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好細腰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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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營士兵餓著肚子在搬運濕透的糧草,清理物資,重新扎營,沒有人顧得上那些貌美如花的敵國女俘。 馮蘊尋了個背風的所在,生火做飯。 她從小驢車里取出一口炊釜,摸出幾個圓滾滾的雞蛋,在沸水里煮好,剝開一只,吃掉蛋白,將蛋黃塞入鰲崽的嘴里…… 鰲崽半瞇眼,吃得很香。 敖七看得口水差點滴下來。 多久沒有吃過雞蛋?他記不住了。 亂世當頭,行軍打仗的日子很苦,常常吃了這頓沒有下頓,活了今日不知有沒有明日…… 馮十二娘那輛物資豐富的小驢車,在軍中極不恰當,卻是他此刻最美好的遐想。 敖七走過去,”我也要吃?!?/br> 馮蘊笑問:“為何要給你?” 一口氣卡在喉嚨眼,在馮蘊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敖七頭皮發緊,指著那只舔嘴的小丑貓,情緒變得十分惡劣。 “它姓敖,我也姓敖?!?/br> “它是崽,你也是崽嗎?” “我……年方十六,尚未及冠,自然是崽!” 馮蘊倒是沒有想到敖七會這樣的理直氣壯。 她從碗里薅出一個雞蛋,遞給他。 敖七雙眼一亮,繃硬的下頜線便柔和下來,人中下唇珠的位置微微上翹,顯出一副清俊傲嬌的少年稚態。 可剝了殼的雞蛋還沒有入嘴,周遭空氣便突然凝固了。 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看,沒有人說話。 那些滿臉疲憊,衣裳濕透的士兵,年歲都不很大,有幾個看上去甚至瘦骨嶙峋,并不是傳聞中北雍軍個個牛高馬大的樣子。 兵荒馬亂的世道,天下四分五裂,皇帝動不動就換人來做,百姓饑荒易子而食,士兵也常常挨饑受餓,日子很不好過…… 白生生的煮雞蛋,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敖七卻吃不下嘴去了。 他悻悻地將雞蛋包好,塞入懷里。 “我是要留給大將軍的?!?/br>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山那頭傳來。 天地霧蒙蒙的,陽光灑下點點金輝。 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山林薄霧里疾駛而出,提韁縱馬,堅硬的鎧甲在晨曦里散發出灼人的光芒。他的背后是潮水般奔涌而至的北雍軍鐵騎,綿延山間。 “大將軍回來了!” “大將軍凱旋!” 戰馬嘶鳴,山呼海嘯。 那一襲黑金繡紋的披氅和“裴”字令旗在風聲里翻飛,卷起一陣清冽的空氣逼壓過來…… 短暫的一瞬,馮蘊的腦子里仿佛有千百個畫面回轉。 她想到與裴獗糾纏的三年…… 在座的將士,不會有人相信,他們高坐戰馬獵鷹般俯視人間的冷酷將軍,人前人后很不一樣。 人前他是冰山,多說一個字都艱難。人后他是火山,一旦爆發便如熔漿噴薄,會死纏爛打,會發狠罵娘,更會在寒冬臘月的夜里捂熱被窩,再將她提到身上,耳鬢廝磨,無度瘋狂…… 裴大將軍寵起人來,很是要命的。 馮蘊看過各種各樣豐神俊秀的男子。 但從未見過有人像裴獗這樣……人面獸心。 營房還沒收拾好,二十美姬都在露天,看著裴獗騎馬入營,從將士中間走過,她們早早便揖拜下去。 “妾見過大將軍!” 嬌聲低吟,一片纖腰盈側,瑯翠晃蕩。 裴獗面無表情地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敖七。 “大將軍可算回來了!”從裴獗入營,敖七崇拜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舅舅的臉。 