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 第31節
“好樣的,就是不能對男人百依百順?!?/br> 越得不到越惦記著,倘若現在鳳寧應了他,沒準就被拋諸腦后了。 “慢慢來,若陛下心里有你,遲早能答應?!?/br> 從上回梁冰對秦毅的態度可見,她憎惡一切藐視女人的男人。 她喜歡女孩子自立自強。 鳳寧能跟皇帝叫板,委實叫梁冰意外。 “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骨子里不是個輕易屈服的?!?/br> 鳳寧沒想到梁冰會支持她,輕輕抿唇一笑,“梁jiejie,你別告訴旁人,我怕...” “我知道?!绷罕疽馑判?,“槍打出頭鳥?!兵P寧家世并不顯赫,也無城府,若被人算計下場難料,自然能遮掩則遮掩。她倒是希望龍椅上那位能長點心,看顧一些。 鳳寧沒想到那么深,她現在過得好著呢。 離得他又近,又有一份能發光發熱的差事,鳳寧很滿足,待熬到皇帝答應封她為貴人,那就更完滿啦。 梁冰不再多言,吩咐內侍給鳳寧送了水來,西圍房的梢間專給守夜的女官沐浴,鳳寧沐浴更衣重新回到值房,便見韓玉擰著個食盒恭恭敬敬立在那。 “韓公公,您有事嗎?” 韓玉連忙將食盒擱下,取出里面一碗燕窩粥, “陛下吩咐給您送的,姑娘趁熱吃吧?!?/br> 鳳寧望著那碗熱騰騰的燕窩粥,眼眶微微生熱。 她打小就沒吃過燕窩,父親與嫡母讓她撿jiejie不要的衣裳,吃jiejie剩下的零嘴。 她沒被人疼過。 他施予的一點點細心溫柔,都能讓她死心塌地。 往后這碗燕窩粥,無論二人關系融洽與否,從未斷過。 * 又過了兩日,鳳寧來了月事,告假回延禧宮歇著。 午時過,楊玉蘇急急忙忙打外頭回來,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寧寧,你們李家這幾日可熱鬧啦?!?/br> “怎么個熱鬧法?是看好出嫁日子了?”鳳寧歪在塌上喝姜湯。 楊玉蘇匆匆飲了一口茶,迫不及待道,“非也,韓子陵前日去了趟李府,將你jiejie的庚帖給退回了?!?/br> 鳳寧登時坐直了,“他要跟李府退親?” 那是不是連她娘親的信物也退回了? “那退成了嗎?” 楊玉蘇搖搖頭,“哪有那么容易,你嫡母揚言要告去官府,說是韓家毀諾,害了你jiejie一生。那韓子陵也不甘示弱,責備李家換人,違背了最初的約定,他退親理所當然。你爹爹擔心事情鬧大,牽連宮里的你,暫且按捺住了?!?/br> 鳳寧冷笑,“他哪里是怕牽連我,他是怕被陛下知曉,論他欺君之罪?!?/br> 楊玉蘇頷首,“這是自然,這還是我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聽到的,兩家都瞞著呢,韓家那頭也不想弄得人盡皆知,估摸著要私下商議如何了難?!?/br> 鳳寧也沒太在意,她如今已是皇帝的人,斷沒有出宮的道理,李家與韓家要怎么鬧隨他們鬧去,她入宮是禮部侍郎首肯,怪也怪不到她一個弱女子身上,唯一擔憂的還是那枚玉佩。 歇了四日鳳寧重新回到養心殿,剛進入影壁,就被章佩佩給輕手輕腳拉至西圍房,二人躲在值房的窗欞下說話。 “你這幾日不在,是不知道養心殿多熱鬧?!?/br> “這又是怎么了?” 章佩佩指著正殿的方向,滿嘴不屑,“這幾日,那張茵茵還真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還別說,味道真真好,原來她是故意賣關子,以退為進,好叫眾人為她驚艷一場呢,不愧是錦衣衛府邸的姑娘,心機可深沉呢?!?/br> “說實在話,楊婉心機也深,可沒她這么討厭,楊婉至少有底線,不像這張茵茵,就像是...蛇一般,伺機而動,逮著了機會就惡心人?!?/br> 看來張茵茵讓章佩佩感覺到危機了。 不想否認,她也有。 張茵茵生得一張鵝蛋臉,膚白貌美,人又聰明會看眼色....在他眼里,應該比她討喜。 鳳寧不想去琢磨,轉身坐下準備翻譯文書。 一整日裴浚都去了前庭,至傍晚方歸,鳳寧想起幾日未見,心里有些掛念,正好《論語》那冊書已譯好,便打算覲見。 來到正殿廊廡下,柳海正在殿內一道一道檢查膳食,張茵茵面色恭敬侯在一旁,鳳寧朝柳海屈了屈膝,便徑直往御書房來。 里面并無他人,裴浚正在查閱錦衣衛指揮使張勇回稟的密報,張勇倒是很聰明,第一站先到弘農,殺了當地官員一個措手不及,將那兩名鄉紳控制并押送京城,沒給楊元正反應的時機,辦妥這樁事才南下江州。 張勇這么做目的何在? 這是一份投名狀。 裴浚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聰明人若識趣那就更好了。 抬眸間,見鳳寧身姿亭亭立在門口朝他笑, “陛下,臣女譯好了一冊書,您得空瞧一瞧么?”