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3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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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內許久都沒有聲音。 李桑若不出聲,她便保持著揖拜的姿勢紋絲不動,就連臉上淺淺的笑容都沒有改變半分。 馮家家學是很嚴苛的,阿母那時對她也多有約束,馮蘊的禮儀不會讓李桑若拿住半分錯處…… 太后久久不叫平身。 花廳里寂靜一片。 直到裴獗的聲音響起。 “我讓你來,你說身子不適,太后來叫,你便應了?!?/br> 一句話給足了李桑若面子,又點醒了眾人,他這位夫人“身子不適”,再這么“拜下去”,便是李桑若有意為難了。 不輕不重的話,暗藏的全是夫妻恩愛。 李桑若胸口的酸澀,快把她逼得窒息了。 嫉妒最是令人瘋狂和無序… 這一刻,她腦子里閃過許多怨毒的想法…… 碎尸萬段,五馬分尸,煎炸火烹,她恨不能用世上最狠最惡的方式讓這個馮十二娘死在她的手里,但最想看到的,還是裴獗對她的厭棄…… “瞧瞧,這是什么美人,把哀家都看呆了?!崩钌H裟抗馕?,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夫人請入席吧?!?/br> “謝太后?!?/br> 宮人都識相得很,將馮蘊的桌席安置在裴獗的后面。 離他不太遠,但也不方便說話,除非不要儀態了。 “可好些了?”裴獗回頭,果然不要儀態。 馮蘊沒想到他在外面還是有話說的。 她微垂清眸,面頰泛粉,用一種欲說還休的眼神嗔他一眼,嗯聲作答。 “將軍掛念,妾好多了?!?/br> 這柔軟綿長的小聲音。 裴獗揚了揚眉,不再言語。 短短兩句話的交談而已,兩人什么都沒有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裴大將軍側身扭頭時,脖子上的痕跡,那將軍夫人故意用豎領掩著,卻仍然露出端倪的紅印,還有那似嗔似怪的一眼,全是糾纏不清的曖昧情愫。 將軍夫人哪里不適,更是一字沒提,卻讓在場的人,都看明白了。 大將軍跟新婚夫人黏糊得很啦。 花廳里很安靜,除了偶爾的杯盞碰撞的聲音,聽不到其他。 李桑若心底冰冷,垂眼端杯,掩飾情緒。 馮蘊佯裝不知旁人的審視,坐得端莊。 兩輩子加起來,她和李桑若算是多年不見了。 李桑若眉眼神態沒有多大的變化,目光卻好似添了些風霜,沒有上輩子相見那樣篤定從容,二十多歲的年紀,享受著晉國至高無上的權力,得到的也是最好的保養,可看著很是憔悴…… 馮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甚至覺得李桑若臉上呈現出一種病氣。 一身錦繡衣裳和靡靡濃妝的掩蓋下,是瞧不透的焦灼…… 馮蘊熟悉這種情緒。 上輩子的她,正是如此。 李桑若目光掃了過來:“馮夫人出自許州馮氏?” 馮蘊頷首:“正是?!?/br> 李桑若笑道:“素聞許州馮氏家學淵源深厚,學問廣博,想必馮夫人也是通曉詩書,極有才情了?” 馮蘊微微抬眼,“太后過譽,臣婦只初通文墨,習藝不精?!?/br> 她直視著李桑若,李桑若也看著她。 