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就這樣,四人拖著一個半夢半醒的秦鹿,連夜付了房費。 鳳曲坐在車前嘹亮的一聲駕,兩匹駿馬吃痛疾奔,車身顛簸,一溜煙兒就不見了蹤影。 幸好他們大部分都在白天睡足了覺,夜里趕路也不難受。 月光如銀流淌一地,街道兩側偶爾露出店家的燈。遠遠看去,好像千里銀河點綴星辰,輔以馬蹄,又像山峰邊城燃起的烽火。 過了城關,五十弦返回車里休息,換了穆青娥來和鳳曲一道駕車。 對于客棧里的撞鬼事件,鳳曲依然心有余悸。 而且穆青娥倒提掃帚,直面尸鬼的背影,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有幾分橫刀立馬的颯爽。鳳曲越想越佩服,連帶著對穆青娥也更加敬畏起來。 穆青娥斜他一眼,看鳳曲瑟瑟發抖:你抖什么?還在想鬼? 說不想是騙人的。鳳曲苦笑,次次都是我和五十弦被嚇得最慘,我都忍不住想,難道真是我倆罪孽滔天,天理不容嗎? 穆青娥道:是你倆膽子最小。 鳳曲無言反駁,但還是強撐著反駁:難道那鬼還知道誰膽子小就專門嚇誰嗎? 此前還能說是有人玩笑,可今晚這么一嚇,鳳曲實在無法再這樣安慰自己。 尋常人哪里能被一掃帚砍斷了脖子,再自己抱著腦袋逃走呢? 尋常人又怎么可能次次都剛剛好地嚇到他呢? 穆青娥倒有別的見解:秦鹿從沒見過鬼嗎?明明他的房間漲水也很厲害。 鳳曲道:他本人就是個睡鬼。 能有秦鹿那樣坦然入睡的胸襟,也是一門天賦。 好像天大的壞事來了,也要等他睡醒再論。這家伙總是從容不迫得令人牙癢,包括此刻,他還在車里蒙頭大睡,絲毫不受趕路的影響,也不在乎駕車的他們有多辛苦。 對話間,馬車行進并不很快。二人都小心看著前方,一路降速,以防誤踩什么捕獵用的陷阱。 鳳曲惦記著那些駭人的尸鬼,時不時還要回頭張望,確定沒什么東西尾隨,才悄悄松一口氣。 卻在此時,穆青娥忽然出聲:那是什么? 鳳曲剛扭過頭,定睛一看,卻發現路邊正站著兩團黝黑的小影,馬車轆轆地駛近,影子便站了起來,是個人形,正焦急地朝他們揮手。 鳳曲驚叫一聲,猛地一勒馬韁,馬車停在五六尺的距離,劍已經被鳳曲拔/出三寸:五十弦,抄家伙! 五十弦睡得迷糊,被他一喊,從車里連滾帶爬地闖了出來。 抱著單刀,五十弦迷迷瞪瞪環顧四周:哪里?哪里有鬼?! 揮手的那條影子也被他們一駭,再次縮了回去。 穆青娥提著車前馬燈,一手把兩個笨蛋推回車上,獨自下車去看。 燈光照亮了那兩團黑影,鳳曲和五十弦這才看清: 那里縮著的不是小鬼,而是一對環抱著的母女。 母親看著還很年輕,女兒也只有四五歲的光景。再看周圍,竟然沒有看到男性,母女二人衣衫單薄,背著一只小巧的包袱,正在夜風中發抖。 穆青娥走近過去,便聽見那母親開口:姑娘,無意驚擾你們的車駕,只是我們實在沒辦法了 燈光靠得更近,穆青娥也就看得更加清晰。 她皺著眉頭往后喊話:這兒有人生病了,鳳曲,下來幫忙。 小女兒哭哭啼啼地依偎在母親身邊,雖然年幼,但立馬聽懂了穆青娥的話意,爬起來端端正正地跪好,朝著穆青娥便是重重的一記磕頭。 穆青娥微微一震,伸手扶她:做什么?快起來。 鳳曲也把劍收回,跳下車來幫忙:需要我做什么? 穆青娥將手在那母親的額頭上試了一下/體溫,又細細把脈:風寒入體,憂思過度。煎兩服藥先治了表癥,但體虛的毛病要長期調養,總之先把她扶上車吧。 鳳曲二話不說,立刻將那位母親橫抱起塞上馬車。 小女兒拉著穆青娥的衣角,也急忙踉踉蹌蹌跟了過來。五十弦問:她怎么有點跛腳? 穆青娥掃一眼:摔過一跤,抹點藥就是了。 說罷,她把小姑娘一把抱上馬車,朝車內推了推:進去休息。 母女二人驚喜不已,立馬給眾人磕頭,但被鳳曲一撈,都沒能如愿跪下。 一陣忙亂也把商吹玉和秦鹿一齊吵醒了。 但是破天荒地,一向嬌氣的二人竟然沒有一個提出抗議,反而主動讓出位置,商吹玉更是來到車前,對穆青娥道:你去照顧那對母女吧。 穆青娥也不忸怩,鉆進車內給小姑娘上藥。 馬車繼續緩慢前行,鳳曲時不時抽一下馬,聽著車內略顯忙碌的動靜。 那母親病得昏沉,小女兒也受了驚,雖然已經足夠鎮靜,聲音里還是帶著濃重的哭腔,免不了擔心害怕。五十弦哄了好一會兒,才騙得小姑娘破涕為笑,抽抽噎噎地說起了自家情況。 鳳曲掃一眼天色,遠遠望去,山尖卻已浮上一點耀眼的金紅。 雖然剛下過一天的雨,今天的日出卻似驅散了那些陰冷,極其隆重、極其華麗。朝霞終將燒過他們的頭頂,光火艷烈、無可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