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頭一天認識，馮蘊這張嘴說過多少比這更傷人的話，他全都記得呢。

    淳于焰很想撕碎她臉上的笑。

    “那我回答你的客套?！?/br>
    “哦？”

    “我不太好?！?/br>
    馮蘊瞥一眼他身上華麗的云紋寬衣，抬眉帶笑，“是錢太多了嗎？”

    淳于焰無聲地一笑。

    “娘娘知道的。你懂?！?/br>
    馮蘊唇角微微一動，又下意識合攏。

    她聽懂了淳于焰話里的意思。

    這種離奇到她不敢相信又經過姚儒反復確認后仍然不敢相信的事情，十分荒唐……

    “這么多年了?！?/br>
    她帶點感慨，“還沒治好？”

    “是啊，這么多年了。你說稀奇不？”淳于焰雙眼就那么盯著她，“王宮里有很多女人。我要是高興，可以每天換一個?！?/br>
    馮蘊：“那你這么做了嗎？”

    淳于焰不回答。

    有時候，他很愿意吊著她一些胃口，等她來問。

    但馮蘊顯然并沒有那么好的耐心，看他不言不語，微微欠身，第一次，認認真真為當年的事情，向他道歉。

    “那時年少，我下手重了些，也沒有料及后果，為大王帶來麻煩，是我不該?！?/br>
    淳于焰：“這便完了嗎？”

    馮蘊沉默一下，“若是財物，我尚可補償。大王之疾，恕我無能為力?！?/br>
    “倘若有心，又哪有不能補償的？”淳于焰瞇起眼眸，打量著她嬌嫩的臉龐，生了孩子仍然窄細的腰，掀唇冷笑。

    “馮十二，你可知我每次看到你，都在想什么嗎？”

    舊時稱呼，觸及心靈。

    火辣熾熱的目光，刀子似的好像要剝開她身上的衣物，伴著空氣里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讓馮蘊心跳突然加快。

    “你想什么，與我何干？”

    淳于焰慢慢彎唇，打趣一般俯身看來，盯著她的眼睛，說得意味深長，“也許，得到一次，病就好了?！?/br>
    馮蘊微微變臉。

    他仍然面不改色地看著她。

    “得不到才會撓心撓肺。得到了，就會發現，不過如此……”他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燒，“馮十二，給我一次吧？求你?！?/br>
    “云川王慎言！”

    馮蘊冷下臉來，望一眼窗外。

    “營里忙碌，陛下還等著我回去呢。大王要是沒別的事，我就不奉陪了?！?/br>
    說著她便起身要走。

    淳于焰伸出一只手，攔住她。

    馮蘊臉色微沉：“大王還有何指教？”

    “鳴鏑呢？”淳于焰問。

    眼神在她身上，肆無忌憚。

    馮蘊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從她當了皇后，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目光打量過了……

    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淳于焰敢。

    他不怕裴獗，甚至不怕任何人。

    他就是一個無所畏懼的瘋子……

    這一次，他都敢于把云川的百年基業拿出來豪賭了，還有什么不敢干的事？

    馮蘊：“大王所贈，自是要細心珍藏。怎么可能帶在身邊？”

    淳于焰低笑一聲，“你說謊的時候，為什么不會眨眼？”

    馮蘊：“我為什么要眨眼？”

    淳于焰直直盯著她，“你果然說謊?！?/br>
    馮蘊：“……”

    淳于焰：“是不是丟了？”

    馮蘊其實沒有丟。

    那東西做得精巧，丟了多可惜？

    只是離開新京的時候，她沒有帶上。

    “沒丟就好?！贝居谘婧孟窨创┝怂?，又或是，他早已被馮蘊磨得沒了脾氣，就算她當真丟茅坑里，也能平靜以對。

    “拿著?！彼恢謴哪睦镒兂鰜硪恢?，仍然是精鐵所制，兩頭小中間大，一顆棗的形狀。

    看馮蘊發愣，他低頭，就著她的手，含住哨孔，輕輕吹了一下，又道：“可作響哨，也可當響箭。馮十二，你需要我時，我便會在?！?/br>
    馮蘊心里一熱，身上像有螞蟻在爬。

    那種目光那種深情不該出現在淳于焰身上，也不該她來承受。

    “抱歉，我不需要……”

    話沒有說完，淳于焰的眼神就變了。

    方才的溫情脈脈，瞬間變得酷冷無比，一字字出口，也飽含嘲弄。

    “欠我那么多，順著我一次，會怎樣？”

    馮蘊：“我何時欠你？”

    淳于焰：“你方才還道歉了?！?/br>
    馮蘊沉默。

    淳于焰目光又柔軟下來。

    “你就會欺負我。明明知道我是如何待你的，明明知道……我如果用強，你是逃不掉了。我要是再狠一點……你那孩子是給我生的，而不是裴妄之?！?/br>
    馮蘊冷笑。

    在他發著狠的嗤語里，一面冷笑，一面又有些不忍心。

    這是一件特別古怪的事。

    在過去那漫長的七年光陰里，她幾乎要忘掉淳于焰這個人的一切了，但再次相見，過去的點點滴滴，卻又能清晰的浮上腦海。

    尤其涂家塢堡的那個晚上，記憶猶新。

    他說，“你幫幫我，馮十二……”

    “你欺負欺負我也行?！?/br>
    “馮十二，我好難受啊?！?/br>
    發著脾氣，罵罵咧咧，高傲得不像樣子，又卑微得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貓小狗，總是想來哀求她，討好她，僅僅想讓她替他順順毛。

    那是她對淳于焰所有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幕。

    此刻此刻，站在面前的是云川王。

    可他的表情、動作，都好像是從興和三年穿來的，依舊高傲，依舊俊美，依舊那樣專注而熱切地看著她，只想求她，替他順順毛。

    “馮十二?！?/br>
    他眼睛是紅的，喊她。

    “馮十二，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馮蘊突然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笑。

    淳于焰是真的長得很招人眼，又喜歡故意耍帥，勾引她……

    可惜……

    沒有緣分。

    馮蘊的心思活絡了一瞬，臉上卻肅穆冷然，半絲多余的溫度都沒有給他，躬身行個禮。

    “那就多謝大王了?！?/br>
    她無意糾纏，將鳴鏑合入掌心朝他行個禮，叫上小滿就往外走。

    抬步的時候，看著兩側的士兵，其實她還有些猶豫，緊張……

    她害怕淳于焰再次強留。

    雖說眼下是在丹郡城里面，但淳于焰如果真要怎么著她，就她那幾個人，確實不是對手……

    裴獗來得再快，也只能給她收尸。

    然而，淳于焰沒有阻擋。

    他就那么長身佇立在院墻的屋檐下，神情冷冽的看著她離開，漸漸消失，就好像在將春天盛放的花瓣，一片片揉碎在眼簾……

    第593章 大結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