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謝余靜靜地看著她,并不為此感到不一樣。 謝余。 她的聲音很嘶啞,但并不虛弱,叫你謝余的名字時,仍舊像過去的許多年一樣冰冷。 謝裁縫直勾勾地看著他,不錯過謝余表情一絲一毫的變化,你知道,謝誠從牢里出來了嗎? 謝余稍顯意外,頓了下才想起被謝裁縫提起的謝誠是誰,但他的表情并沒有為此生出什么變化,仍舊波瀾不驚,平靜地道:不知道。 你該去看看他,謝裁縫說,混濁的眼睛里閃著冷冷的光,每一道皺紋都像是刀一樣鋒利,一字一句地道,你該去看看他的樣子,然后引以為戒。 你要永遠記住,不能走上他的路。謝裁縫陰郁地開口,蒼老的手搭上了旁邊的文件袋,我會永遠看著你,永遠記錄下去。 謝余看著她的目光,慢慢移向了旁邊的一摞文件袋。 他當然知道那里是什么。 每一個文件袋,都按著時間記錄,從謝余出生,一直到他上大學離開,那些文件袋里記錄著謝余所有的錯誤,還有相關的證據。 謝余知道,里面會有他遲到的記錄,會有他被別人送的賀卡情書,會有他的每一封檢討書,會有他零散幾次打架的照片和記錄,記錄里會有當事人的控訴和老師的態度,會很客觀,不帶有一絲一毫私人感情,像法院記載罪犯的犯罪過程一樣,冰冷地記載著一切。 那是謝余的罪證。 謝裁縫看著謝余,眼神越來越冰冷。 她想到了謝誠。 謝裁縫為這個名字感到厭惡和痛恨,那么多年里,她從來不愿意提起,甚至不愿意想起這個名字。 所以她并沒有想到,在時隔多年后的重逢中,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謝誠。 一樣的無恥、惡心,一樣的披著人皮,卻做著那么殘忍的事,一樣的陌生卻又熟悉。 很多年,很多年,每當謝裁縫回憶起過去時,都會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 她想起了事發的那一天。 她想起了被警察搜尋出來的碎rou。 那些本不該謝裁縫看,可是她站在警察面前,身軀明明瘦弱,卻又那么高大不可摧毀,像只威風凜凜的雄鷹一樣,保護自己的孩子。 謝裁縫不信這一切,她要看到證據,所有的證據,不管是文字還是照片,是行兇的刀還是橫流的血,是被四處藏匿的尸塊還是受害者一家的嚎哭。 只有這樣,謝裁縫才愿意讓警察抓她的兒子。 也正因為這樣,謝裁縫才清清楚楚地明白,原來不是誤會、不是冤枉。 她強迫自己看完所有的證據,看完那些慘不忍睹的現場,她試圖從這些里面找到一絲一毫的錯誤,來證明兇手不是謝誠,而是另有其人,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謝裁縫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荒謬之中。 她看向自己的兒子,白襯衫黑褲子,細細的銀框眼睛,看上去又斯文又清秀,是一個干干凈凈的讀書人。你看,察覺到她的目光,他還沖著她笑了笑,笑容溫和而又歉疚,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像極了平日里不小心摔了碗弄臟了衣服時候的樣子。 可他在說什么? 他說他殺了人,說他不是故意的,說讓謝裁縫不要生氣,說他也很愧疚 他還說,讓謝裁縫原諒他。 那一瞬間,謝裁縫終于從不可置信的荒謬中驚醒,憤怒而又恐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那和善的完美的表皮。 她簡直不敢想象,在這張人畜無害的皮囊下,到底藏著怎樣的怪物? 可是謝裁縫連告訴自己,她的兒子只是被一個怪物占據了軀殼都做不到。 因為她終于想起,那些被她故意遺忘的過去。 被學校開除的可憐兒子,早早未婚生子的女孩,家里總是不知不覺消失的錢財 其實生活早已告訴了她一切,她卻選擇裝聾作啞,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現。 因為她以為,那都是無傷大體的小事。 可是她從未想過,這些小事疊加在一起,終于有一天掀起了悄然大波,毀了她的一切。 不會有人比謝裁縫,更清楚地記得那一年的殺人案里,所有的細節了。 每一個黑暗無光的夜晚,每一個待在這座空虛房子里的白天,都會讓謝裁縫想起,那照片上血淋淋的一幕幕。 她為什么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她為什么會任由那些小事不斷地發生,最后毀了她的一切? 毀了她的兒子,毀了她的生活,毀了他們共同的未來,毀了她所在意的一切。 謝裁縫反復地想著,嘴里喃喃著,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她抱著那個小小的孩子,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心中反復地想著,她不會再犯那樣的錯誤。 放心吧,她看著孩子想,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直勾勾地看著懷里的孩子。 我不會讓你成為你的父親。 我會將那罪惡的血液,永遠扼制在你的軀殼里。 謝裁縫想起她那被判死刑的丈夫,慢慢想道。 她以為搬離了過去的住處,改了孩子的姓氏,就可以擺脫過去的一切。 然而那罪惡的血液原來也會一代代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