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節
他深吸一口氣,林楓給他機會,他自然不能辜負林楓的好意。 他看向眾人,直接道:“接到子德的消息后,本官就立即研究起了這張紙?!?/br> “對于普通人來說,一張紙上唯一能讓他們關注的,就是上面的文字,可對于我來說,一張紙能給我的信息,卻不僅僅如此?!?/br> 他從林楓手中接過這張紙,道:“大家可以觀察這張紙,這張紙的顏色有些暗沉,并不潔白,觸碰紙張時,它也并不光滑,反而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孔洞,更重要的是,仔細去聞,能聞到紙張上有一種刺鼻的臭味,那是工坊生產時所用原料太差的緣故……這一切都證明它不是那種造價昂貴的紙張,而是比普通人使用的紙張還要劣質的次品?!?/br> “這種紙張并不適合寫字,一旦書寫速度過慢,會直接導致墨跡暈染開來,使得字跡無法分辨,所以哪怕是家境不太好的讀書人,也不會購買這種紙張?!?/br> “但也正因寒門讀書人都不會選擇這種紙張,使得這種紙張的售賣之地并不多,一般都是偏遠的縣城里,家里實在揭不開鍋,沒有辦法的讀書人,才會不得不買這種紙……可長安城,不屬于偏遠的縣城,所以長安城內售賣這種紙張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br> “恰巧……” 孫伏伽看向眾人,笑道:“本官閑著的時候就喜歡收集筆墨紙硯這些東西,無論是次品還是優質品,無論是便宜的還是貴的,本官都會收集,所以我正好手中也有這樣的紙張,正好知道整個長安城,只有一處地方售賣這種紙張?!?/br> 周賀林聽著孫伏伽的話,一臉吃驚:“孫郎中難道還去了那里?” 孫伏伽點著頭,道:“這是子德拜托我做的事,我自然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br> “所以我親自去了這里,向售賣這種紙的商家詢問了紙張的售賣情況,商家說這種紙張太不好,而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品質的紙張,比這種紙價錢稍微貴一點質量卻好很多的紙張有許多,故此在最近兩三個月內,只有十幾個人來他這里購買這種紙張?!?/br> “只有十幾個人?”周賀林雙眼一亮,連忙道:“范圍一下就縮小了?” 孫伏伽笑著點頭:“算是吧,不過我詢問商家這十幾個人具體是誰,商家說他只認識其中幾個,其他人也不熟?!?/br> “好在這張紙上還有字跡,書寫這些字所用的墨顏色沒有那么黑,仔細去看,能發現墨跡并不圓潤均勻,這說明用的墨也十分不好,同樣是劣質的,正巧這個攤販也賣便宜的劣質墨……正常情況下,我們去購買文房四寶,能在一個地方買齊都不會去別的地方折騰,更別說這種劣質的便宜的紙墨,其他地方未必能買到,所以我推測兇手購買紙張時,也會順手購買墨?!?/br> “還有……” 孫伏伽指著紙張上的文字,道:“你們看這些字跡,字跡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但并不美觀,沒有形成獨特的風格,說明寫這些字的人極大概率是一個初學者,剛學會寫字沒多久?!?/br> “同時,這些字力透紙背,說明寫字之人力氣很大,且大開大合,應是較為魁梧的男子所寫?!?/br> “所以綜合這一切,我就向商家詢問,最近兩三個月內,是否有身材魁梧的初學者,來他那里至少同時購買紙墨這兩種東西的人,結果……” 孫伏伽深吸一口氣,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說道:“商家說還真有這么一個人,而這個人商家正好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郜順!” 郜順?。?! 眾人聽到孫伏伽的話,視線又一次齊刷刷的落在了郜順身上。 而郜順,則雙眼瞪大,臉上滿是不敢置信之色:“怎么會……你怎么能根據這么一張紙,就能找到那里……” “術業有專攻,在你不擅長的領域里,你根本不知道厲害的人有多恐怖?!?/br> 林楓平靜的看著郜順,說道:“你知道商家為何對你印象那么深嗎?” 郜順看向林楓,就聽林楓道:“因為其他去買紙墨的人都是讀書人,只有你一個穿著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五大三粗的工匠,你太特殊了,所以商家對你很好奇,在你一次買紙墨離開后,他見有人和你打招呼,專門去問了下那人你的情況,因此得知了你的名字?!?/br> 郜順張大了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孫伏伽看了一眼啞口無言的郜順,繼續道:“本官得知了你的名字,直接去了你的住處,你因為出去干活并未在家,所以你不知道,本官在你的家里,發現了很多紙張,上面寫有不少的字,本官隨便取了一張出來……” 說著,孫伏伽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紙,這張紙拿出的一瞬間,眾人就知道這張紙和王三找到的被燒毀的紙張是同一種。 孫伏伽將紙張打開,上面那一筆一劃但并不美觀的字,瞬間映入眾人眼簾。 “這字……一模一樣!” “真的一樣!” “果然是他的字跡!” “這下看他還如何狡辯!” 