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這片養育了數代門生的土地宛如奄奄一息的義母,一條條傷疤觸目驚心,鳳曲泣不出淚,只是沉默地窮盡身法,奔向日月殿下。 劍祖陵雖在日月殿的地下,實際卻比日月殿龐大許多。 它幾乎占去了且去島四分之一的位置,其形華麗、其勢莊嚴。鳳曲從殘垣斷壁中摸到了劍祖像底座的一個機括他最初被當作繼承人教導,許多接任島主方知的秘密,傾五岳都不曾刻意瞞他。 徒手拍去累累的塵灰,鳳曲嘴唇無聲地一動:冒犯了。 指腹按上了機括核心。 下一刻,地動山搖的震撼再度傳來,但和之前不同,這次的撼動非從地下而來,而是日月殿僅剩的幾塊青磚自行開合,轟隆隆地,擴出了一條通往地底的石道。 一老一少相視一眼,都想做先行的開路者。 不過鳳曲更快一籌,沒等嘴上客套,腳下已經邁了過去:我來為前輩帶路。 康戟忍俊不禁,默認了。 他把煙桿子里的煙草一倒,掏出一枚夜明珠,照亮幽暗的道路。 說起來,你們祖宗性情如何?會不會設下那些難擋的毒煙毒液毒箭?我也好在心里準備一番。 不如何。鳳曲道,他到暮年,脾氣格外怪異,想來也是神恩所致。 康戟哼哼兩聲:神恩本就兇惡,不能尤人。他種的還是六合,和曲相和乃是一脈,你看曲相和現在什么德行?倒是你,見過這么多的前車之鑒,就沒什么打算? 鳳曲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但沒有做聲。 他不信任康戟,康戟也不信他。 就像未央帶走六合之后,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它送到覺恩寺;而無論手段,十方會此前也保管著太陰。 包括皇室和有棲川神宮大家似乎默認了,只有把神恩置在一群人的管轄之下,才能控制住這個禍患。 由一群人來篩出可堪重用的某人,便不顧某人是不是甘愿,就讓他做了命定的宿主。 如商別意、如有棲川姐弟、如秦鹿世道的一粒塵埃,就是壓垮一個人的巨山。 他們徹底進入了甬道,外界的光亮漸被丟在身后。 此地以巨石壘成,高而敞闊。不過空氣遠比鳳曲想象中更為流通,不是過于的滯腐,也沒有太多腥臭。 意識到自己正對先祖的墳墓評頭論足,再想起這一行不知鉆了多少地道,最后還要來鉆自家的祖墳,鳳曲一時又想苦笑。 但揮去那些苦悶,比起未央陵墓的險惡、老祖地宮的玄秘,劍祖陵還真沒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機關和岔路。 鳳曲一路警惕,但直到走出石壁庇護的甬道,都沒有什么明槍暗箭,只是腳下的石板有了些異常。 石板筆直地通向前方,卻在漸漸變窄,從二人同行、到一人獨行、再到一個人也得謹慎踏步。 鳳曲一路走去,發覺石板極處已經成了一道鐵鎖。 但環環相扣的鐵鏈也越來越細,再到末尾,就甚至成了一縷絲線。 這不像一條正常的路。但除了這條路,四周就是黑沉沉的懸空。 康戟看得發笑:蕩秋千么? 他作勢就要踩著鐵鎖晃蕩兩下,一個不慎,煙桿當真讓他晃了出去??店曇唤?,余音回蕩在空曠的深淵,煙桿墜而無聲,一去不回,康戟似笑似哭的表情才終于一斂: 這么深?你們的地下竟是大空,難怪塌得這么快。 鳳曲也沒料到這副風景,神色微凝:即使沒有這一遭,且去島也終會塌陷嗎? 高/祖是不是也是料到了這個結局,委婉地逼迫傾如故折返? 可惜他沒想到,傾如故寧可拉著徒子徒孫葬身汪洋,都不情愿再回到海內故地。但這份決絕是出于怨憤還是不想連累旁人,鳳曲也無法判斷。 且去島百年未有外敵,劍祖陵自然完好無損。 絲線作路,看似荒謬,不過對于且去島傳授的輕身功法正是對口。鳳曲瞠了一會兒,便踏虛若實,絲路看著脆弱,實際卻很柔韌,由他穩步行進,只是搖晃,毫無斷開的跡象。 康戟目露贊許,臉色又猛地一變:等等,那干爹呢? 其實他的輕功要對付絲線一樣不在話下。 鳳曲懶得揭穿,一手從他懷里摸出了魚竿正是曾經釣起他的那根,接著幾個連縱去到彼岸石臺,康戟只管不動,鳳曲一拋一提,鉤子便穿過康戟的后襟。 搶在衣衫撕墜之前,鳳曲又將一塊碎石踢去,康戟在半空中點步借力,躍了過來,還不忘拍拍灰塵:確是不錯,大有進益。 走過險奇的絲路,陵墓中終于出現了些許暗器的阻礙。 但對兩個武功蓋世的高手而言,這些障礙都約等于無。唯獨怪奇的依然是懸空的石道,讓他們越發堅信了且去島的地下,接近四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是虛無的黑淵。 那是什么撐起了這座島嶼呢? 康戟舉起夜明珠照明,映出無數斑駁生銹的鐵骨。地上盤踞的那些只是冰山一角,在黃土泥沙的掩蓋下,正是這些老朽的骨架支撐起且去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