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想去一趟茅廁,回來后再瞇一會兒,就可以起床練劍,等同伴一起上路了。 可他的腳趾往下一試,一時沒有撥到自己的鞋。 這時,鳳曲注意到,床邊坐了一道身影背對著他,似乎是感受到鳳曲醒了,他便一邊梳理著自己的長發,一邊緩緩扭過頭來。 鳳曲呼吸都停住了,壓低聲音:吹玉? 慘白的月光像一條白河,從窗口流淌進來,鍍上那個人的輪廓。 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水滴聲,滴滴答答,好像在敲一面沉悶的皮鼓。 鳳曲心中發毛,看著地上投映出的狹長的影子,和窗外樹影糾葛在一起,樹枝的倒影像是插/進了人的胸腔,更加讓人犯怵。 是吹玉又比他先醒了? 鳳曲一時不敢動作,對方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梳頭,鳳曲還能看見那頭長發一絲一縷地脫落,可是渾然未覺似的,他還在徐徐轉頭,模糊的臉龐即將展現在鳳曲眼前。 鳳曲忘了呼吸,正想伸手拉他:吹玉,你說句話 二人之間差些距離,鳳曲只得撐起身體,向他靠近一些。 但就在動作的時候,他感到棉被還被什么壓著,順著瞄了一眼,頓時僵住了動作,仿佛劈頭蓋臉被澆了一身的冰水。 商吹玉分明還在他的身旁睡著。 呼吸平穩,神態自若。 那梳頭的那個又是誰? 滾!鳳曲大喝一聲,連驚帶怒一腳飛踹過去。 床邊的商吹玉被他一踢,干瘦的手指還卡在長發之間,整個人跌到地上,卻不叫痛,仍在竭力梳頭,想要把卡住的手指掙脫出來。 他的頭發立刻脫得更加厲害,紛紛揚揚,格外瘆人。 鳳曲的心臟都懸上喉口,壓著尖叫去抓床邊的劍,也顧不得白布還沒拆下,舉劍就往商吹玉的身上猛砸。 可他剛剛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陣刺痛的濕冷。 只聽嘩啦一聲,他竟然踩進了一大灘的、足以浸沒腳底的臟兮兮的臭水! 那種令人不適的惡寒瞬間吞噬了他腳底的感覺,猶如跗骨之蛆,順著腳趾向上,張牙舞爪地要將鳳曲的四肢縛住。 鳳曲懵了片刻,同時,商吹玉終于掙開了手指,而且因著他用力過猛的動作,他的頭發牽扯著一大塊的頭皮,刺啦一聲從頭頂撕了下來。 月光照了進來,一瞥,血糊糊的一片。同時露出來的,還有一張慘白浮腫、不成形狀的臉。 鳳曲眼前剎黑,整個人一梭溜兒地滑了下去,一屁股坐進水里。 商吹玉這才醒了:老師! 反觀那個被識破了的商吹玉,殘余的頭發覆蓋著整個面部,頭發和頭皮都掛在他的指間,血rou淋漓的一片。他還像毫無痛覺似的,就借著月光,一步一竄地翻出窗戶,砰地急墜下去。 聽見樓下沉甸甸的響動,鳳曲顧不得穿鞋,奔去窗邊往下一看。 幽深靜謐的街道上,蒼白的月光灑了一地。 烏云之間穿掠著凄厲的鴉叫,烏云之下,聳動著又一片白森森、陰慘慘的云。 兩列人影盡穿白衣,頭戴斗笠,靜悄悄地從街上穿過。他們沒有腳步、沒有聲音,輕悄得像一條流動的河水,卻是無數人身攢成,稀里嘩啦地向前涌去。 而在慘淡的晦暗中,唯有三兩聲寥落的鈴音穿破昏色,刺入鳳曲的耳廓。 鳳曲難以置信地擦擦眼睛。 再看,那些人影走得奇快,只剩下了隊列末尾。 商吹玉點亮了床邊燈燭,他從滿地污水里找到了自己的鞋,并把鳳曲的也捎帶過去。 房中剎地亮了。 鳳曲轉過臉來,臉色煞白一片:鬼吹玉,有鬼 他已經被徹底嚇清醒了。 背上起了一層薄汗,頭發間也變得濕漉漉的。里衣汗濕一片,夜風一吹,凍得鳳曲渾身哆嗦。 老師,對不起,我睡太沉了。商吹玉滿是歉意地開口,提了外衫過來罩在鳳曲肩上。 他和鳳曲一起向下看,可他本就沒和那個梳頭鬼正面撞上,現在又不見了那隊白衣人,商吹玉實在無法共情鳳曲的驚恐,只得盡力安撫,又問:老師,您要不要洗個澡? 洗澡? 洗個澡,梳洗一下,人可能會 聽到梳洗二字,鳳曲便想起那個人影在他床邊梳頭的景象。 連他的頭皮也一瞬間感到了被人揪扯的劇痛。 不不不我不要,別管我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鳳曲大聲反駁,心有余悸,閉眼許久,才扶著椅子坐下。 商吹玉把燈燭放在一邊,又把窗戶攏上,避免夜風吹傷了鳳曲。 這時,鳳曲便捕捉到,房里再次出現了在平安村里聞過的臭味。 甚至已經不是模模糊糊的臭,而是能夠辨認出來的,像是動物死后腐壞,又酸又苦、難以形容的腐臭。 污水依然是從門縫里滲入進來,木門被泡成了極深的顏色。 商吹玉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從污水里撈起了不少的斷發、皮屑甚至指甲,這一切都側證著今晚并非鳳曲多心或者噩夢,而是他們的房間真的遭遇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