這字太特殊了,所以哪怕是王府內不識字的下人,都能看出是一樣的字跡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憤怒的看向郜順,饒是高履行,都不知該怎么面對又一次讓自己無力反駁的林楓,只好也跟著憤怒的瞪著郜順。 林楓看著臉色慘白,再無任何聲音的郜順,緩緩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郜順,你還說自己不識字嗎?” 第二百六十章 陰謀揭曉!從來就沒有過的聯手殺人! 郜順聽著林楓的話,幾度張開嘴想要說什么,可最后,卻都無力的合上了嘴。他沒法反駁。 林楓手中已經有自己書寫的紙張,這是鐵證,就算他再否認,也沒有任何作用。 看著低下頭,不再辯駁的郜順,林楓緩緩道:“你對自己太自信了,你認為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我們不可能找到你,所以你根本就沒想過隱藏自己書寫的內容,否則的話,想要給你定罪,還真的不容易?!?/br> 郜順牙齒咬著發干的唇,沉默了片刻,終于開了口:“誰能想到你們竟有如此能力,竟然能根據一張紙一些字,就從長安城如此多的人中找到我?林楓,你別得意!你不過就是運氣好,遇到了孫伏伽這樣一個奇人罷了,否則你根本無法奈我何!” 哪怕他已經聽完了孫伏伽找到他的所有過程,可仍是無法接受,作為一個連寫字都是初學者的人,他根本無法理解孫伏伽這種能力。 孫伏伽看了十分不甘的郜順一眼,平靜道:“本官三歲識字,之后便從未放棄過手中書卷,我用幾十年的時間一直在做一件事,自然該有所收獲……當然,說這些你可能覺得是你倒霉,碰巧遇到了我?!?/br> “可郜順,你別忘了……本官找到你,與林寺正找到你,是完全不相干的,就算沒有本官,林寺正也已經找到了你?!?/br> “而子德只要確認了你,你覺得他真的就沒法通過別的辦法給你定罪?你不會以為自己真的就天衣無縫吧?的確,你在王府內的所作所為確實很隱蔽,但你在外面呢?” 孫伏伽的話有如一把鋒利的刀子,直戳郜順心窩:“你可不是只在深夜來行兇的,你是在王府內偽裝了足足一整天……這一整天的時間,你在外面可都是消失狀態?!?/br> “你一個天天都需要干活的工匠,毫無緣由的消失了一天,你覺得你能解釋的通?你可能對外說你生病了,要休息……但你家里可不僅僅只有你一人啊,你家里還有你的老母親和你的妻兒,你消失了一整天,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而他們知道你消失的事,你覺得在衙門冷酷的審問下,他們能瞞得???” 郜順聽著孫伏伽的話,身體猛的一晃,他頓時瞪大眼睛,臉色慘白而猙獰了幾分:“你……” 孫伏伽看著臉色大變的郜順,說道:“這還只是本官所能想到的辦法,而誰不知子德的斷案之能遠超本官?所以你連本官這一關都過不去,你覺得你有機會過子德的那一關?” “你以為子德抓住你,是子德運氣好有我幫他,可實際上,有沒有我,你都逃不掉……事實上,在子德通過卷宗找到你的那一刻,你的結果就已經注定了,無非就是早一刻和遲一刻的區別罷了?!?/br> 郜順瞳孔劇烈跳動,不知何時,他全身已然被冷汗浸濕。 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林楓,就見林楓正平靜的看著他,道:“你認為你的叔叔是冤枉的,所以為了完成你叔叔的遺言,你將王少卿的心挖了出來,想看看王少卿的心究竟是紅的還是黑的?!?/br> “而周縣令將整個王府底朝天的搜了一遍,也沒有找到王少卿丟失的那顆心,若我所料沒錯的話……那顆心,應該被你帶去你叔叔的墳前了吧?你應該是想用這顆心來告慰你叔叔的在天之靈?!?/br> “所以,現在本官讓人去你叔叔墳前尋找,你覺得本官能不能找到那顆心?” 郜順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他瞪大眼睛看著林楓:“你……你……” 林楓一看郜順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 他平靜道:“郜順,你在此案中的難點,根本就不是你做的有多隱蔽,多么難以找到證據證實你的犯罪事實……你的難點是要如何在長安城這上百萬的人口中找到你,只要找到了你,你在此案里做了如此多的事,想要證據又有何難?” “當然,想要驗證這些事需要不少時間,而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故此孫郎中的幫忙才讓我那般高興,因為孫郎中直接讓我減去了驗證的過程,直接就能給你定罪?!?/br> 林楓的話,就仿佛是一座不可承受的大山一般,直接壓垮了郜順。 原本魁梧筆直的郜順,在此刻,直接佝僂起了身軀,他想要隱藏自己那藏在麻衣衣袖內的雙手正在發抖的事實,可結果卻是他藏得了雙手,卻藏不住全身在發抖的事實。 他的心防已經被林楓完全擊潰。 “你是通過我偽裝王儉的事知道我不是王府的人,然后據此找到了我的范圍……我想要為叔叔報仇,就只能這樣做,所以,這是天意如此,上天注定我就逃不過此劫?!臂樎曇羯硢〉恼f道。 “誰告訴你本官就沒有其他線索,證明你不是王府的人的?” “什么?” 郜順一愣,然后他就見林楓從懷中取出了一物,郜順仔細看去,竟發現林楓手中拿著的是一個很小的麻線球。 “這是?”郜順忍不住發問。 林楓緩緩道:“本官在冰庫的地面上發現的……” “那個麻線球???”管家忽然想起林楓當時在冰庫發現的麻線球。 