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但他很快想到了表達的辦法,雙手奉還寶劍后,偃師玨吸一口氣,從袖中摸出兩只小偶。不知是皮料扎的還是別的什么材質,總之小偶上繪了彩衣和臉面,四肢和頭部帶有細長的絲線,絲線末端在偃師玨的指尖拴系,動起來活靈活現。 鳳曲看得發怔:你是岳山東坊的那個 偃師玨點了點頭。 他要說的還不止于此。 月光下,兩只小偶循著偃師玨的cao控靈巧地動作起來。它們二人形貌和表情都很肖似,只是一個藍衣,一個白衣。 不等鳳曲發問,小偶已然相偕朝他走來。 夜風四起,黃土作掩。 藍衣的那個忽然換了哭臉,委頓著任由沙土掩埋,白衣的逆著風想去捉他,風中卻響起嘈雜的人聲,聽不到具體,但能感受到人聲中不加掩飾的輕蔑和鄙夷。 風把兩只小偶吹得各據一方,再不相見。藍衣的就此撲進地里,奄奄不知死活;白衣的則順著風走,換上明媚的笑臉,風里又響起嘩啦啦翻書的聲音。 而這些聲音都是來自偃師玨的模仿。 這等口技,鳳曲嘆為觀止。 短短幾息,他就看出了這兩人恐是雙生兄弟,然而一者備受器重、光明磊落,另一個就跌落塵埃,無人過問。 聲籟驟停,偃師玨又仿出另一道清朗的笑聲。 仿佛從天外來,白衣的小偶仰視許久,如蒙神詔,藍衣的卻從土里爬出,哭臉換作怒容,眼角勾出鮮紅的淚痕。 最后換成白衣的小偶蟄伏黃土之中,藍衣小偶一抖,換成一襲清俊出塵的白衣,慟哭與悲怒都被壓下,他的面上呈出和白衣小偶毫無二致的笑臉。 抖去灰塵,他站在白衣小偶最初的位置,周圍沒有了戲謔和嘲諷,也沒有了那道令人心神向往的笑聲。 偃師玨停下偶戲,臉上淚水斑駁,來不及解開兩偶,他的身體一軟,跪撲在地久久只有哭聲。 鳳曲算是看明白了,問:你是白衣的那個? 偃師玨點頭。 他取代了你的身份,他不是偃師玨? 偃師玨卻一僵,艱難地搖搖頭。 他用手指在地上書寫:「我們都是偃師玨,但家中只承認一個偃師玨?!?/br> 鳳曲神情復雜,卻完全理解了這場糾葛。 是什么前提暫且不論,事件伊始,就是偃師家族出生了一對雙生孩子,但只愿承認一個。他們選中了白衣也即眼前這個偃師玨后,就把另一個隱藏起來。 時日漸久,偃師玨習得了偃師真傳,滿腹詩書、春風得意,被藏匿的孩子卻嫉恨非常,暗中籌劃著自己的復仇。 再后來,復仇成功的孩子搖身變成了玉衡,而偃師玨只得東躲西藏,為了澄清沈呈秋的冤案,才冒險通過云鏡生和他聯系。 假如眼前這個才是偃師家真正的傳人,而秦鹿說過偃師玨曾是沈呈秋的學生,那他想要幫沈呈秋平冤也是情理之中了。 好吧。鳳曲捋清思路,所以,玉衡所作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伤热灰獔髲?,為什么要留你一條命呢? 偃師玨沉默片刻,繼續寫:「他恨我,才要我活?!?/br>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但鳳曲還是一瞬間領悟了。 玉衡輕視人命,別說簡單的殺人,他對沈呈秋這個并沒有太多交集的外人都近乎虐殺??梢韵胍?,他對自己一母雙生的兄弟的恨意和嫉妒,絕不會亞于對沈呈秋的。 真的痛恨到那種程度,輕易讓仇人死去,反而是一種心慈手軟。 而玉衡怎么看都不像心慈手軟的人。 你說不了話,也是他害的? 偃師玨閉上眼,緩緩張開了嘴。 他的舌頭比常人要短一半,萎縮在口腔里,像一條丑陋的肥蛇。這樣令人驚嘆的口技,卻被人為地割去一半舌頭 鳳曲不禁擰眉,嘆了一口氣。 也對。 如果偃師玨天生就是啞巴,那偃師家就不可能訓練他了。相反,現在的偃師玨已經變成啞巴,口技還能嫻熟到如此程度,可見確實是老天賞飯吃的天才,不怪偃師家會選擇由他來傳承偃師之術。 偃師玨忽然端正地跪好,朝向鳳曲,砰砰地磕頭。 鳳曲嚇了一跳,見他慘白的臉上沾滿黃土,又想攙扶,又不解他用意,只好先把人強行拽起來:偃師公子有話直說就好呃,直寫也行。 偃師玨擦拭眼淚,俯身書寫: 「饑荒時我曾找到一處遺址,但那遺址里邊是什么光景,無人得知。但我知道遺跡入口在河道,出口在偃師地宮。他把考生都押在地宮內部,那里戒備森嚴,絕不可能闖進?,F在除了通過遺址潛入,別無他法?!?/br> 鳳曲皺眉問:無非是幾個人偶,難道都是偃師一族,你不能幫忙驅開嗎? 偃師玨搖頭:「那些不是偃師之偶?!?/br> 你是說那些東西都不是偃師家的人偶?那是哪兒來的? 偃師玨答:「十步宗?!?/br> 鳳曲的臉驀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