馮蘊柔順地笑,目光恭順。 上輩子的李桑若也說了這句話,但待她遠沒有今日這般客氣,夸完了她的才情,便要她當眾以歌舞樂眾。 把她當妓子。 這次馮蘊等著她下一句話,李桑若卻不敢說了。 對待沒有地位的侍妾,要求獻舞獻唱,太后都不算逾禮…… 但對大將軍夫人,她再沒有分寸也不敢那般放肆。 “那再好不過了?!?/br> 李桑若說著,目光若有似無地瞥一眼裴獗。 “先帝忌辰快到了,哀家準備抄寫些經文供奉帝陵,夫人若是得空,這幾日便到翠嶼來,陪哀家抄經吧?!?/br> 裴獗眉頭皺了起來。 以為她會拒絕,也本該拒絕。 不料馮蘊道:“殿下不嫌臣婦字跡粗劣,臣婦自當從命?!?/br> 李桑若嘴唇勾出笑容,那疼痛到幾乎要腐爛融化的肺腑,似注入了一抹暖泉,舒服了很多。 裴獗垂眸,舉盞而飲。 馮蘊只看到他的后腦勺,默默盤算著,低頭拿筷子,小嘗了一下桌上的珍肴。 燒雞腌鵝,卷酥果餅,美器盛美食一番美景,不該錯過。 她進食十分好看,修長白皙的指節撫著青瓷白盞,動作優雅嫻淡,如同一幅煙雨瀲滟中的仕女圖,當真是“一眼斬書生”。 李桑若捏緊手指,喉頭仿佛有腥氣翻滾,惡心得看著食物就想嘔吐,勉強壓下去,瞬間感覺頭暈目眩。 她撐著桌面,徐徐起身。 “諸位愛卿慢用,不用拘束,哀家去去就來?!?/br> 孕吐著實難受。 她憤怒地想著小孽種在肚子里鬧騰,臉色不免有些變化,笑容都變得難看了許多,借口更衣便離席。 “殿下留步!” 背后是馮蘊的聲音。 輕言軟語,喊得李桑若心悸,就像在說風涼話。 可李桑若回頭,看到的卻是一臉的擔憂。 “殿下可是身子不適?” 李桑若勉強扯出一抹笑:“不曾?!?/br> 馮蘊道:“看來是臣婦多慮了,還以為……” 她猶豫一下,莞爾輕笑,“臣婦失禮,請太后見諒?!?/br> 她故意的。 李桑若氣得要死。 可上涌的胃口堵在喉嚨口,她來不及說話,唔的一聲,做了個掩口的動作,勉強忍住沒有當場吐出來,但那表情神態,卻一覽無余。 她要吐了! 她要吐了! 李桑若走得飛快。 眾臣面面相覷,片刻后,便又高談闊論起來。 就好似,什么都不曾發生。 馮蘊細想李桑若方才的表情。 一個偶感風寒都能小題大做的臨朝太后,是什么理由讓她明明身子不適,還要萬般掩飾呢? 這“病”只怕是見不得人。 馮蘊微微伸出一只腳,在裴獗背后蹭了下。 “大將軍?!?/br> 裴獗手握杯盞回頭,“夫人?!?/br> 語氣不善吶?馮蘊含情脈脈,唇邊勾出一抹弧度,仿若一只貪吃的小狐貍。 “我想吃你桌上的三秋桂酒?!?/br> “三秋桂酒”是桌案上擺酒的名稱,方才馮蘊從他們嘴里聽到的這個名兒,覺得雅致至極。 裴獗皺眉,“婦人飲什么酒?” 馮蘊道:“要嘛?!?/br> 她臉頰潮紅,含嬌帶俏。 漫不經心地“嘛”字音似帶著細微的鉤子,要把人的骨頭酥去。 旁側那正跟同僚說話的尚書曹郎心一抖,看那婦人寬袖扇起微冷的風,仿佛帶著香飄過,突然就有些結巴了…… 難怪大將軍寵著慣著,寧愿得罪太后也要把此女留在身邊。 這般美色,哪個男兒受得??? 裴獗果然將那壺三秋桂酒遞了過去,冰冷的神色,好像對夫人不滿,語氣卻說不出的寵溺,“少飲些?!?/br> “知道?!瘪T蘊道:“妾不會丟了將軍的臉?!?/br> 裴獗凝眸,惜字如金:“一口?!?/br> 馮蘊輕快地笑:“一口哪里夠的?妾就貪這個,想吃多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