他激動、興奮,又略帶緊張地偷瞄一眼馮蘊。 “昨夜幸得馮家女郎示警,不然——” 周遭突然安靜,敖七的話卡在喉頭。 他看到大將軍停下腳步。 一陣山風吹過。 馮蘊站在小驢車前,發髻松挽,肌膚玉白,寬衣讓風逼得貼緊身體,盡顯玲瓏曲線,身為階下囚,不帶半點妝,卻如同天上的皎月,秀色蓋今古,精妙世無雙。 凱旋的將士看呆了。 馮家女當得起“姝色”二字。 茫茫天穹下,死寂般的沉默里是一場平靜下的獸血沸騰,暗自狂歡。沒有人說話,一個個眼神卻凌亂不堪,恨不得馬上代大將軍行周公之禮…… 馮蘊的心,沒有外表那么平靜。 四目相對。 過往的糾纏如走馬燈似的在腦子里回放,在裴獗強大的氣壓下,她很難做到心如止水。 好在,裴獗沒有與她共同的回憶。 他和上輩子初見那天一樣,沒有梳洗,胡子拉碴,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那是rou眼可見的疲憊,卻使得五官棱角銳利異常,眼神又欲又狠…… 不同的是,上輩子馮蘊跟那些美姬一樣,因畏懼而深深俯伏在他的面前,盼大將軍憐惜…… “敖七?”裴獗突然抬起劍鞘,指向小驢車旁的炊具,眉頭鎖得很緊。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大將軍停下腳步,不是貪看美色,而是看到有人違反軍規。 敖七嚇一跳。 北雍軍從上到下不開私灶,包括裴獗自己。 敖七也說不清自己是被什么蠱惑了,居然同意馮家女郎自己使用炊具開小灶。聞聲,趕緊上前抱拳一禮。 “大將軍容稟,這是馮家女郎自己從安渡城帶來的糧食。營里鬧水患,她示警有功,屬下便由著她煮些吃食,是屬下之過,與他人無關……” “為何帶米糧入營?”裴獗問得毫無感情。 馮蘊微微一笑,音色清婉。 “聽說貴軍就食于敵,常以人rou為糧。我怕我吃不慣人rou?!?/br> 眾將士:…… 有人低低笑了起來。 裴獗冷眼一掃,眾將噤聲。 “一并收押?!?/br> 冷冰冰幾個字說完,在眾將士錯愕的目光里,裴大將軍頭也不回地往中軍帳而去。 “砰——” 中軍帳里傳來沉悶的破響。 覃大金的痛嚎聲,驚得帳頂的飛鳥展翅而逃…… 非戰損兵,糧草盡毀,那是殺頭的大罪。 眾人替覃大金捏了一把汗。 也為馮家那個小嬌娘捏一把汗。 大將軍將她當女俘看押,明顯沒有笑納美色的欲望,再加上她父親馮敬廷的所作所為,只怕處境堪憂了。 唉大將軍真是暴殄天物!不,尤物。 第4章 熱盛傷身 看押女俘的地方,在大營最北面。 大雨過后,地面很是潮濕。馮蘊用油布墊在帳里唯一的草席上,神情平靜地跪坐聽風,恣態優雅閑靜,不見慌亂。 裴大將軍是什么樣人,她很清楚。 任她美成天仙,他也不會動心…… 當然,如果她不做這些小把戲,又是暴雨示警又是自帶米糧入營,那在裴大將軍眼里,可能和前世一樣,無非把她看做一個泄欲的花瓶,當金絲雀養起來罷了。 現在裴獗會更為謹慎。 為免半夜被枕邊人抹脖子,不會輕易要她。 這一番冷遇,馮蘊很是滿意,但一眾美人卻恨極了。 要不是馮十二娘多事惹惱了大將軍,她們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之前馮蘊是郡太守家的女郎,高人一等,眾姬對她有所敬畏,如今大家都是女俘,她們突然清醒過來。 在這狼煙四起的亂世里,女俘的命,是賤命。 她們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中軍帳里那個男人的恩寵和憐愛。 低迷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就有人盯著馮蘊,出聲諷刺?!被勰?,還不快離馮家貴女遠些?小心一會子驚雷劈下,平白受那無妄之災!” 二十美姬都是馮敬廷千挑萬選出來的。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只選美貌,不看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