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藏在光影中。

    林窈猶豫了一下，想出一個自認為最惡毒的威脅。

    “我就……告訴你媽，你在學校遲到早退不學好，跟男生拉幫結派，考試連前200名都考不進。對了，你還被……被女生堵在廁所門口遞情書……不，不止女生，還有男生！”

    林窈漲紅著臉說完，提起書包就跑，生怕被時煜抓到。

    晚風刮過，吹起少女的校服外套和烏黑長發。

    她的身影逐漸縮小遠去，最終消失在時煜的視線中。

    良久，少年薄薄的眼皮垂下，看向手中那包被強行塞入的辣片。

    他撇了撇嘴。

    “幼稚?！?/br>
    路過垃圾桶時，時煜隨手將那包辣片，扔在了垃圾桶蓋上。

    幾分鐘后。

    穿著黑色校服的少年，折返回來。

    他在垃圾桶前駐足片刻。

    抬手將那包辣片重新塞進書包。

    *

    林窈家住的是兩梯兩戶的小高層.

    說是兩梯兩戶，其實可以算是一梯一戶。兩戶人家中間被防火門隔開，形成相對隱私的入戶空間。

    林窈剛出電梯，就看到她媽夏聽南等在門口。

    夏聽南剛過了四十歲生日，但因為保養得宜，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痕跡，跟三十歲的時候沒太大差別。她的穿著打扮都很精致，一見到林窈就接過她的書包，上下打量。

    “又又，今天怎么晚了20分鐘才到家？路上是不是遇見事了？”

    又又是林窈的小名，林家人都喜歡這樣叫她。

    “沒事，就是老師拖了會兒堂?！?/br>
    林窈假裝淡定坐下換鞋，很自然避開夏聽南的詢問目光。

    “還說沒事！”夏聽南聲音忽然提高。

    林窈心頭一緊。

    她剛才已經在電梯里對著鏡子檢查過了，嘴角沒有殘留任何偷吃的痕跡。

    她媽鼻子不會這么靈吧？

    夏聽南拉住她，“你看看你看看，襪子上和鞋面上全都是泥點，肯定是回來的路上為了避開那些泥坑才走慢了是不是？我早說了，讓你爸爸開車去接，你又不同意。今天下這么大雨！”

    原來是說這個……

    林窈松了口氣。

    “沒有啦，放學的時候雨都停了?！?/br>
    她換了拖鞋往里走。

    “而且開車去我們學校接人，沒一小時擠不出巷口，我自己走回來更快?！?/br>
    她也很討厭新買的鞋襪被雨水打濕。

    但如果她爸林雄來接她，她就不能偷吃零食了。

    夏聽南還想說什么，恰好林雄這時候聽到聲音從里面出來。她的抱怨全沖林雄去了。

    “你看看，咱們女兒有潔癖的，下雨天走回來鞋子臟成這樣，多可憐?！毕穆犇系恼Z氣似責怪又似撒嬌，將林窈換下來的那雙鞋，砸進林雄懷里。

    林雄也不生氣，笑著接過鞋子。

    “沒事，我待會兒就把鞋子刷了?！?/br>
    林雄高壯的身形和窈窕的夏聽南形成了強烈反差。

    他是做修車生意的，常年在修車廠里呆著，氣質十分粗獷。

    但對夏聽南卻很疼愛，夏聽南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來不會有一點異議。

    “哼，先吃飯，吃完飯再刷?！?/br>
    夏聽南嗔怪瞪他一眼，擦著手往廚房去。

    林雄立刻笑著跟上。

    被兩人遺忘在門口的林窈：……

    算了，她早就見怪不怪。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爸媽就是這么相處的。

    據說外公家以前生意做得很不錯，她爸還是外公手底下一個小學徒。

    后來外公生意失敗，意外破產，反而是她爸林雄混得越來越好，最后還如愿娶到夏聽南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結婚這么多年，她爸幾乎把所有好東西都捧給她們母女，她就沒見過她爸對她媽大聲過一句。

