈打他兩頓!” “那這么看,八成就是肆哥太倔太驕傲,被誣陷了都懶得辯駁?!?/br> “對,很有可能?!?/br> 樓底下聽見聲音的李植一個眼刀飛過來,班里眾人齊刷刷地噤聲。 李植昂著頭,從張校身邊離開,走到班級底下,揮舞手臂驅散圍觀的學生:“快解散,別圍在這里,該干嘛干嘛去,吃飯的吃飯,回宿舍的回宿舍,別耽誤晚上的晚修課!” 見他語氣嚴肅地趕人,眾人這才不情不愿地散開了。 左漁隨著人流回到教室,沒急著回座位,而是走到講臺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語文老師陸萍布置的語文作業。 晚修前,各班課代表要把老師的作業要求公布在黑板上,以便同學們合理安排晚上的時間。班里其他同學陸陸續續離開了,秋搖在等她,熊韋謙也就沒走。 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正在聊天。 熊韋謙的位置靠窗,坐在桌子上就能看到另一邊運動場的情況。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圓規把玩,偏頭瞥一眼cao場的跑道,猛呼道:“靠,阿肆真去罰跑了?” “哪兒哪兒?”秋搖有點近視,瞇著眼,連忙湊到窗前看,“還真是,不過旁邊那女生是誰???我看不清,穿裙子的,還陪跑?!?/br> 熊韋謙扔下圓規,定睛一看,了然道:“就是一中的葉群,陳仲遠的女神?!?/br> “天哪,所以陳仲遠的女神真成了許肆周女朋友?”秋搖一整個震驚,嘀咕道,“我們之前宿舍夜談,說陳仲遠喜歡葉群,葉群喜歡許肆周,該不會倆人真成了,所以陳仲遠才舉報許肆周……” “沒有?!?/br> 熊韋謙盯著遠處奔跑的兩個人影,搖了搖頭。作為知情者,他給秋搖解釋:“葉群不是阿肆的女朋友,是葉群一直不死心地找他?!?/br> 秋搖匪夷所思:“啊,這么漂亮的女生都追不到許肆周嗎……” “漂亮嗎?”熊韋謙扯著脖子,眼角余光瞟過秋搖,“我覺得她不如你漂亮?!?/br> 秋搖耳朵瞬間羞紅,心臟砰砰直跳,不知該怎么接話,只好轉過頭岔開話題,聲音低低:“漁漁,你好了沒有???” …… 從教學樓下來,去吃飯的路上,左漁路過cao場,果然看到許肆周奔跑的身影。 那會兒恫山落后,即使知行高中作為縣里排名第一的學校,運動場依舊簡陋。跑道是由黑色細砂石鋪成的,就連跑道線都是由體育老師徒手用石灰粉畫成的。 許肆周跑得并不慢,步頻很快,帶起不少揚塵,少年像風一樣,葉群有心陪著他跑,但依舊跟得異常艱難。 畢竟男生和女生的體力不同,許肆周也沒有減速等她的意思。所以還沒跑幾步,葉群就被甩出了大半圈,最后不得不停了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整個人伏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氣。 但休憩了沒一會,等許肆周跑完一圈回來,她盯著許肆周,咬了咬唇,又重整旗鼓,將散開的頭發攏了攏,咬住手腕的皮筋,隨手扎了個馬尾繼續陪跑。 “哇……是真的在追許肆周誒……”秋搖忍不住說。 不知跑了多少圈,許肆周仍舊沒有減速,只是在彎道時輕輕的,將自己的外套一扯,隨手丟在內圈的草皮上。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扯衣服時露出腰際流暢的肌rou線條,寬松的t恤版型迎風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背脊。 這個季節的草坪長得稀疏,衣服外套丟在上面立馬就沾了一層灰,葉群急匆匆的停下腳步,將他的衣服撿起,抱在懷里輕撣泥土。 張校剛跟李植講完話,注意到她,朝著她那方向大聲喊:“哎,你哪個班的?怎么沒穿校服?” “校長,我是一中的,這你管不上我吧?”葉群絲毫不怯。 “那你來咱們學校體育場干嘛?” “借你們學校的鍛煉身體呀,這沒規定不允許吧?” “回你們學校去!” 張校直接走過來趕人,葉群這才不情不愿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