她笑容明亮又溫柔,連著整座御書房也跟著亮堂了。 他已有四日沒見這姑娘,聽聞她身子不適,那碗燕窩粥照舊送去了延禧宮,柳海如何辦到的他不知道,想必是不動聲色。 其實他壓根不在乎被人知道。 裴浚頷首示意她進來。 恰在這時,柳海也領著張茵茵進殿。 “萬歲爺,該用晚膳了,您瞧著,可擺膳?” 裴浚確實有些餓了,便點頭,“擺下吧?!?/br> 張茵茵看了一眼立在御案前的鳳寧,大大方方領著內侍將十二樣菜肴擺在東窗下的八仙桌,裴浚這邊已起身繞出御案來凈手,張茵茵很有眼力勁,順帶又要來遞帕子,裴浚沒接她的帕子,柳海福至心靈立即奉上手巾,裴浚擦拭干凈水漬,這才往八仙桌落座。 帝王每一頓飲食均有小內使當場試菜,裴浚不急著動筷,而是看向鳳寧, “給朕瞧一瞧?!?/br> 李鳳寧雙手將譯好的《論語》奉上,站在他身側不遠處。 距離很近,裴浚也沒覺得不合適,好像她本該站那。 裴??床欢ㄋ拐Z,卻發現鳳寧寫波斯文字跡很好看,那蚯蚓一般的線條無比柔美,比她的楷書好看太多。 “先擱在朕這,回頭遣人送去鴻臚寺給你父親過目,待他校對完畢,你再拿去經廠刻印,怎么印,能否印,該印多少,如何發行,你自己拿主意,此事經你手,由你全權負責,可有疑慮?” 這意味著要鳳寧要開始獨當一面了。 一股壓力撲面而來。 鳳寧緊張又興奮,她笑著道,“臣女領命?!?/br> 裴浚將書冊擱在一旁,又凈了一遍手,這才開始用膳。 大約是膳食太豐盛,裴浚第一筷還不知從哪道菜入手,張茵茵立即便遙指正中那道蘇造rou, “今個兒這道rou按照您的吩咐少放了些醬料,也沒那么油膩了,萬歲爺可嘗一嘗口味?!?/br> 這句話門道可多著呢。 鳳寧何時見裴浚在吃食上下功夫,他能對張茵茵做的菜給與意見已經很難得了。 鳳寧不可否認心里有些吃味。 柳海這邊將那道蘇造rou布至裴浚跟前,他筷子剛拾起,瞥見鳳寧還未走,又停下來問她, “還有事?” 鳳寧雙頰緋紅,眼神綿綿望著他,輕聲問, “陛下,臣女這幾日告病,有兩夜是張jiejie替我當的值,臣女勞煩了jiejie,心里過意不去,想補回來?!?/br> 今夜是張茵茵的值,而張茵茵已連著夜值兩日了,鳳寧想跟她換班,她盼著裴浚能留她。 她想他了。 張茵茵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別說兩夜便是夜夜守在這,她也心甘情愿,可她很聰明,沒有急著辯解,而是等著看皇帝的反應。 可惜裴浚的反應讓鳳寧失望了,他平和看著她, “餓了就去用膳,今夜不是你當值,早些回去歇著?!?/br> 鳳寧失落地退出了御書房,她也不知自己為什么要來,可就是管不住腿。 她不喜歡別的女人靠近他,她心里難受,突突地疼。 喜歡一個人都這樣嗎? 還是她錯了? 鳳寧茫然出了養心殿。 張茵茵看著鳳寧的背影暗暗有了信心。 裴浚這邊用完膳,手持鳳寧那冊譯書,慢慢在東窗下踱步。 張茵茵領著人將余下的菜肴撤下去了,又親自給裴浚奉茶,裴??炊紱]看她一眼,只道,“擱著吧?!?/br> 張茵茵便將茶盞擱在炕床上的小案,大約不小心灑了一滴水漬在地上,她撫裙跪下去擦拭。 御前的人向來訓練有素,別說是灑一絲水漬便是杯盞晃一晃均是大忌,是以裴浚側過眸去瞧她,這一眼好巧不巧落在她脖頸處,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雪白圓領下的一抹春色。 裴浚銳眸微瞇,一絲好笑涌上心頭,他慢慢將手中的書冊擱下,干脆提著蔽膝坐下,整暇看著她。 張茵茵余光察覺到他的打量,紅著臉含羞帶怯起身告罪,“臣女失儀了,還請陛下恕罪?!?/br> 裴浚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那卷書冊,毫不避諱地看著她,“張....?” “張茵茵,”張茵茵心跳加快,慌忙稟道,“臣女閨名茵茵,‘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張’的茵?!?/br> 他唇角明明掛著笑,卻有一種不敢仰望的威儀。 就在張茵茵心里仰慕之至時,他嗓音如薄薄的鋒刃斬下,“張茵茵,你怎么不干脆脫了給朕瞧呢?” 腦門如被人狠狠敲了一記,張茵茵臉騰的一下脹紅,慌忙撲跪在地,“陛下恕罪,臣女沒有,臣女....”她試圖狡辯可對上那雙寒芒般的眼,渾身抖如篩糠,愣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裴浚執著茶盞,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語氣,“你可知朕的后宮有多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