林楓點了點頭,他視線掃過郜順所穿的粗布麻衣,道:“我想,你給王少卿挖心的時候,應該是將自己這件外衣給脫掉扔到了地面上吧?你可能是怕鮮血沾到衣服上,讓你被人懷疑,所以你故意將衣服扔到了很遠的距離,但你應該沒想到,冰庫地面上有一層薄冰,而冰對任何落在它上面的東西都有粘性?!?/br> “所以,在你做完一切取走衣服的時候,你沒發現……你衣服上的麻線被地面上的冰給留下了?!?/br> 林楓收回視線看著手指上的小小的麻線球,緩緩道:“王府身為四品大員的宅邸,即便是里面下人的衣服,都不會是粗布麻衣,更別說他們的衣服都是統一的,根本就不可能有這種麻線球殘留……故此,縱使沒有你偽裝王少卿的事,本官也一樣會懷疑王府之外的人?!?/br> 郜順聽著林楓的話,嘴巴不由張大,他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只見自己這件普通的粗布麻衣上有著許多麻線球,他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個小小的麻線球留在了冰庫。 “所以,你不必怨天尤人?!?/br> 林楓將手中的麻線球小心翼翼放回了懷中,道:“你會被找到,與天意無關,你怪天怪地,為何就沒有想過怪自己?還是那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在你犯下了罪行的那一刻起,你就該有被找到的覺悟?!?/br> 郜順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扣進了rou中,鮮血順著指尖向下滴落,他低著頭,臉色猙獰而痛苦,但最后……他終是松開了雙手,有如失了魂一般,無力的道:“我以為自己是那樣的天衣無縫,你們不可能找到我……現在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是那樣的可笑,我以為的天衣無縫,竟是留下了那么多的線索,是那樣的漏洞百出?!?/br> 周賀林聽著郜順的話,內心不由嘆息。 郜順的想法可笑嗎? 他不覺得可笑,畢竟他耗費了足足五天時間,都沒有查到任何關于郜順的線索。 郜順看起來漏洞百出,只是因為查案的人是林楓罷了,換做其他人,或許真的就如郜順所說的那樣天衣無縫了。 越是了解林楓掌握的線索,越是聽林楓的推理,周賀林就越是充滿著無力感,和這樣的林楓比查案,他怎么可能有贏的機會? 與周賀林有同樣想法的,還有高履行,高履行原來還想挑林楓毛病,但現在,他也覺得十分無力……本以為林楓只是幸運的抓住了唯一的機會,找到了郜順,可現在看來,林楓就算錯過這個機會,也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這就不是一個依靠運氣查案的人,所以想要挑林楓的毛病,他發現這特么比讓他查這個案子還要難,他都要絕望了。 林楓聽著郜順這承認一切的話,看著心理防線已經被徹底擊潰的郜順,乘勝追擊道:“我知道你是挖心的人,而非是殺人的人,所以郜順,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若你愿意供出你的同謀是誰,供出真正殺害王少卿的人是誰,本官可以對你從輕發落?!?/br> 聽到林楓的話,眾人都連忙從剛剛的震撼中抽離出來,連忙將視線看向郜順。 郜順也怔了一下,他意外的看向林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殺人之人?” 林楓雙眼平靜的看著郜順,那漆黑深邃的視線不由給郜順一種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的錯覺,這讓他下意識移開了眼睛,不敢與林楓對視。 林楓淡淡道:“本官已經和周縣令推斷出真兇是在王少卿獨居的房間,也就是這個房間里殺的王少卿,也推斷出真兇是臨時改變了計劃,利用弓弦殺的人?!?/br> “取下弓弦需要時間,如果深夜來見王少卿的人是外人,王少卿不可能給真兇時間取下弓弦,更別說真兇是在王少卿身后勒死的王少卿,若不是王少卿熟悉之人,王少卿豈會給他去身后的機會?” “所以,只有王府內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你做不到?!?/br> 郜順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林楓看了他一眼,繼續道:“雖然挖心也是犯罪,但終究和殺人不同,你的罪責遠比真兇要輕!故此若你愿意主動供出真兇,說出你知道的事情,本官可以考慮對你從輕處罰?!?/br> 郜順抿著嘴猶豫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他說道:“他幫我報仇,我不可能出賣他的,你就死了這份心吧?!薄皫湍銏蟪??” 林楓聞言,卻是仿佛聽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話一般,直接大笑了起來:“郜順,本官覺得你應該不是一個蠢笨之人,你怎么會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什么???”郜順一愣。 林楓道:“你不會真的以為真兇是大開善心,想要幫你報仇吧?” “你和人家是親人嗎?你和他是知己嗎?你之前認識真兇嗎?” 面對林楓的三連問,郜順完全是下意識的搖著頭。