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這是孔夫人貫徹的道義。 而死在無名崖底,至今不明緣由的傾九洲,想來也是一樣耗盡一生來秉行自己的俠義。 微風拂過,鳳曲的耳掛琳瑯作響。 孔夫人端詳著他,忽然莞爾:飲劍是我的兒子,和我一樣,他也只想守護十步宗的同門。想必落在傾少俠的眼中,多少會嫌他狹隘吧? 鳳曲面上一紅,連忙搖頭:他是少主,與游俠不同。 孔夫人卻跟著搖了搖頭。 道不同,不相為謀。雖然殘忍,但就是現實。這是我與九洲,興許也是你與飲劍,我們的道義無謂對錯,只是南轅北轍,各有天意。 她獨自品著茶水,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淚光,九洲走得太早,使我不曾見到那條道路的未來。倘若少俠和她是一樣的念想,便走下去,叫我、叫天下人都看看俠之道吧。 鳳曲不禁握上了扶搖劍。 他的俠之道 在登陸海內之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所以,是從你娘那里繼承的好管閑事嗎?」 抱歉,也是你娘。 第105章 七夕變 藥爐里沸著新煎的湯藥,縷縷藥煙隨風飄逸。到了時辰,一名婢女盛出湯藥,蓮步移向貴客落腳的偏院。 少主帶回的客人里,唯獨這一位病得厲害,獨自棲在一間荒遠的客房。 他的同伴里除了醫師,就只有青色衣衫的劍客每日來看,少主和其他人都沒什么在乎的意思。 婢女們私下也會議論過幾人的身份。 什么且去島的首徒、鳳儀山莊的公子、瑤城名門的貴女 可病成現在這樣,可見和凡人也沒什么不同。 婢女端著藥走進院中,便從虛掩的門扉里聽到商別意壓不下的咳嗽。 阿綾出門接過了藥,婢女一禮,正待離開,轉頭卻撞上了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這位不速之客背負雙手,大步流星邁進庭院,甫一露面,阿綾和婢女都是一怔。 婢女禮道:宗主大人。 阿綾的眉心蹙了片刻,也頷首致禮:莫宗主。 那個病秧子到底有何神通,就算是鳳儀山莊的公子,可也值得宗主親自來見嗎? 這卻不是一介婢女可以深究的問題,她在莫憐遠的目光下匆匆離開,不多時,便聽到身后猶豫的腳步,阿綾百般不愿,但還是和她一樣走出了庭院。 看來,宗主只想和那位公子單獨談話。 婢女滿腹好奇,低頭思忖著,渾然未覺面前投下了一片陰翳。 她猛地撞上一面溫熱,對方的雙手扶住了她,清朗的嗓音便在頭頂響起:姑娘當心。你剛給我的朋友送了藥去嗎?謝謝你。 婢女急忙行禮:送藥是奴婢的分內之事,少俠不必介懷。但是奴婢方才走神,驚到少俠了。 阿綾隨后跟來,也看到了正要拜訪商別意的鳳曲:現在莫宗主在,你等會兒再去吧。 莫宗主?鳳曲一邊松開婢女,右手不覺握緊了扶搖劍柄。 半晌,他卻沒有如婢女猜測的那樣徑自闖進去,而是默默轉身:那我先去練劍,之后再來。 - 從商別意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斜對面渾濁的銅鏡上半張瘦削的、凹陷的臉頰。 鏡子里的人已經近乎衰竭,說是形銷骨立也不為過。 商別意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留在瑤城,否則這樣茍延殘喘的模樣落到父母眼中,他不敢想象鳳儀山莊又會陷入何等的慌亂。 而且,要他以如此丑陋的樣子和親人道別的話,實在是比死亡本身更為可怕的事。 房門傳來了響聲,和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動作不同,這次的客人粗枝大葉,腳步響亮。 商別意瞑目休整片刻,再睜眼時,鏡中的倒影依然是平日那副運籌帷幄的神情。 莫憐遠單手端著藥,放在了商別意的床頭。 床上的人即使病重,仍舊將儀容整理得一絲不茍,這種表面功夫正是莫憐遠最厭煩的,但想到對方是鳳儀山莊的大公子,莫憐遠嗤笑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這些有點年份的門派宗族,都是差不多的自命清高。 莫憐遠的理想,就是把這種可憐蟲的驕傲盡數擊潰,讓他們不得不承認,所謂千百年的傳承不過如此,一群賤商酸儒、臭道禿驢,一概沒什么本事。 沒病糊涂吧,還認得人么?莫憐遠負手立著,居高臨下投來了憐憫的目光。 商別意狀若未覺,客氣地一笑:竟然驚動了莫前輩親自探望,別意受寵若驚。 油嘴滑舌的那套就收起來吧,對我是沒用的。莫憐遠指了指藥,先把藥喝了,別死在我的地盤,省得鳳儀山莊發瘋了攀扯上來,叫人后悔了行這善事。 商別意低眼微笑,端起藥,干脆利落地喝了下去。 莫憐遠掌中盤著一條珊瑚手串,見他這樣,哼道:我家的渾小子喝藥就愛扭捏,一會兒怕苦,一會兒怕燙,我還當你們年輕人都這樣沒用呢。 他說起兒子時,話里倒是頗顯柔情。 商別意喝完了藥,用手帕擦凈唇邊的水漬。片刻調好呼吸,商別意道:莫少主和別意畢竟還差了將近十歲。不過前輩過來,就只是為了探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