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偃師玦這才意味深長地斜他一眼,笑著住口。 臣斗膽,那些畢竟是坊間風聞,不足取信。開口的是慕容麟,百姓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傾鳳曲雖然有些本事,但要和前宗主相比臣以為,還有一段差距。 偃師玦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天璣大人低估他了。 慕容麟還想辯解,身邊微茫卻接過話去:在且去島和他交手時,傾鳳曲的確比在宣州厲害不少。 他們兩人都有心排擠,慕容麟張了張口,最后也只得沉默。 而天子聽罷所有人的獻言,輕笑著點了點首:朕倒是聽說了一些,想和大家分享一二。 但見云母屏后影影綽綽,鉆出一道影來。 衣著緇黑的小少年目不斜視走過眾人,來到大殿中央、瑤階陛下,驀地一跪: 某奉圣譽,潛調人賊。此子罪疏在此,求蒙圣顧。 眾人的眼光都變了,他們看不透皇帝的心意,但至少認得出,現下跪在眼前的是出身于鴉的九萬里。 他雙手奉折,高過頭頂,虔誠如朝拜一般,可天子久而不應,放任他這么舉著。 過了極久,九萬里低垂的顱下,地上濺了一滴水。 不知是汗還是淚,水珠的聲響好似撥動了靜止的時間,天子道:你來讀吧。 九萬里脆生生的嗓音就在殿中響起,逐字逐句,一字不漏。 傳聞中,傾鳳曲神出鬼沒、離群索居,和昔日的友人分崩離析,就連遠近聞名,對傾鳳曲推崇到極致的商吹玉都沒有他的音訊。 而最近和傾鳳曲頗為親密的楊蒙及斷山幫,從來暴虐無忌,幽州定州二城深受其害,苦不堪言這樣張揚的背后,讓人懷疑起傾鳳曲說不定也是一丘之貉。 天子靜靜聽到最后,問:傾鳳曲是這樣的人嗎? 偃師玦接過話頭:依臣見地,傾鳳曲武功極好,耳根卻軟,倘若風聞屬實,他受楊蒙蠱惑,行差步錯也不是毫無可能。 慕容麟皺眉:傾少俠性格正直,交友慎重。臣不曾聽說他有類似前科,還請陛下明察。 他愛交什么樣的朋友誰也不知道,在座又沒有他的朋友。微茫淡道,但在宣州,他為朋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幾乎藐視規矩的前科,確有不少。 慕容麟嘴唇微顫:你們 他說的已經足夠多了,慕容麟心下揪緊,不自覺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莫飲劍。 可莫飲劍巋然不動,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天子也問:飲劍,你呢? 莫飲劍這才回了神:剛說過了,我和他不熟的啊。陛下好奇傾鳳曲,我還好奇那個楊蒙,惡劣到這種程度,朝廷也不管他?總不會連他也是 說到這里,莫飲劍掀唇一笑,不無嘲諷地反問:陛下養的一條狗? 天子貼身的宮人面染薄怒,天子卻無甚變化,平靜地答:朕可沒有收養瘋狗的嗜好。不過,既然飲劍好奇,朕也恰好想和你們介紹一位新同僚。 話音剛落,不知何處機括暗動,幾人都聽到來自頭頂的異響。 不等抬頭,只見一層灰褐色的舊布裹著某個圓滾滾的東西,倏地從拱頂墜下,骨碌碌在地上滾了一陣,停在莫飲劍的腳邊。 灰布邊沿,還沁著些許暗紅。莫飲劍足尖一掠,把東西踢向微茫的方向,而微茫細眉一蹙,托掌反送,它又飛回了偃師玦的面前。 乃至掌上。 偃師玦嗤之以鼻,慕容麟如釋重負。 灰布已經散開些許,濃重的腥臭彌漫開來,和殿中的熏香混雜,越發的催人惡心。莫飲劍偏過身體,不掩嫌惡:陛下好興致,不養瘋狗養死狗。 天子笑瞇瞇道:那只是新同僚的投名狀而已。 投名狀。 什么人需要用楊蒙的腦袋來做投名狀? 莫飲劍剛想嗤笑,發現側殿的珠簾不知何時被人卷起。 一道玄青色長影倚在門欞,經了天子點頭,他才舉步進殿,烏發束在腦后,步履輕悄得好似幽魂。 他飄蕩似的走入,走入金碧輝煌的大殿,也走入莫飲劍頃刻封凍的雙眼。 莫飲劍猛地站了起來,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 彼處空空,束天劍遠在殿外。 九萬里也跟著一個激靈,深惡痛絕的目光仰向來人,若非天子不曾許他平身,沒有人懷疑,他會立刻撲上前去,用自己的牙齒撕下仇人的血rou。 其余人也都啞在當堂,就連微茫的目中都流露困惑。 天子看向二人,語氣中聽不出情緒:飲劍,小九,是對新同僚不滿,還是對朕不滿呢? 莫飲劍的嘴唇抖了許久,終于從新同僚的身上撕下眼神。 他默默坐了回去。 九萬里則面朝天子伏地長默,似有覺悟地合上雙眸,極盡臣服。 天子方道:朕很喜歡他,你們也要好好相處。 話頭一頓,人們終于從他怪異的笑聲里聽出幾分惡意,畢竟,在座的大家都將成為大虞的肱骨良臣,朕,心甚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