    “又又快過來，洗了手吃飯了?！?/br>
    “哦……”

    一家三口坐上桌。

    看到眼前的清蒸鱸魚、蒸南瓜、橄欖油炒蘆筍、山藥玉米湯。

    林窈突然就沒了，剛才撒謊欺騙親媽的強烈負罪感。

    再一看主食。

    果然還是夏聽南特意為她準備的雜糧米飯。

    林窈頓時無比懷念，剛才放學回來路上偷吃的那包大辣片。

    “又又，快吃，這魚可新鮮了，我特意挑的……”

    夏聽南把魚肚上的rou，夾她碗里。

    林窈乖順接過，埋頭默默扒飯。

    看她不出聲，夏聽南忍不住說。

    “別怪mama管你的飲食，mama都是為你好才……”

    “媽……我知道的，我最近忌口得很好?！?/br>
    林窈抬頭回答，嘴很甜，亮晶晶的鹿眼又真誠又乖軟地看著夏聽南。

    夏聽南滿意點頭。

    “你知道忌口就好?！?/br>
    林窈輕輕點頭答是，笑得更乖。

    但嘴里回味的，卻是剛剛那包辣片麻辣美好的滋味。

    嗝……真好吃啊……

    要是能再多吃一包就好了。

    可惜，剩余那包，被時煜那個討厭的家伙‘勒索’走了。

    林窈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霉，好不容易有機會偷偷吃辣片，怎么就那么不湊巧被時煜撞見。

    雖然他們兩家幾乎老死不相來往，但萬一他不懷好意，故意在他媽面前、或者在小區群里說漏嘴。

    林窈決定先上眼藥。

    林窈：“對了媽，隔壁時家……”

    夏聽南：“對，媽正要跟你說隔壁的事。你知不知道，時念她上學期期末考，考了你們全班第二，年級第三。聽說你們學校還推薦她，參加什么京大的夏令營。要是得了獎，以后就能直接簽約京大?！?/br>
    林窈：“我……”

    “還有，上次我在小區里撞見她，總覺得那丫頭又漂亮了不少。她是真會長，全遺傳她爸媽的優點，腿又長又直，皮膚也白，氣質也很好……”

    說到這，夏聽南嗔怪地瞪了眼林雄，才看林窈。

    “又又，別怪mama總拿時念跟你比。你們倆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你從小就胖嘟嘟只知道吃，她就長得水靈惹人愛。外人總說時念樣樣比你好，從小把你當成她的陪襯。你還記得那件事吧，你哭得那么傷心來找mama，mama當時心都是碎的。你也知道，當年也是因為那件事，mama才會跟時家鬧翻?！?/br>
    “現在看到隔壁嘚瑟，mama比你心里還難過。但你要爭氣，如果你不爭氣，你就永遠都會被時念壓一頭！”

    林雄：“老婆，我們家又又也很好，去年期末考都從年級80多名，考進了年級前50，進步多大??！我們何必管其他人……”

    “你知道什么！你說不管就不管，又又她跟時念一個班，她能不管嗎？”

    夏聽南懶得理林雄，嚴肅看林窈。

    “又又，你自己說，你在不在意時念？！”

    林窈：“我……”

    她很想說自己不在意。

    但當年那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幼小的心靈上。

    林窈想了想，很認真地說：“媽說得對，我在意的?！?/br>
    “看到了嗎？又又自己也說在意?！毕穆犇咸私庾约号畠毫?，拿出手機，“這樣，周末我再幫你多報一個數學培優班，數學學得好，才能拉高分?！?/br>
    林窈手里筷子一頓。

    “……”

    她這學期已經報了三個數學班了！

    *

    時煜洗了澡，坐在房間的書桌前，隨意抽了本書拿在手里，也不翻開。

    他目光看著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這時，對面臥室的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